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家仙的传说八

　　已经回到家的人们又重新往食堂赶，离很远就听老赵头边哭边唱：＂大食堂的饭菜呀它真是香，饭菜呀香呀老百姓喜洋洋，老百姓喜洋洋，我家二虎要上南梁，南梁啊——有他娘。＂有人问：＂老赵头是不是疯了？＂有人说：＂不可能，老赵头儿子一大堆，少一个不算啥。＂有人就反对了，说：＂儿子再多也不能说没一个就没一个，养活这么大容易吗。＂也有人说：＂老赵头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儿子，如果是别的八成也不会这样。＂这事的处理结果是：老赵头不用出工了，在食堂白吃。狗蛋听说了，把六队小队长黑皮叫去骂了一顿，说社会主义不劳动不得食。还说老赵头的歌有反动倾向，要查他的出身。黑皮说：＂老赵头是私生子，他爹是国民党马弁，他妈是旧社会唱戏的。＂狗蛋说：＂怪不得的，随他妈根吧？既反对共产主义又会唱戏，这就对了。＂＂怎么办？＂黑皮问。＂我和史书记研究一下再说。＂狗蛋转身走了，又嘟哝一句：＂妈的，老子还没脱产，他先脱产了。＂
　　没几天，姥姥又病了，姥爷这次却一反常态，抢先说是因为不供保家仙的缘故。大伙都纳闷，说李青林从来不信这个怎么突然信了呢。姥爷只说了一个字，＂灵。＂原来，姥爷一直对村里两个人有气，一个是大队长狗蛋，嫌他太坏。二是赵大虎。
　　那还是满州国时候，一次姥爷在野地里打雀，一道坡上下了十盘夹子，一盘没落空，光油鹳子鸟就打了四只。姥爷拿着鸟喜滋滋地往回走，路上正好碰上了光着上身的赵大虎领着同样光背的二虎、三虎和一丝不挂的四虎。四只饿虎盯着姥爷手里的十盘夹子和蒿子拴的鸟直咽口水。如果是别的人遇见这四只虎可能也会分几只过去的，可姥爷是个倔脾气，还有点小抠。再者他始终记着有一年冬天，赵大虎他妈领着大虎和二虎到他家窜门，把太姥姥给他蒸的混合面馒头吃得一个不剩。姥爷气得心里直说：＂咋不撑死他。＂那次一个没撑死，这次冤家路窄又见了面。姥爷挺挺胸脯想过去，可大虎横跨一步拦住了他。姥爷问：＂干啥？＂大虎指指姥爷打的鸟儿，姥爷明知故问：＂咋的？＂＂给我。＂＂凭啥？＂＂我要。＂＂不给！＂大虎不再说话，只冲三个弟弟使了一个眼色，四只虎便抱腰的抱腰，抓胳膊的抓胳膊，光屁股的老四一把将十只鸟都夺了去，然后撒腿跑了。这群鸟姥爷已经观察好多天了，今天一网打尽不是偶然的。姥爷这个气呀，上去一口咬住了二虎的胳膊，但姥爷哪是这哥几个的对手，而且赵家兄弟根本不在乎挨咬，只要能咬着别人的东西就行，于是转身全跑了。姥爷心痛鸟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他最恨不讲理的。于是他大骂一句：＂吃我东西早晚胀死。＂所以在多少年后，当姥姥生病，说是保家仙来显灵时，他心里便暗想，如果让赵家的那四只虎撑死一只他就信了。其实，他也知道这是在难为保家仙，那年头吃饱都难，不饿死就烧高香了，想撑死纯粹是做美梦。可这事儿今天竟变真的了，赵老二撑死了，姥爷听了惊讶不已，同时竟有一丝后悔和内疚，觉得不该下这样的狠咒。而且他心里也有一丝害怕，这保家仙真的要显灵了不成，狗蛋虽没撑死可也好险，看来真得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