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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劲风骨神指脱窠臼


  潘天寿原名天授,字大颐,号阿寿、雷婆头峰寿者,曾担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美协浙江分会主席、浙江美术学院院长等职,为第一、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文联委员以及苏联艺术科学院名誉院士,著有《中国绘画史》、《听天阁画谈随笔》等。潘天寿精工大写意山水,其作品用笔凝练圆韧,风骨遒劲,在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等人之后自成一体,并拉开距离,以结构和风格取胜,立足民族文化的发扬,对后世影响深远。
  观高其佩的《梧桐喜鹊图》,乃集成八大山人等先人的简淡、清奇、浑厚的独特风貌,其指画作品细腻丰润,可谓指画之先驱;而潘天寿的指画风格较之则更加肆意泼洒,布白也更多,结构更加严谨。
  对于指画的指法缺陷在长线条的绘画中衔接处的不自然,潘天寿在《听天阁画谈随笔》中写到:"毛笔的笔头中,能含多量的墨和水分,笔尖着纸后,所含的墨和水分,缓缓地从笔尖流出,既不易泛滥,又不易枯渴,可以随意作长线,也可以随意画慢线,指头既不能含较多的墨和水分,蘸一点墨和水,就在指端上集成一点,一着纸,全部的墨和水就一齐着纸,易于泛滥,而整个指头也就完全枯渴,既不相宜画慢线,作长线更无办法。画长线时,只得连续不歇地蘸水和墨,由短线接成长线,既麻烦又厌气。"因此,巨幅指画在潘天寿的作品中尤为难得,因大篇幅的作品所需要的在构图、层次、指法的连续性等方面的操控不是朝夕间就能把握的。
  《写意指画松月梅轴》(图一)
  这是潘天寿晚年的大幅写意指画作品,1962年入藏黑龙江省博物馆。该图长481、宽107厘米。画面气韵磅礴,树干高耸入云,一株笔直挺立的梅树清冽孤寒,后用淡墨写意手法将树"穿梭"在丝缕云层间;云层为大泼墨写意,事先调配好浓淡相宜的墨水,数指并下,与月衔接处用重墨加以区别点染。另一株苍松更让观者意味无穷,树干在两石间悄然窜出,给人无限遐想,后呈现倒立"L"字形,倾斜入右侧与梅树相连,在末端给予重墨,令整幅图结构严谨,不偏不倚。
  此图中基础色共用青、赭、黑三色来调和,无论是用在石与树干的赭色,还是用在松叶上的青色,两者均可看出是用指着色。如用毛笔加诸色来画大写意层次过渡则更匀顺平滑,指画则不然,用食指蘸取浓墨勾画树干和石的框架,落指时指肚和指甲蘸取,分别向左右倾斜而作,细看树干线条粗细不一,因手指取墨从湿浓到干细的特点,所以树干皆从粗起指,细处收尾,然平涩诡谲之态、清冷孤傲之感凛然。右侧山石皴处则多由中指及无名指两指其一或并用,可用点染山石后待干之余墨,自左至右虚划皆可。
  从结构来看,左侧石较大,为主石,以浓墨为主,右侧客石较小,为辅,用淡墨涂抹。落款在右侧,用来平衡协调。整体上浓淡相宜,主石留白处尽显空灵,遮挡住树的部分主干,有别于西方画法的阴阳两面,有破石而出、铮铮铁骨不畏风霜之感。
  《萱花睡猫画轴》(图二)
  这是潘天寿1948年的一幅指墨作品,长130、宽42厘米。整个画面多用淡墨作成,结构上不会造成压迫感,亦不会给人死板的印象。"潘天寿印"和"寿而康印"位于左上方题款中,"强其骨印"位于右下方作为呼应,在结构上形成左上右下的结构特点。
  画中花瓶和猫两物把整幅画分为三块空白。潘天寿曾说过:"灵活之平衡,需先求其不平衡,而后再求其平衡。吾国写意画之布置,宋元以后,往往唯求其不平衡,而以提款补其不平衡,自多别致不落恒蹊矣。"其实完全可以把题款整齐地放在画的右上角,这样就可以分成一列,可他并没有。图中花瓶的重心放在右侧那朵花上,而下端猫的重心在其身尾,都是右侧,所以题款若也是放在右侧,就不能达到平衡。左侧花瓶上伸展出的叶把题款分为"戊子木樨开候,懒道人"和"寿指墨于看吴山楼"两部分,同时用重墨加深形成两块空白,与下端的空白共形成三处空白,结构严谨,分外清晰。
  图下方的猫形态懒怠,侧卧在花瓶前方,双耳竖立,目光警觉,面朝观众,仿佛是因为突然的声响惊扰了它的小憩,瞬间惊醒与观众对视,充满戒备,这一神态的刻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猫身的花斑用积墨法来装饰,先用浅墨晕染大点,在墨迹尚未干透之时,用稍浓的墨来层层叠加晕染,辅以线条贯穿,不经意间将脊柱的骨感和尾部的圆润相连,轻重有序,凹凸有质,浑然天成,静怡翩然。
