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红棍队 《横江日报》风波之后,横江市政府下了决心,无论时局怎么发展,市政府做一天和尚就应该尽力撞一天钟,要把全市治安平定下来,平定的关键就是要清缴各造反组织非法占有的所有武器。 这时候,在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口号下,各处兴起了一种办学习班的做法。横江市政府为了迎合新潮流,决定开办好派和P派头头学习班,让他们进一步提高思想水平,深刻认识武器流落到社会上造成的的严重危害性,督促他们主动上缴所有在手的武器。并决定这次学习班由市公安局派出警察协助,从各单位调素质好、无派性的人担任班长和政治辅导员。两派参加学习班的头头都叫学员。 两派接到通知的头头,思想都有疑虑,并产生了一定的压力。报到的那天,直到下午三点没有一个人报到,班长岳平就给学员们一个一个地打电话,要求他们必须在当日下午五点钟以前报到。等到下午五点钟,绝大多数的学员都按时报了到,只有娄作海不见人影,岳平带着一名警察到娄作海的单位去找人,娄作海不在单位,他们就找到娄作海家里。 娄作海正靠在床上抽烟喝茶,见了岳平等人,他一骨碌爬起来,说:"哎呀,我正准备去报到,你们来了,好,好!我们一道走,请不要押解我。" 岳平不动声色地说:"娄作海,你是政府工作人员,应该遵守纪律,我们不押解你,但你肯定是迟到了,通知是上午报到,你到现在还呆在家里,这好像是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态度有些问题。" 娄作海嘿嘿着,说:"该死,该死,快,快,我们走!" 学员们报到以后,发给他们很多材料,大部分都是国家级的报纸,其中也包括横江市、省里和国家的那些关于制止武斗的命令。当晚,要求学员们自学。 学习班在一个离市区很远的企业单位的招待所里举办,招待所是一个小院落,有警察站岗,进行封闭式学习,学员到了学习班就不能随便进出。 第二天学习班开学,市里的领导到场做了动员报告,要求学员们珍惜这次学习机会,提高认识,端正态度,深挖思想,坚定不移地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推向新的高潮。两派都要尽快彻底上缴武器,一定要取得圆满学习成果。 领导讲话结束,岳平宣布了学习班纪律,所有学员在学习期间不准请假外出,按时完成学习任务,敞开思想,积极发言,要多讲有利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和全市团结的话,不利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和全市团结的话坚决不讲,只讲自己,不讲别人,要在灵魂深处闹革命。 岳平讲话过后,政治辅导员交待了头两天的学习任务,主要是看材料,写一篇学习体会,两天后每个人都要在学习班的大会上发言。 学习班大会发言时,袁梦仁讲得最好,文章也写得好,话也实在,他检讨了自己,因为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认识缺少深度,有些意气用事,他举双手赞成清缴武器。归二宝见袁梦仁先发了言,他接着就发言,他的文章只是乱七八糟地抄了一通报纸,反正时下天文章一大抄,但归二宝不会抄,他只断章取义地东抄一句,西抄一句。但他说出来的又是一套,他表示坚决拥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断提高认识,甘洒热血,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至于清缴武器,他没有任何思想障碍,一贯认为任何组织都不能占有任何武器,他坚决贯彻要文斗不要武斗的精神。 接着各派的副职纷纷发言,说的都是一些从各类材料上抄来的空话。 李复道看看多数人都发了言,他翻弄捏在手上的稿子,说:"现在我来发言,我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箩筐,叫我写什么×文章,简直是抓住丫头割××,我抄了一两张纸,抽掉了三包香烟,不念了,念不出什么×玩意,我就讲。 