轻送年华如羽关于宠物

　　我一直不觉得宠物什么的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不过就是卖萌而已，没啥好稀罕的。＂才不是，你看它多可爱，多棒？＂妹妹瞪着双大眼睛，一副宠溺的模样看着柜台上那个笼子里的兔子。其实倒不是妹妹对兔子情有独钟，她更喜欢的动物想必是猪，因为她已经买了整整两箱子的小猪佩奇、小猪乔治以及猪爸爸猪妈妈了。妹妹比我小十二岁，为什么两人年龄相差如此悬殊？因为二胎政策放开了。当她还躺在婴儿床上时，便已经开始看《小猪佩奇》了，之所以会选择一个舶来品，大概是由于国内的动画片，大都是以小男孩担当主角的缘故。
　　从六个月，看到一岁。妹妹此生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妈妈或者哥哥，而是＂哼哼~＂，她模仿着那头名叫佩奇的猪的叫声，几乎以假乱真。
　　她真的很喜欢猪，佩奇并非个案。猪八戒也是妹妹心里的宝，大概是觉得有个长长的猪鼻子很性感吧。小孩子的审美，总让我浑身不自在。
　　好在家里不让妹妹养头猪。当时老娘给的理由是：镇上的屠宰场已经倒闭了，而你爸爸窝窝囊囊的那里杀得了猪。
　　其实，这里头大有学问。早些年间，我们这个国家还很贫穷，即便是在改革开放的头几年，人民的生活依旧窘迫。为了贴补家用，爸妈除了朝九晚五的工作以外，还在院子里养了两头猪，花猪。也就是身上长有黑色或青色斑点的猪，这种猪卖相不佳，但肉质不错。
　　爸妈辛辛苦苦养了它们兄弟两三年，然后一场飞来横祸，猪瘟横行，大半个省的猪约定在这一天共赴黄泉。我们家的猪兄弟也未能幸免于难。得猪瘟死的，没法吃，只能刨个坑，买了这两坨肥大的肉，一了百了。
　　这给了老娘心灵以沉重打击。
　　不过，我倒是觉得挺好，至少因为这件事，老娘和我站在了同一阵营。
　　后来妹妹的确如愿以偿，她没有机会养猪，但兔子倒是买了不少。等家里有了兔子以后，我才恍然发觉，原来兔子不仅仅只吃胡萝卜，什么白菜，麦苗的，通通来者不拒。虽然我向来不喜欢小动物，但看着妹妹抱着又肉又白，圆滚滚的兔子时，还是会忍不住欣慰的发笑。我以为有了兔子，妹妹便不再喜欢猪了，但事实总是令人大跌眼镜。等小家伙长的更大些，由于幼时对猪八戒的兴趣，她开始接触《西游记》，当看到猪八戒因为嫦娥的缘故，被剥夺官位，贬下凡间时，竟感动到哽咽。
　　＂喂，明明是这头猪酒后调戏良家妇女，有什么好同情的？＂
　　＂才不是，他好可怜。＂
　　因为同情猪八戒的缘故，妹妹讨厌上了嫦娥姐姐，当然，讨厌嫦娥的原因更能远不止这么简单，比如嫦娥像白雪公主一样耀眼，而那会儿的妹妹又肥又挫，醋意大发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女孩子很奇怪，她们会没有任何理由的爱上你，然后又极有可能因为一个极小的瑕疵，大发脾气，哄不好的那种。
　　对此，我们家那几只兔子深有体会。
　　因为嫦娥的缘故，妹妹迁怒于它们，好几天都没给兔子们喂食，把又肉又白的兔子们都给饿瘪了。这可把我心疼坏了——我可是早盼着那天妹妹把兔子养死了，能够饱餐一顿的。要是这么饿下去，就连烤串的那点儿肉都凑不齐了。
　　于是在某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我和老爸将兔子们带出妹妹的房间。两个男人默默对视一眼，＂长痛不如短痛，兔子老铁，得罪得罪。＂
　　怎么说呢？味道不错，可惜老爸不让我喝酒，结果那晚我兴致大减。纸是包不住火的，后来妹妹知道了，哭的死去活来，然后老娘用兔子皮给她缝了双手套，妹妹这才作罢，跑去同小伙伴们炫耀兔子皮手套去了。
　　＂这似乎是个不祥的征兆。＂
　　老爸煞有介事的开口。
　　＂咋？＂
　　我舔舔唇角，肉味犹存。
　　＂这么小就对动物皮毛制品如此热衷，那长大了还得了？＂
　　＂对啊，不会吵着闹着要买貂皮大衣吧？＂
