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药液先从药袋里,一滴一滴地渗出,然后透过长长的导管,一滴一滴缓慢地滴入他的静脉血管,悄无声息。 他的小臂上布满了发紫的针眼。他两腮的胡须参差不齐,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蓬松的灰白色的头发凌乱不堪,像一丛荒草盖在头上。此时,他正躺在床上,默不作声。 他,一直都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小时候,我常常到他的庭院里帮他圈鸡。其实,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捣乱。平时白天鸡栏是敞开的,只有在天边仅剩下几点炽热的余辉时,才给鸡添水加食,然后赶鸡入圈,关上鸡栏。当他正拌着鸡食时,我就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根细长的富有韧性的枝条,将散在果林里的鸡一通乱打乱赶,结果总是未能将鸡赶回,反而将庭院内外搞得鸡飞狗跳。 而他似乎也并不气恼,他将拌好的鸡食倒入鸡的食盆里,然后他走到距离鸡栏几米远的地方,向着不远处枝繁叶茂的果 林,发出低沉的"呼唤"声:"嗬……啾……"那些鸡也就不再又飞又跳,而是正朝着鸡栏的方向蹒跚地跑。只见几只身高腿长的大公鸡跑在最前面,喔喔的叫唤着,其余一大批短脚母鸡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两只短脚不断地快速交替着。我也边哈哈大笑着,边示威似的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枝条,学着他的声音乱吼乱叫着,一蹦一跳,兴致勃勃地跟在鸡的队伍的最后面。 渐渐地,我越长越大了,我开始去上学了,我回来与他共同圈鸡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一年又一年,只有夹杂着鸡叫与我笑的"嗬啾"声留在了庭院、果林的角角落落和我的内心深处。 而如今,他已卧病在床,本就不善言辞的他话语越发少了。他只是半睁半眯着眼注视着药袋中的药液慢慢地渗入针管,缓缓地注入身体,一滴又一滴。 曾经浩浩荡荡的"鸡队伍"中的鸡已所剩无几,唯有那"嗬啾"声从未被时间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