李复道说他这辈子坚决拥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他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比较了解的,就是要造反,要一反到底,因为他只对反到底感兴趣,所以就和横江一中的反到底兵团合伙,成立好派司令部。要造反哪能不发生冲突,哪能不发生武斗,发生武斗哪能不动用武器,哪能不干扰社会。所以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画画绣花,现在写文章有什么×用。现在又要清缴武器,要搞什么××文斗,上面嘴巴大,非要清缴武器,那就只有清缴,不愿意也得愿意。反正不管怎么斗,都是要斗,斗则进,不斗则退。反正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要抓住一条,就是要造反。 李复道的发言令岳平和所有在场的人愕然,但按照当时的理论和实际情况,他说得好像还有点理,他关于清缴武器的态度也是非常明确,这倒拿他没办法。他写不好文章,那也没办法,他确实没文化,他小时候只上过几天私塾,他现在能抄报纸上的东西,还是因为他天生聪明,人也机灵勤恳,否则,他是三个字都连不起的粗人。但是李复道会讲,他发了牢骚,放了一通谬论,别人还不好说他不对。 李复道说过以后,还没有发言的人就觉得不好说了,岳平就点名让王达保发言。 王达保是上过初中的人,他在工人里面算是文化比较高的,甚至被工友们看做知识分子,他也喜欢看书和舞文弄墨,只是文章写得并不好。他的性格简单、粗鲁,说话是直肠子,好动火气。 王达保说:"我真不想说,说来说去都是假话,说多了没×用,还不讨好。我写了一个稿子,我如实照稿子念,念错了,该枪毙就枪毙。" 王达保说他非常赞成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但是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叫人造反,好好的日子不过造什么娘的×反,真是吃多了撑得慌,闹得鸡狗不宁,老百姓遭灾。既然有人要造反社会不就乱了吗?造反的能有什么好种,造反的不是蟊贼就是大盗,都是一些猪养的狗下的,能不搞武斗吗?他们搞武斗,真正的革命者不能睁着眼不管,那就只能以武斗来对付武斗,玩火者必然要烧掉自己的×毛。现在要清缴武器,是国家说的,那我们不同意也得同意,这叫没×办法,缴就缴。要缴大家都缴光,一根×毛都不准留。谁要是耍奸计,留一根×毛,就把他的×割掉。 王达保念的稿子虽然没水平,但都是实话,态度也很明确,在场的人都拿他没办法。 最后是尹扬和娄作海分别发言,他们文化也不高,但由于他们在市政府机关工作,经验老道,也会抄文章,说惯了假话,而且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这两个人都是长篇大论,读起来抑扬顿挫,但都是空头理论,与自己,与实际不沾边。都说自己水平差,文化底子薄,不能适应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要求,落后于形势之类的空话,大喊了一通口号,什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最最最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指路明灯,是全人类的真理,不仅能解放全中国人民,而且能解放全人类,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他们对取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充满信心,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万万岁! 对于清缴武器,尹扬和娄作海也表示同意。 学习班办了五天,第五天下午专门安排李复道和王达保分别给本派组织打电话,把他们控制的所有武器都如数缴到学习班里来。组织学习班的人对两派上缴的武器进行了清点和登记造册,然后让李复道和王达保在登记册上签了字,如果上缴不齐全,出现继续隐藏武器的情况,他们将要受到法律惩处。 学习班结束了,横江市并没有太平几天,又传来新的精神,叫做什么文攻武卫,没有武器了,怎么武卫呢?但人很聪明,有些人坏点子层出不穷,发明了红棍队。