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儿时的大卫兵,在我玩累了找不到家时,你总站在路边向我招手;你是我夏日的一席清凉,在我的额际缀满汗珠奔向你时,你早已撑开树冠,盛装迎接;你是我永远沉醉的一抹芳香,在疲惫时总会想起你,远在老家却邻近心灵的你——我亲爱的,桂树! [孩提] 妈妈说我小时候特别爱哭,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谁抱谁哄都没用。 夏蚊不停地"亲吻"我稚嫩的肌肤,我嘴一撇,就要哭。刚做母亲的妈妈急坏了,就帮我挠身子、揉胳膊。这下我更难受了,鼻涕、眼泪"咕噜噜"地冒出来了。"哇——"一声响彻云霄的啼哭,连门外偷笑的你都抖了三抖呢!那叶子间"簌簌"的摩擦声传到我的耳朵,据后来妈妈说,当时我哭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只有一对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桂树。 当时妈妈如获大赦,抱着我小跑到你跟前,站在你投下的朵朵浓荫下,你晃动着身躯逗弄我,我"咯咯"地笑起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探那团灿烂。 从那以后啊,妈妈就老抱着我往你身边跑,那时,太爷爷总会乐呵呵地说:"这桂树精,对俺家娃儿喜欢的紧呐!" [童稚] 每次太爷爷拿竹杆轻轻敲你时,你总会慷慨地让花朵纷纷落下,因为你知道,你最疼的娃娃要吃饼啦。 就像你爱我一样,我是那么爱我的太爷爷。他有一双巧手,一年四季不停忙活着,然后哇,那些桂花饼啊,桂花糕啊,桂花酒啊,就从他上下翻动的手掌中飞了出来。 你还记得吗?太爷爷总喜欢在九月淡漠的阳光下搬一把大藤椅,抱着我,坐在你身边。一边把自己做的桂花饼一点一点放到我的嘴里,一边告诉我:这桂花饼里的桂花,都是你这老邻居送我的礼物。 阳光氤氲着桂香,我踩着时间的溜冰鞋"唰啦啦"地拼命长大。 [豆蔻] 时间去的那么快,再也回不来。转瞬,我已经十四岁了,太爷爷也老了,但他依旧活动着他的双手——那双已逐渐变得迟缓、颤抖的双手。 那时的我总爱在九月阳光极好的日子坐在院子里洗头发, / 十四岁的小姑娘是臭美的。总爱在头发被奶奶手中的毛巾揉的半干的时候挣脱开来,美美地一头钻到你的身下,依偎在藤椅上打盹的太爷爷身边。 不一会儿,我便呆不住了,在你身下的浓阴中跳啊,笑啊,你不时托风送来几朵桂花,把它们藏进我的头发,悄悄的。直到回屋后奶奶拿木梳梳我的头发,"哗啦啦"的从我头发中落出一地桂花时,我才嗔怪地瞪一眼正偷笑的你。 那些夜晚,我枕着桂香入眠,梦里,一树月白静静飘零。 [青春] 梦醒来,那个桂树下的太爷,走了。也许伴着飘零的桂花,也许,什么也没有。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相框里微笑的太爷爷。"不哭!"我对自己说,"妈妈她们在骗我,太爷爷没有死啊!他只是喝桂花酒醉了,或许是在桂树下睡着了,他并没有死啊!"我绕着棺材走,踉踉跄跄。我讨厌那些花!它们隔开了我和太爷爷。我拼命向前伸出我的手,却连那薄薄的玻璃盖也摸不到。那是我的太爷爷!为什么连碰也不让我碰? 我抱着你,恍惚中我又见到了太爷爷,他那如你一样温暖而粗糙的手握着我的手,紧紧的。他微笑着说:太爷爷该走了,不能陪我们家娃娃了,柜子里的桂花饼,记得吃…… 我相信了,我的太爷爷被时间带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握着太爷爷的手,紧紧的。眼泪终是决了堤,奔腾而下,冲垮了我的梦。在你身下,我哭着睡着了,醒来后,手里紧握的,只剩一捧桂花。 相信我,亲爱的桂树。不管我在哪,你和你身旁那个微笑的老人,永远是我最邻近心灵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