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回到巴黎,不久同米歇尔一起去了意大利,一面休养,一面写他的自传。他在给波伏瓦的信中说,现在他起码能够有足够的时间睡觉,只同自己感兴趣的人见面了。意大利共产党人待他十分友好,陶里亚蒂同他一起吃饭。 8月底,萨特同波伏瓦又开始驾车旅行,这时萨特的身体状况还是不好。一次,在餐馆吃饭时,他突然向波伏瓦喊道:"什么文学,全是狗屁!"他不停地高谈阔论,发泄自己对文学的厌恶之情。 晚上,在旅馆,他呆坐在椅子上,两手按膝,弯着腰,两眼无神地瞪着。看到他的这种状况,波伏瓦很难受。后来萨特的情绪逐渐恢复过来了。他开始写自传,但不是把它当作文学作品,而是从政治的角度来写。 他想探究自己是如何成为一个痴迷于文学的得了"文学神经官能症"的人,而其他的孩子为什么又没有这样。他把书名定为《无立足之地的让》,意思是指自己没有任何财产,一无所有。 他很快就写成了第一稿,写到母亲再婚时为止。但这个稿子政治色彩过于强烈,而且基调是,他本来一开始就应该是个共产主义者。这显然是不真实的,看来他又有点陷入"政治神经官能症"了。而关于他的童年,他并没有充分的描述。 虽然萨特这时已经摆脱了对文学的痴迷状态,不再认为文学具有不朽价值,但一个从事文学写作40年的人不可能完全无视自己作品的文学性。因此他把这个稿子暂时放下不写。萨特没有想到,过了10年,当他重写这个自传时,会赋予它最讲究的文学形式,并因此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与此同时,他还开始写一本关于福楼拜的书。法共理论家加罗蒂对他说:"让我们选同一个题目,你用存在主义的方法,我用马克思主义的方法,看谁的研究更有成效!"萨特同意了。他选择了福楼拜。 萨特并不喜欢福楼拜,但却被他的想象功夫所折服。福楼拜通过自己的文学作品,使自己成为想象中的人物,这是无人可及的。他想探究福楼拜怎样可以做到这一点。 现在他就这个题目作了大量笔记,接着写了一千页初稿。但回过头来看,他觉得写得过于肤浅,所以把它搁在一边。 现在萨特对于文学的心态可以说是"剪不断,理还乱"。一方面,他对自己前半生对文学的沉迷是否定的,决心投身政治过一种新生活;另一方面,他不可能同以前的生活完全一刀两断,不可能完全舍弃文学,在表面的完全否定中仍然是藕断丝连。 他还在进行文学创作,不过较多地考虑到政治因素。1955年,他写了一个新剧《涅克拉索夫》,是一部讽刺喜剧。它辛辣地嘲讽了那些专门制造反共新闻的新闻界人士。剧本写得很有趣,演出时常常引得观众哈哈大笑,但它的深度和文学价值显然不如他以前的戏剧。 这一年,郎兹曼的妹妹加娜·郎兹曼来到巴黎。她是一个演员,艺名是伊夫琳娜·雷依,后来在《禁闭》中演伊内丝。她22岁,一头金发,身材苗条,为人风趣,十分聪明。 她不久成了萨特的情人。在后来萨特的一些戏剧中她和万达一起担当女主角。波伏瓦很喜欢她,正像喜欢米歇尔一样。现在萨特的任何的"偶然爱情"似乎都不会影响他和波伏瓦之间的关系了。萨特还用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改编了大仲马的《金恩》,这是演格茨的布拉瑟请他为自己写的,而万达当然在里面演女主角。 波伏瓦的小说已经最后定稿。她原定的书名是《幸存者》,是指在1944年后幸存下来的人们。现在波伏瓦觉得这个书名不妥,因为生活毕竟没有在1944年结束。她后来想用《嫌疑犯》这个书名,但已经有人在几年前用了。最后郎兹曼提议:"为什么不叫《一代名流》呢?"于是书名就定下来了。 波伏瓦在写作和修改自己的小说时,心情是孤独的。她和萨特都认为这是她写得最好的小说,但对它的命运不抱乐观态度。他们估计,《一代名流》可能会同时激怒左派和右派两方,能够赢得3千个读者就不错了。 1954年10月,《一代名流》出版。出乎波伏瓦和萨特的预料,读者的反响热烈,在第一个月,四万册书就一扫而空。更让他们惊诧的是,评论界是一片叫好之声。资产阶级评论家认为这部小说带有一种反共的情绪,而共产党人认为这书是赞成他们的,而非共产党的左翼也认为小说是为他们说话。只有少数社会党人和极右派攻击这本书。凡事可遇而不可求,这种众口一致称誉的情况他们已有好多年没有碰到了。 书出版不久,波伏瓦得到消息,《一代名流》被推荐去角逐龚古尔奖。她有些感到意外,觉得自己的年纪大了。朋友们劝她参加这次评选:"如果你拒绝那就太愚蠢了!"波伏瓦同意了。 如果能够获得这项文学大奖,她的书销路就会更好,她能得到更多的钱。虽然她现在可以用萨特的钱,也不急着等钱用,但她愿意为她和萨特的共同财产多作贡献。而且她现在住的地方漏得越来越厉害,这笔奖金能让她去买一座公寓。在这个问题上,她不像萨特那样,考虑这种或那种原则。萨特当然尊重她本人的意愿。 在评奖最后宣布前,她和郎兹曼住进预订的一套房间,在收音机旁等候结果,心中有些紧张。中午,她获知自己已经得奖,于是参加了"自家人"举行的庆祝活动,在米歇尔家吃午饭。 饭前,萨特送给她一件很适合的礼物── 一本由安德烈·比利撰写的关于龚古尔文学奖的书。波伏瓦尽可能地躲避记者的纠缠,她不想抛头露面,不想张扬。而读者给她写来大批信件。 除了国内读者,还有许多陌生人从波兰、德国、意大利等国给她写信。几个年轻的马达加斯加人给她寄了一个小小的木雕,表示她描述的1947年的镇压事件使他们多么激动。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有不少评论家和读者总以为她写的是真人真事,而且不停地"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