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钟表上

　　墙上的钟表（上）
　　我独自一人，袒露在这曾经象征地位、权贵与核心的办公室里的办公桌前，眼前是幻象、书籍、茶杯、香蕉、桌对面的椅子还有墙上的钟表。刚退下来时，那部电话机见天能响几回，传过来不少让我宽慰的话，现在完完全全成了摆设。我自己切肤的理解是失落，因为对面的椅子上再没有坐过人。就是说再没有人排着队向我汇报工作了。好多人认为是在享受，不出力白拿钱嘛；也有人说活该这个下场。我仍被关注着。我也在思考着某些人某些事。每逢这个时候总习惯性地盯着墙上的钟表。听那里边哒哒哒的脚步声。
　　生活是琐碎的，多是些平淡的事平淡的人，写也没啥可写的。写写我小学的同学吧，有两个人比较有传奇性，故事也算曲折，如果写出来，会吸引不少眼球，说不定还能成为名篇呢。写专业论文也可以啊，当这个领域的学术大拿也顶潇洒！哈哈，我知道自己幻想丰富，生来热情，会有人看吗？别异想天开了。我为自己的理智而庆幸，因为及时终止了不切实际的臆想，没让时间白白溜走。此时钟表里显示的是9点40分。一个小时快过去了，想干点啥都还没想起来呢。
　　总算过去了，虽然损失了一笔钱。官司打输了赔钱，在他们看来这再正常不过。是的，这没有不正常。但如果告诉你们我是冤枉的，是被人讹诈了，良心会驱使你们为我打抱不平的。我有多么冤枉，官司有多么离奇、荒唐，我慢慢地告诉你吧。我从年轻时就后悔，因为遇到她时，我已结婚了！她有多么漂亮？记住一条，她的脚后跟也妩媚！妩媚的不得了。她不是没有缺点。可是，她的缺点比优点还可爱啊。准确地说，遇到她时我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这要怎么办呢，这要怎么办呢，这要怎么办呢…我苦思冥想。一遍遍地问自己。想不出办法来。遇到这种情况，任何人不好想办法的。不能离婚，好好的家庭能打破嘛！况且，她虽然漂亮，可是没有正式工作，没有收入，家庭没有经济支撑怎么弄。生活实际而具体，不能离婚。我是很理智的一个人，要不然早就犯错误了。可是，凭感觉我知道她不排斥我的，那个年代本科大学毕业生稀罕，我就是呢！大学生出身的机关干部，又骑上了自行车，一般的农村女孩子能抵挡的了？我喜欢她她喜欢我，自然而然的我们就好上了。每一周总会有一两个小时甚至大半天的时间属于我们俩，太幸福了。那种感觉就像除正常工资以外，又额外地领到了奖金。哦，对了，我的家庭不但额外的收入没有了，我的正当收入里有一部分也是要分给她一点的，毕竟女孩子嘛，新衣服化妆品等等都需要钱，农村的孩子没有来钱项呢。有得必有失，这也没有不正常。只要不被妻子看出来，我尽可能地多给她一些些，要知道我的家庭，我的两个孩子都需要钱呢。她需要钱。能看得出来。她接钱时的喜悦甚至超过了我们的做爱时的高潮。钱应当不算多，毕竟我的月工资才110元呢。现在想来那点钱只能算是小恩小惠，可对一个农村姑娘来说，数目算是不小了。辛辛苦苦积攒一周，二十个鸡蛋，才卖多少钱！她的喜悦的表情证明那钱不算少。她不是为了钱，她喜欢我的。给她钱说到家是为了济困，为自己喜欢的人做点事是顶正确的事情。她接钱也只是因为现实里需要嘛。刚开始那几次她接钱时都脸红的，就像我们初次做爱时的脸红一样。那正是她的可爱与单纯。这样的钱能不给嘛！这样的女孩我能不喜欢？一下遇到她我能不后悔结婚太早了吗？我们两个都单纯，我们两个都可爱，于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很随缘很快活很幸福。我的小恩小惠是她的外快，这个外快促成了她的体面；而她的整个身体却成了我的外快！家里的老婆仅仅算是我的合法收入而已。单位食堂里可以加个炊事员，这么着她就作为我的表侄女硬给按了进去，每月37。25元，够补贴家用的了。满心欢喜。这样的幸福维持了三年多一点。一共38个月吧。现在想来，要是她的年龄一直不长就好了，就像小鸡一直是小鸡会永远可爱下去一样。三年多啊，她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我在想，怏怏的。舍不得。人家的姑娘我却舍不得。先让她嫁个人再想办法吧，办法总会有的；她也在想。不能再回农村了，脸蛋这么漂亮再回去干农活太对不住自己了。手头的就很幸福呢，本科大学毕业生，又是机关干部，去哪里找！这是我们首次想的不一样。她的不知情的父母亲朋也在替她想，该找个婆家了，女大不中留嘛。
