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酒探花 吾乡有谚:玩鹰败家。可我们孩子们却不怕,因此秋天的原野上总能看到一群孩子大呼小叫地跟在一位半大老头儿后面猎兔子——我们万分崇敬地看大叔指挥猎鹰冲向天空,把我们的心也带到了空中。 而我最喜欢看大叔捉鹰的场面。苍鹰飞在高空,像一面松木色的古琴,风抚响羽轴,发出低缓而沉着的声音。高飞的鹰,注定要人仰视,就像仰望伟人一般。它降落在悬崖顶端,它把宽阔的翅膀收在身后,一如穿着垫肩大衣的元帅,威风凛凛。 鹰出猎了,它在平静的翱翔中保持着强悍的力量,金黄色的眼珠居高临下能看到几千米下的野兔和田鼠。 野兔自以为安全地在田地上蹦跳,这时苍鹰从天而降,扑下去,先用爪子从肚子下面插进去,抠住野兔的屁股,野兔受痛,不由得回头挣扎,苍鹰使用另一只大爪攫住野兔的脑袋,野兔就再也不动弹了。 毒蛇打着尾部的响板,危险的警告节奏让周围的一切退却,苍鹰从天而降,犀利的眼神,快捷的手脚,冷酷的心,非凡的胆量。苍鹰尖利的嘴撕扯着毒蛇的尸体,腥冷的血沾染在鹰的羽毛上。 终于,苍鹰理顺了羽毛,这时天色已晚,到归巢的时候了。它在归巢前,总要在林间盘旋一圈,它那金黄色的利眼,一定能把一切危险看个清楚。大叔那张网实在明显,但不知为什么,苍鹰还是一头撞了进去。 苍鹰被捕了,高贵威武的它不吃不喝,头颅始终不低下,看来它要以绝食来捍卫自己的英雄烈性。大叔很有耐心,他把苍鹰的眼皮用针线小心地缝上,然后把它放置在一间黑屋子里,黑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 微弱的光和五六天的饥饿,把苍鹰英武的野性收拾了。这时大叔将鹰眼上的线拆除,在微弱的灯光下开始驯化。他站在屋子一端,放一块肉在手臂上,招呼苍鹰飞过来吃。苍鹰迟疑了一会儿,就飞过去抓住大叔的手臂,狼吞虎咽地把肉吃了,完全没有了先前的从容与矜持。大叔又走到屋子另一端,把肉再放到那只戴着长皮护腕的手臂上,向苍鹰招手,这一次它果断地飞过来。 就这样,从屋里到屋外,从屋外到山野,苍鹰不仅再不愿意飞走,而且听从大叔的口令去抓野鸡、野兔,抓到后自己并不吃,而是送到大叔那里,大叔会马上剖开野兔的肚子,掏出内脏奖给它,它吃完之后再出征。 一只苍鹰就这样成为了猎鹰。虽然它有时仍在天空翱翔,但总让人感觉少了些什么。 我们的挑逗也激不起它的野性,威武同样威武,高贵还是那样高贵——最起码我们的鸡见了它是要害怕的。但站在猎人手臂上的鹰谁又能仰视呢?我们总把仰视的目光投向大叔。 那时候我也很怕被人缝上眼睛,亲眼目睹了苍鹰被缝上眼睛不吃不喝的绝望样子。我就想自己能否受得了突然到来的黑暗,能否承受如此致命的遭遇。 苍鹰一旦失去了自由自在的天空,一旦失去了脚下的悬崖,就不再是苍鹰了。想想我们现在的生活,又有多少人的眼睛不是留有针线穿过的痕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