　　我暗叫糟糕。
　　不过，还是老娘豁达：＂怕个鸟？貂皮大衣的事，让未来女婿头疼去吧。＂
　　老娘一直走的就是酷雅路线，风格彪悍。她常讲：拧不开瓶盖什么的不过是小女生的惺惺作态，等以后有了娃，石碾子也哑铃似的拎着玩。
　　社会我老娘，人狠道理还特别多。
　　我老娘被花猪伤过心，我妹妹被兔子伤过心。既然家里的一把手二把手都不在对宠物什么的感兴趣了，我和老爸也没啥好说的。唯一感到不适的：以后没有野味解馋了。
　　不过最近妹妹似乎迷上了哈士奇，我也觉得那种智商低下的物种人畜无害，管她呢，只要不养条泰迪，我就觉得没问题。
　　终于，妈妈给妹妹从网上订了条小狗狗，第二天，她们母女俩便欢天喜地的抱着哈士奇又搂又亲，老娘虽然嘴上强硬，但看得出那完全是为了生活，她其实还蛮有爱心的，只是不像妹妹那样泛滥。
　　看着受宠的哈士奇，我和老爸感到备受打压，备受冷落。我们爷俩决心改变这种劣势，于是开始在网上查：哈士奇的一百种烹饪方法、哈士奇和啤酒更配呦以及怕上火就来根哈士奇烤串等等。
　　中国人似乎什么都吃，没办法，我们这个民族多灾多难，即便勤劳苦干，也还是常常食不果腹。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是＂我们长寿啊！希腊人饿死了，罗马人饿死了，埃及人、巴比伦人都饿死了，但咱们没有！因为我们不挑食，为了活下去，我们中国人可以变得更聪明，可以变得更忍辱负重。
　　西方人嘲讽这叫做残忍，叫做苟延残喘。
　　是啊，竟然有吃老鼠，吃狗肉的传统，真是低劣民族。是的，我们什么都吃，但我们不抢别人吃的东西，我们不会为了一顿饱饭，坐着帆船，远渡重洋，不惜灭绝一个种族，一个曾经高度繁荣的文明。
　　在网上查了很久，大部分国人都动过吃哈士奇的念头，但大都是调侃而已，事实证明，那种智商低下的狗狗，是不能吃的。我也没真打算吃它，事实上我对狼和狗还是抱有相当大好感的。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将这种好感表示出来。
　　因为我们的文化很奇怪，她似乎偏爱猫科动物而仇视犬科动物。我是信誓旦旦的讲哦，关于它们，你能举出的成语有：狐假虎威，猛虎下山，虎啸山河，虎虎生威……狼心狗肺，狼子野心，丧家之犬，狗仗人势，狼狈为奸，狗走千里吃屎等等。
　　狼：是我叼走你家羊了吗？你这么编排我？
　　狗：你有我委屈？我没日没夜的看家护院，可到头来还不是吃力不讨好？
　　我们有见过狼，听说大部分的狼都已经成了保护动物了，狗还好一些，因为狼不会摇尾乞怜。我有读过《狼图腾》，虽然对作者的很多观点不敢苟同，但有一点是不变的，我们都认为狼是团结、顽强的生物，狗是忠诚、勇敢的生物。
　　狼和狗什么地方都好，就是不会讲话，否则，也不会几千年来被我们的文化骂得狗血喷头了。
　　得，又一个有关犬科动物的成语，不出所料，依旧不是褒义词。
　　我喜欢它们，但我不敢说出来，所以我得不到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后来，我长大了，一个人生活，希望有个伴儿。我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找个女朋友，而是感觉应该养条狗。
　　大概是当时我觉得狗比女朋友听话的缘故吧。男人有时候考虑问题，就是这么一本正经以及……老不正经。
　　我看了很多狗的照片：拉布拉多犬、柴犬、泰迪、哈士奇以及土狗。当然，土狗有另外一个名字——中华田园犬，不过，我喊不习惯。土狗就是土狗，不能因为国外的狗品种名字好听，就为了一较高下似的，生生造出一个新的名字。千年来，我们瞧不起狗，或者说鄙夷狗文化，所以连赐予它们一个名字都显得格外吝啬。
　　土狗，土狗……
　　我喜欢这种既不聪明，也不蠢笨的家伙，它们做不出贵宾犬、泰迪犬那种灵性的拟人化动作，当然，它们也不像哈士奇那种智障玩意（没有歧视，仅是调侃）。