　　忽然想起来，一大早还没开窗子换空气呢，那样对身体不好。于是站起来，打开窗子，温润的空气扑面而来。顺势看了楼下，不想看但还是看见了，办公室主任正在给局长开车门子。看那德性！我鄙视了一眼。树儿在微风中叹息，又似乎是在得意扬扬地招手，我没心思去区分了。楼前的那片樱花，盛开着，与去年一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呢。茶在杯子里冒着热气。桌角上照例放着两支香蕉，还算不错，预备着茶后的低血糖。这香蕉同办公室办公桌一样还是局长级别的，其余的都改朝换代了。只是，我在想，负责放报纸放香蕉的办公室那个相貌一般的小姑娘为何两头不见人。小姑娘算不上漂亮，也不难看。应当说她的身上绽放着美，一种肉眼可见的非粗糙的美。我知道她在敬而远之，实际就是躲了。为什么要躲我？小人之心！实在匪夷所思。着实让我没面子的。那个负责清扫厕所的转业老兵，倒是见天送我一个永不褪色的笑脸。
　　还是回到正题吧。她嫁个人太容易了，那么漂亮的女孩！不出我的设计与预料，我们依旧幸福着。重聚的次数少了那才更叫幸福呢。爱情中根本无平静可言，因为人们永远会得寸进尺。渐渐的我的判断力已受到爱情的蒙骗而无法进行准确评断。不光我，季节也似乎失去了变化，总感觉风和日丽，因为有她在呢。其实，每次事后我都怕，毕竟她的身份与以前不一样了，怕陷进去，却又不想拔出来。就像喝醉后的后悔，难受劲一过去照样喝酒一样。此时我的月工资已达到600元，关键是职务升高了，＂照镜子＂事件曾耽误了我几年，但在当下的社会里一切皆在人为，同事攀比过，但是提拔是上边说了算，那个年代，只要上边有人一切都好办。凡有本事的人都会有让同事干生气的本领。毫不夸张地说，我就让他们干生气了好多年。职务高了，能想办法创造点＂外块＂了，有外块就像有了外遇一样，别提多么美好。有时候，外块和外遇我都分不清哪个更美好！再加出发补助等等，经济上你们不用替我担心，能让她在她的朋友面前保持着优越。
　　忽然间又想起来，忘记了测血压，急忙从抽屉里取出来血压计，鱼跃牌的，固定在左胳膊上，充气放气，最后显示是95/140。唉，吃两片降压药才降到这个水准。于是开始后悔。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应酬，为了公事拼自己的设备。忙碌、加班、喝酒又不能好好休息，血压能不高吗。也不能全怪这，遗传呢？母亲不是也血压高嘛。隔壁的老田不喝酒不抽烟，血压也高啊，我后悔随即又不再后悔，还感觉赚了不少，毕竟过程里有不少胡天嗨地，精彩的多。不喝酒能体会这些快乐嘛。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跑神，急急忙忙看了下钟表，25分钟又过去了。
　　没想到。没想到的是，她离婚比嫁人还容易呢。
　　她的离婚标志着我的麻烦的真正到来，因为她的吸引力与年龄成反比，心底的善良度也似乎与年龄成反比呢。前一个反比我是想到的，后一个反比没想到，正是这个没想到坑了我。她不再单纯，脸上常常带着达不到目的的干涩与木然。似乎好像也学会了卑鄙。如此单纯的人变的如此卑鄙，都是时间的功劳吧。时间能改变一切。时间让她长了见识，女人长了见识自然就不再单纯了。不再单纯也就不那么可爱了。漂亮女人的心都是黑的，或者都会变黑的。悲惨的是，我信这句话的时候有点晚。在这之前，我们之间不用费力就可出入对方的心田，那种友谊多么值得歌颂啊！这心呢，咋说变就变。
　　她要嫁给我！你说气人不气人！爱情里有幸福，也包含着持久的痛苦。实际上，我不想让她嫁给任何人，当然也就不能嫁给我嘛！我没见过这么忘恩负义的人了。这些年，为了她，我付出多少！走着坐着醒着睡着室内野外市外国外都想着她啊，去少数民族地区购买的纪念品我媳妇都没捞着，全部给了她，几乎把心都掏给她了，她反过来却搅和我的家庭。她知道我给她的只是我的一小部分，得陇望蜀，她想要我的全部。只是她不清楚我的全部不属于我自己。经济不独立的有点姿色的女人容易依附人或者祸害人。她脱不出这个窠臼。我女儿已嫁人了，儿子也谈对象呢，这婚能离吗？关键是，她早已不像以前那么有吸引力了，我仍然对她好，只是感觉相处时间久了，作为一个男人得有点责任心不是。谁想到好心换了驴肝肺呢。
　　太阳已晒热了身体的一面，我坐到了对面椅子上，再让太阳晒热另一面。晒晒舒服。对那把椅子也是一种补偿。我迷糊着眼睛，脑袋稍微有点角度地安放在脖子上。像在做梦。那是幸福的晚年才有的似睡非睡的迷糊。其实还是在想着葬送了我的前程的令我终生不忘的那些人那件事。
　　让自己的儿子摁住打一顿，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大的失败了。实话实说，我就被儿子打了一顿。但是，又实话实说，我不恨我儿子。自己的儿子能恨吗？小孩有错，年轻爱冲动，作为家长再怎么着也得原谅啊。
