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寻得些闲暇时间,便找来这本《鲁迅杂文集》拜读。鲁迅先生的文字,倘若不是净选些到课本上,费心删去了若干"过于直白"的章节,要段拆成了句,句拆成了词,词又拆成了字,再来一一抠字眼的,硬做些应试的理解出来,倒也确实有趣的很。 要说先生的言语有些偏激,先前读惯了课本上被"净化"后的文字,再来看这一本如实整合的杂文集,倒也是不争的事实;但若要放到他作下这许多文章的年代,似乎也是不为过了。 不过,对着眼前这本杂文集,我却实是不愿以太沉重的心情去读的。鲁迅先生说过,若是"养病",不如看点不劳精神的书,不然也不成其"养病"之意了。这点我是极赞成的。杂文集,便要有着看杂文的心态。领略作者字里行间的幽默,与这平日里许许多多的感悟,也算是尽了阅读该书的本意了。 几天下来,书也算是读了个大概。内容多为千字左右的小短文,精炼而不失趣味,不着急着要一鼓作气读完,也舍不得哪日中途放下,所以出行时是一直放在包里的,有些空闲便拿出来读一读。还勾画下了若干段落章节,因这确实是说得妙极,于我这位21世纪不怎么上进的新青年来说,竟还找的出许多共鸣。读时会心一笑,几日后脑海里还印象深刻。 也不知先生若在世,会不会介意我将这原属于他的文字搬到自己的刊文上,只为多几个读者和点赞。不过,我也确实是喜爱这些语句,所以还是摘录一些于此,与诸位分享。 ....所以子孙对于祖先的事,应该改变,"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当然是曲说,是退婴的病根。假使古代的单细胞动物,也遵循着这教训,那便是永远不敢分裂繁殖,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类了。 ....但要做解放子女的父母,也应具备一种能力。便是自己虽然已经带着过去的色彩,却不失独立的本领和精神,有广博的趣味,高尚的娱乐。 什么叫"国粹"?照字面看来,必是一国所有,他国所无的事物了。换一句话,便是特别的东西。但特别未必定是好,何以应该保存? 譬如一个人,脸上长了一个瘤,额上肿出一颗疮,显出他特别的样子,可以算他的"粹"。然而据我看来,还不如将这"粹"割去了,同别人一样的好。 .... "要我们保存国粹,也须国粹能保存我们。" 然而不以酒饭为重的老实人,却是的确也有的,要不然,中国自然还要坏。有些会议,从午后二时起,讨论问题,研究章程,此问彼难,风起云涌,一直到七八点,大家就无端觉得有些焦躁不安,脾气愈大了,议论愈纠纷了,章程愈渺茫了,虽说我们到讨论完毕后才散罢,但终于一轰而散,无结果。这就是轻视了吃饭的报应,六七点钟时分的焦躁不安,就是肚子对于本身和别人的警告,而大家误信了吃饭与讲公理无关的妖言,毫不瞅睬,所以肚子就使你演说也没精采,宣言也—草稿都没有。 有人说我是"放冷箭者"。 我对于"放冷箭"的解释,颇有些和他们一流不同,是说有人受伤,而不知这箭从什么地方射出。所谓"流言"者,庶几近之。但是我,却明明站在这里。 只是我,有时虽射而不说明靶子是谁,这是因为初无"与众共弃"之心,只要该靶子独自知道,知道有了洞,再不要面皮鼓得急绷绷,我的事就完了。 ....大人物也时常这样。他要得人们的恭维赞叹时,必须死掉,活着沉默,或者不在面前。 总而言之,第一要难于质证。 ...... 有一流人之所谓伟大与渺小,是指他可给自己利用的效果的大小而言。 但此后对于中国一部分人们的相貌,我也逐渐感到一种不适,就是每当他们看见不常见的事件或华丽的额女人,听到有些醉心的说话的时候,下巴总要慢慢挂下,将嘴张了开来。这实在不太雅观;仿佛精神上缺少着一样什么机件。据研究人体的学者们说,一头附着在上颚骨上,那一头附着在下颚骨上的"咬筋",力量是非常之大的。我们幼小时候想吃核桃,必须放在门缝里将它的壳夹碎。但在成人,只要牙齿好,那咬筋一收缩,便能咬碎一个核桃。有着这么大的力量的筋,有时竟不能收住一个并不沉重的自己的下巴,虽然正在看的出神的时候,倒也情有可原,但我总以为究竟不是十分体面的事。 ....但我当一包现银塞在怀中,沉垫垫地觉得安心,喜欢的时候,却突然起了另一思想,就是: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 但(他妈的)偶尔也有例外的用法:或表惊异,或表感服。我曾在家乡看见乡农父子一同午饭,儿子指一碗菜向他父亲说:"这不坏,妈的你尝尝看!"那父亲回答道:"我不要吃。妈的你吃去罢!"则简直已经醇化为现在时行的"我的亲爱的"的意思了。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膀,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如果雄狗对雌狗用起这样巧妙而严厉的手段来,雌的一定要急得"跳墙"。然而人只会跳井,当节妇,贞女,烈女去。 ....这真无异于"吐半口血",大可享生病之福了。因为既不必写遗嘱,又没有大痛苦,然而可以不看正经书,不管柴米帐,玩他几天,名称又好听,叫作"养病"。 陶渊明先生是我们中国赫赫有名的大隐,一名"田园诗人",自然,他并不办期刊,也赶不上吃"庚款",然而他有奴子。汉晋时候的奴子,是不但伺候主人,并且给主人种地,营商的,正是生财器具。所以虽是渊明先生,也还略略有些生财之道在,要不然,他老人家不但没有酒喝,而且没有饭吃,早已在东篱旁边饿死了。 人感到寂寞时,会创作;一感到干净时,即无创作,他已经一无所爱。 创作总根于爱。 杨朱无书。 创作虽说抒写自己的心,但总愿意有人看。 创作是有社会性的。 但有时只要有一个人看便满足:好友,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