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一切看起来像个笑话

　　我特别怕一种人，就是你跟他讨论事情谈到半截，他开始不讲理，然后眼看发现自己错了，又马上笑笑，说，你这么认真干嘛？你若到此为止，他嬉皮笑脸就老以为自己赢了，你要是坚持争辩下去，他就更有词儿了，＂你装逼＂、＂你没劲＂，专治那些跟自己较真的人。 ——
　　最近，豆瓣有个红人A，某天他为自己＂顺＂过的东西开了个相册，底下附了一行说明，写道，＂喜欢就拿着，不一定都得有用。＂小到别人的员工健康证，大到超市手推车，称不上琳琅满目，但种类也有不少。这相册火了，一开始大家留言膜拜，红人嘛，做什么都有粉丝买账的，当然有些人不是粉丝，只是天生比较贱，人怂，又想反社会，就也表示仰慕和虚心求教。后来，传播得更广了，来了不少正常人，大家就留言说，你这是偷啊，你怎么这么下作？一开始还有几位红人跟着帮腔，某个SB说，最受不了这帮拿道德的大棒子打人的了，有些人不偷东西，可私底下指不定多龌龊呢（大意）。虽然我知道某些红人难免很傻，但傻到超然物外确实还是有些难于接受。
　　这个时代什么都能拿来娱乐，没有底线的娱乐。一个人偷了别人的东西，还展览给大家看，这种行为在经过三观改造后的豆瓣青少年先进文化里像是具备了某种合理性，成为辩论的一方。总之，大家很神奇地掐了起来。不过，要想维护＂偷东西有理＂这种不可思议的说法，使不要脸变得正当和成立，通常需要借助幻觉。比如，别人指责说偷东西不对，或者使用了更激烈的字眼，他们就回击说这些人是道德卫士，又出来装了。别人说这可真缺德，他们就说别人又再念叨＂五讲四美三热爱＂。
　　粉丝如此，正主就更有意思了。按照＂五十步笑百步＂这个颠簸不破的流氓理论，红人A面对着那些前来围攻的人说，你们没用过盗版系统，没下过免费电影吗？
　　流氓总是在告诉我们他们的通行证是这样的：多积累立牌坊的经验，当了婊子那也是头牌的。要是学会了那位红人A的逻辑，以后世界上应该没有人类可以拿你怎么样了。当你杀了人，被人抓住，你就假装特酷特不屑地质问他们，难道你没有杀死过蟑螂，没有踩死过蚂蚁吗？当你抄了别人的作品，被人揭发，你就把嗓门再调高八度，问他们，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你们哪个从没抄过别人作业，哪个考试时一次作弊也没有？甚至你还可以小小的发个狠，反正也没人监督，比如你说，＂如果有这样的完人，我情愿给他跪下叫爷爷。＂这样你不仅不丢份，还显得特性情，特爷们。
　　一位网友这样给红人A发来慰问，＂干嘛和他们计较呢，太掉份儿了，最讨厌道貌岸然的道德卫士了，说不定下了网后干了些什么龌龊勾当呢，他们不懂你的可爱。＂可爱——我能理解这位小姑娘的评价，我们都受到了ACG文化的冲洗，人渣不再是一个严厉的指责，而是一个人的某种属性，一切都被萌化了，比如你评价一个人＂心里阴暗＂，往往会让当事人不高兴，但你说他＂腹黑＂他可能就乐于接受。
　　在回过那个帖子之后，不超过5分钟，就会收到新的提醒，一晚上都如此，讨论热烈而持久。一段时间后，事情出现了好玩的变化：红人A坚挺了一晚上，做到了三不主义：不删贴，不认错，不服软，并坚持了对骂，为他说话的人果然多了起来，许多人赞他有骨气，而前去踢馆的虽然人数多，但大多去去就回，战斗力不强。
　　再坚持下去，红人会更红，这是完全能够想到的结果，无耻，坚持无耻，翻身的捷径。那个家乐福手推车下面的评论已经过千，在一个拿原则当屁的环境，人们判断一件事儿，可能完全看心情。为无耻辩护不稀奇，可以想象，如果这事儿是发生在抵制家乐福的时候，回帖很可能是一片叫好声。
　　任何事情没有自律，又不受外界制约，依照惯性，都会走向失控。红人们并不用真正制造出什么好东西，他们用各种方法让大家觉得惊叹就好了，＂哇！太流弊了。＂＂我又震惊了＂＂我再也不相信xx了＂，当留言是这个款式，就形成了有效的传播，这些就是他们的一日三餐。
　　关注一些红火的话题之后，我对相类似的SNS网站产生了某种畏惧感，在登录前我都要提前祈祷一下，担心又会遇上神经病，影响心情。固有的价值观在相互转播面前慢慢松动，人们难以自制，撑大了胃口，吃进什么都不感到恶心。＂造反有理＂的青年热血开始逐渐变成一种对逾越规则的崇拜。只有不讲道理的存活下来，享受特权，才是有面子的，才是能吹出去的牛逼。
　　我不是变态，我也讨厌别人跟我谈论道德，尤其是一些又教条又弱智的泛道德论。但我盼望一个人人都能讲道理守规矩的环境，你遵守规则，也就等于尊重了他人的利益，大家慢慢就会变得友善，互相之间开始问好，说话会小点声音，会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我相信这些逐渐会有的，只要你开始改变，开始把规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不是一味的将下限调低。
　　对于规则，你必须认真，因为那和别人的利益有关。你不能替别人大方，替别人觉得无所谓。一部抄来的电影，拍得再好看，你也不能潇洒地说，抄不抄无所谓，好看就行；一个强盗，捐了再多钱，你也不能说不管钱是怎么来的，反正人家捐了真金白银。你这么说，就跟他们一样无耻。
　　我相信一些朴素的观念，比如，对人，要把别人当人看，跟自己一样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自己乐意，那也得考虑考虑别人乐意不乐意。对事儿，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要努力坚持原则，重要的是，你要认真，至少你要有认真的时候，否则我们谈论的任何话题都没有了意义，都变成了玩笑。
　　文/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