　　这边离不了也绝对不能离，那边又不通人性，我没少受难为。有时我想，这些年一直享受，也该受点磨难，因此才使自己坚持着，没垮下去，也没对她发作，只是靠好言相劝加小恩小惠扑灭着她心头的那团火。可是，这一次，我又没想到。女人不再单纯了以后，她会做出诸多的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女人发疯男人没有不害怕的，能领千军不带一妇嘛。
　　特别口渴。一壶茶快喝淡了，还在渴着。主要是一想这事我就口渴，它着实使我太窝囊。不想又做不到。只好想事，口渴，喝茶，再想事，再口渴了……
　　青春走了，美人变成了包袱。
　　二十年前艳若玫瑰的花朵如今消褪的只剩蔫沓沓的花萼了。男人的绅士风度多表现在对女人的彬彬有礼。培养绅士风度不容易，不能轻易丢弃的。不管她哭啊闹的，每次见她我都是安抚，说实话真怕她闹到组织闹到纪委那里去。男人被女人告到了纪委，就像女人打仗被採住了长头发，没有多少反抗余地了。经济安抚情感安抚双管齐下，情感安抚有时需要做爱。此时的做爱似乎已变成了任务。游戏变成任务时就是负担了。她想嫁给我，主要看重我的身份我的稳定的收入，还有就是满足自己的情欲吧。她喜欢我的，特愿意与我做爱的。可是，这一次，爱刚做完就翻脸不认人了！一个拔×无情的牝货。在年老色衰到来之前，她在抓住最后的机会实际一把。她掏出了藏在枕头下面的手枪！说实话，我面如土色，瞬间的欲仙欲醉真要变死鬼了。人都有一死，没想到我会这样死。当然不愿意这样死，于是，就有事好商量了。＂不结婚可以，给我20万元！＂几经交涉，她抛出了底牌。我的头要爆炸了。一个月才1700元，哪里弄20万元！＂没有可以，写欠条！现在写。＂她说的非常平和，没有任何威胁的味道，感情还在！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命令我，也是我平生第一次接到不是我的上司发出的命令。不能写，这是常识。谁愿意写呢？但是，枪口指着！先写给她，再图缓兵之计？只好这样了。即便写也得做足手脚。那是平生我的脑子运转最快的几分钟。＂欠×××现金20佰元。＂下面是签名和时间。她不同意。说手写的那个带亻字傍的＂万＂字太像＂佰＂了，要求重写；枪口已抵到左肋下面，她不让穿衣，冷的坚持不住。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我又写了一张，那个带亻字傍的＂万＂字下面的开口留的大了些，与手写体的＂佰＂字有了明显的差别，她同意并藏好。之后，是仰头的弯腰的哈哈大笑。那是小人得志的笑。卑鄙的笑。肮脏的笑。笑声里夹杂着自尊心虚荣心的某种满足。因为20万是她平生想过的最大的数字了。更卑鄙的是大笑的同步，她把手枪高高的抛了出去。原来，是把儿童玩具！
　　这就是我受骗的全过程。这可能是我平生犯的最低级的错误了。男人有时是很弱小的，也是很轻易而举就能被战胜的，因为男人心太软嘛。而我心地又太善良。当然，平心而论，种蒺藜者得刺，盼着人家嫁不出去，以求自己的私欲，这样的人不会摊好事，但没想到会如此糟糕。总不如休惹、情条恨叶。我认了上帝对我的惩罚。
　　小鸟依人不见了，卿卿我我不再了，争吵怒骂开始了。
　　之后的拉锯战当然就是她要钱我不给了。这样的钱能给吗？叫你你给呀？其实真实原因是我没钱给。不出你们的所料，她把我告上了法庭。她们都是靠这条把男人战胜的。她还学会了与她美丽的外表自相矛盾的声嘶力竭的叫喊。
　　起初，我只认为她告我只是为了弄动静，压力到了钱自然就到手了。可没想到局面严峻的多。那些办案的全是胡扯蛋。想不到他们的智商会那样低。说实话，真没见过这么猪脑子的。这明明是在讹诈嘛！不予理睬不就完了嘛！再怎么也不能助纣为虐啊。恣意助长这种歪风邪气对社会会是什么影响？严重不负责任！纯朴的民风就是这样被糟踏的，社会上的＂（老人跌倒后）扶不扶＂就是法院这帮白痴助长的。
　　＂她一个无业游民哪来的20万元，我怎么会欠她20万元？＂
　　＂这个是你的主观推理，不管用，管用的是你写的那张白纸黑字！＂
　　证明是我写的实在太容易，因此一开始我就承认是我写的。
　　＂我写的是20佰元！‘万’字是不带亻字傍的，我只欠她2000元钱。你们若承认我就拿钱，不承认拉倒，我一分钱不给。＂我亮出了我的底牌。一字之师最难当啊，仅凭这一个字就可断定是大手笔！燕雀之辈安知鸿鹄之志。
　　一句话真的使案件搁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