  《秋晨荷花图》(图三)
  荷花向来是文人墨客的最爱,从李白的"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到李商隐的"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等等,历史上关于荷花的诗词不胜枚举,而潘天寿最喜爱秋天杭州西湖的荷,故荷花的作品创作甚多。《秋晨荷花图》不同于吴昌硕的对角线构图方式,创造了具有文章连贯性的构图法则"起、承、转、合"。此图长56、宽43厘米,画幅不大,可就连贯性来讲一气呵成。和潘天寿的其他荷花作品相比较,初秋时的荷花处在盛开后未凋谢前,荷叶通常用浓墨重涂,表达方式略显厚重。而黑龙江省博物馆所藏的这幅作品,线条整洁凝练,指法苍劲有力,通过手腕和小臂保持一致,大开大合,左右腾挪间铸实画面的基底,但在处理左下角的荷叶时却未用深墨进行描绘,而是与水浸染涂抹,与重墨描绘的几根梗子形成对比。画中花瓣经纬暗淡,形态涣散,自然下垂,可以看出水分已不足,接近干瘪,整枝花斜射出畫面,站立于水面之上,应是秋末之际快凋谢时,给人落寞却不屈的坚韧之感。画面结构巧妙,从左下角的荷叶到右下角的自然衔接,做好了起承的开端。在右上角则往回一转,整朵花望向左上方,最后合到提款一处收尾。因此,一幅好的作品是既在结构中,布局合理不失心意,又可跳出结构之外给人无限联想。潘天寿在杭州教书育人时,便深入研究绘画结构,他突破传统最明显的贡献是经营画面的平面分割,因充分利用了面积对比而强化了视觉冲击,这与西方绘画风格相一致,也使得中国画受到了国内外的一致推崇。而潘天寿却不刻意迎合西方绘画风格,讲求连贯性、简洁性和气脉的起承转合。
  《水牛图》(图四)
  《水牛图》是潘天寿晚年的作品,长360、宽140厘米,作于1961年初春。古语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季也是乡野田间农民开始忙碌的时节。与其他的《水牛图》相似,牛脊椎用深墨点缀,深沿入峰,用泼墨浸染整座"山峰",分深浅两色,细看深色除厚重之外亦富有层次,顶部肉色处更富骨感,整只水牛卧在田间,身下寥寥数笔水痕与其身相容,牛脸部毛发可用食指指甲修尖长型来绘制。远近对比增强空间感的架构,让整幅画面一眼望去动静相宜,舒缓恬静。潘天寿的绘画讲求虚、空、白,画中背景主体由三块线条硬朗的岩石构成,边角处都由花草和篱笆点缀其间,花草的实、满、色与岩石的虚、空、白形成强烈对比,而水牛的实与岩石的虚凸显出空间立体感,以实求虚,以虚求实。图中的篱笆为点睛之笔,水牛的鼻环引绳相呼应,增添了生活气息,交代了水牛在园中的背景。水牛的双目运用的线条比较平实,透露出平和之感,望向观众的眼神却有几分木然,让观众产生思考,是否我们本身也是禁锢在篱墙之内,被生活所牵引。
  《兰石图轴》(图五)
  《兰石图轴》长245、宽61厘米,纸本设色,是潘天寿1925年早期的作品,作于当年立夏时分。海派画坛前辈吴昌硕曾送潘天寿一幅篆书对联:"天惊地怪见落笔,巷语街谈总入诗。"此后又赠送《读潘阿寿山水障子》,因此,潘天寿受吴昌硕影响颇深,这一时期的兰花都有吴昌硕的影子。《兰石图轴》巧妙运用了排比和叠加的手法,远处用淡墨皴擦出山涧水流潺潺,枯笔取气,气韵悠然。主题兰花向右下方倾斜,分三个部分带领着点点山石组成由少至多、由高至低、由远及近的视觉效果。高处一带而过,低处近处细腻刻画,叶在中锋侧锋中反复变换,笔笔韵味皆不同。题款错落兰花中,仿佛有意隐匿其间,让观众感受到对仙居山水间的惬意追求和向往。右侧题曰:"细细紫兰香,舂来发涧谷,涧谷不见底,涧水深郁郁,奇石古嶙峋,新草明翠服,空山樵径无,锄者安窥目,拟抚瑶琴弹,楚天风簌簌。阿寿书旧句。"左上角写:"叶离离,花垂垂,春风淡荡无人知,空山穷谷长葳蕤。"
  [1]潘天寿:《听天阁画谈随笔》,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0年。
  [2]陈永怡主编:《潘天寿绘画作品解析》,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
  [3]潘天寿:《中国绘画史》,上海书画出版社有限公司,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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