　　最后，我跑了趟老家，弄到一条灰黄色的小家伙，说真的，这狗颜值不咋地。不过，听我妈说土狗很好养活，残羹冷炙就能养，而且极不容易生病。这个有点被老家人称为＂命贱。＂
　　是挺贱的，我给它洗了澡，把它放在胸口把玩，然后一个不留神，这条土狗便一口咬中我的乳头。妈蛋，真爽……哦，不，是真疼……
　　不过，它不是我饲养的第一个宠物，我的第一个宠物是只鸟。在这一点上，请务必不要想歪，是真的鸟。
　　我骑着单车准备离开，那是我第一次同这个小可爱相遇。它就躲在高架桥下面的一个废弃的圆柱形混泥土建筑材料里头，它很聪明，躲藏的巧妙，如果它能忍住不出声啼叫，也许我们就要这么错过了。
　　万幸！一整夜的大雨狂风，一整夜的孤独、寒冷和饥饿击垮了它的心理防线，它似乎出于动物的本能，察觉到死亡阴影的逐渐靠近。
　　寻着叫声，我一把将它捧在掌心。
　　一只麻雀！
　　被剪刀什么之类的锐器折断了双翼的麻雀，它飞不起来，爪子上还绑着一团乱麻似的红绳。这表明它在这之前曾被人奴役过。
　　我收集了些面包屑，想喂给它吃。但不明白是出于恐惧还是倔强，小东西拒绝置喙。我出神的盯着它，有看到小东西在瑟瑟发抖，我同样也搞不明白，它这是因为寒冷还是畏惧。
　　我将麻雀以及面包屑放到地上，然后，坐在一边等候。
　　＂如果你不吃，我就回家，结束这场旅行，毕竟已经走了很远了都，都出省了都。如果你吃，我就继续前进。＂
　　我双手抱胸，讲这话时，我心里觉得小麻雀是不会吃的，但是似乎根本没那回事，它开始慢慢尝试着啄食那些面包屑，大概是看到我走远了，胆子变大了起来。
　　我有些沮丧，毕竟，继续前行的话，真的很辛苦，没有鲜花，没有美人，没有掌声。我闷闷不乐的盯着小东西，心里有点抱怨，觉得它很没骨气。
　　＂是察觉到我是个好人，还是的确饿的头晕眼花？如果是前者，为什么刚刚捧在手心里时，你不吃？＂
　　看着伤痕累累的小麻雀，我可以想象得到它上一任主人的凶残暴戾。＂能从那种主人手里活着逃出来，不简单啊，小家伙。＂＂不过你终究还是太幼稚了，以为挣脱了那个鸟笼便万事大吉了吗？从第一次被俘，你便被剥夺了飞翔的权利，鸟儿若是没了翅膀，不依靠主人的怜悯是活不下去的，你难道不明白吗？＂
　　老乞丐不见了，我只能跟它讲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其实，还是不想上路罢了。我怕前面还会有更大的暴风雨等着我。
　　我不懂麻雀，它也不懂我们人类。
　　既然你们喜欢飞翔的鸟，那为什么还要选择伤害呢？伤害喜欢的东西，这就是你们人类的逻辑吗？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仰望清晨雨过天晴的这世界，真的有些后悔夸下海口了。现在已经落魄到、寂寞到要臆测一只小麻雀的心思了吗？我摇摇头，自嘲的笑了起来。老是有这么胡思乱想的毛病。这熙攘人间又有谁会去纠结于一个麻雀的感受？
　　我想我一定很寂寞，不然怎么全世界都不会理会这个小东西的生死，偏偏我却这么上心？＂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会一路走来成为了一家人……＂除了这首歌，我在耐心的等待小东西吃饱喝足的空挡，还想起了《左传·襄公十四年》中的记载：＂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马首是瞻。＂
　　意思是公鸡一叫唤，就把战车架好，把吃喝用的井、灶，堵了，填了，就看我的马头冲着的方向前进。
　　这勾起了我的情结，便东施效颦般的朝着小麻雀面朝的方向蹬起自行车。
　　小东西面朝皖北，背朝豫东，所以，我又待继续旅行下去了，不过，我从此不再是一个人，陪伴我左右的还有一只鸟，陪伴我上下的也有一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