所谓的红棍队就是组织专门的队伍,每人发一根涂了半截红漆和半截黄漆的棍子,用棍子进行武装保卫。这种棍子都是用很结实、很沉重的树木做的,大约一米多长,直径有七八公分。 红棍队面世以后,失去武器的好派与P派,立即组织了自己的红棍队,各有一帮人马整天扛着棍棒在街上招摇过市,一开始只是为了显示他们的威风,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职业打手,一旦看谁不顺眼举起棍棒就打,两派出现了纷争就派出红棍队去战斗。这样一来,横江市又乱起来,红棍队的队员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借着自己特殊的身份,不自觉地就变成了特殊分子,在街上吃了、喝了人家的东西也不给钱,甚至还强行向各单位摊派钱物,谁要是不理,就大打出手。他们还能随意抓人、关人,私设公堂。经常是好派抓P派的人,P派反过来又抓好派的人,抓到了就捆绑,就关押审讯,行刑拷打。对普通市民也是随意地抓,随意地打,弄得市民们提心吊胆,说他们简直就是疯狗。 自此,梅远和妈妈祝秀芳都不敢一个人上街卖五香蚕豆或卖是冰棒,母女两每天只好一道出门,梅远拖着冰棒箱,祝秀芳拎着装五香蚕豆的木桶,一个叫卖冰棒,一个叫卖五香蚕豆,寸步不离。就这样,还常常免不了有红棍队的人敲他们的竹杠,有时候红棍队的人吃五香蚕豆不给钱,有时候红棍队的人吃冰棒不给钱。梅远心里不乐意,妈妈就劝她不要当回事,就算是被狗吃了。 一天,有两个人扛着红棍子来到祝秀芳面前,说他们很饿,一人吃了一碗五香蚕豆,接着每人又拿走了一支冰棒,一分钱也不给钱。 梅远实在忍不住了,就说:"你们又吃五香蚕豆又吃冰棒,怎么一分钱不给,我们做小买卖的承受不起。" 有个红棍队员听了就不高兴,把红棍子往地下咚地一戳,说:"怎么啦,吃你这么一点东西,就不高兴啦?" 梅远说:"我们小小老百姓,哪敢不高兴,你们这样逞凶霸道,还有老百姓过的日子吗?" 另一个红棍队员说:"你不服是吧?那……很好,你跟老子走一趟,老子把你带到我们红棍队吊起来,让你这个臭黄毛丫头好好地松松筋骨!" 这个红棍队员说着,那个红棍队员就掏出麻绳要捆梅远,梅远见势头不对,丢下冰棒箱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喊:"红棍队吃五香蚕豆和冰棒不给钱,还打人,大家快救命呀,快救命呀——" 街上的人被梅远的喊声惊动了,就朝梅远看去,看到有两个红棍队员正在追她,有仗义者迅速围拢过来,阻拦两个红棍队员,红棍队员目中无人,他们舞起棍子就乱打。人群中不乏勇者和有好身手的人,他们夺了红棍队员的棍棒,反把两个红棍队员打了个鼻青脸肿,勒令两个红棍队员给了梅远五香蚕豆和冰棒钱。 红棍队本来是要进行所谓的文攻武卫,他们反倒用棍棒把横江市舞乱了,他们在横江全市带了很坏的头。红棍子谁都可以做,只要胆大妄为,做根红棍子扛着就能横行霸道,到处作威作福,社会上的流氓地痞、小偷、要饭的等闲杂人员渐渐纠结到一起,成立了一个五湖四海兵团,每人发了一根红棍子,他们专门在街上打劫商店、饭馆,有时候也打劫市民,住旅馆不给钱,有时还调戏、强奸妇女,他们要打人就叫人致残,弄得全市听到五湖四海分子就闻风丧胆。 因此,横江市社会治安又出现了新的混乱,弄得商店轻易不敢开门营业,妇女儿童不敢出门,家家不等天黑就关门闭户,晚上街上见不到人,上夜班的人要在天黑以前赶到单位等着,有的小单位干脆取消了夜班。 这天晚上,才刚刚九点钟,梅远和妈妈正在家里煮五香蚕豆,忽然门被人用大木头撞开了,冲进了三四个五湖四海兵团的人,一个个鼻涕拉乎。那些鼻涕拉乎的家伙,见梅远家就一间简陋的小屋,没有什么财气,一个家伙就直截了当地说:"快把你家的钱拿出来给我们,有多少拿多少!" 祝秀芳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梅远说:"我家没有钱。" 一个鼻涕拉乎的家伙骂道:"小狗×,你家没有钱,那你们怎么还活着呀?别跟大爷撒谎,快点把钱交出来。" 梅远说:"我家真没钱。" 一个鼻涕拉乎的家伙闻到锅里有五香蚕豆的香味,就揭开了锅盖,看到了五香蚕豆喜不自禁地说:"吔,这么多五香蚕豆,好,好,我们有口福。" 几个家伙呼啦啦拿出碗筷,一二三就把五香蚕豆吃光了。梅远以为他们应该满足了,也许就要走了。 哪知一个鼻涕拉乎的家伙说:"不错,还算不错,我们几个大爷享了口服,现在应该享享艳福。你们母女两一老一嫩,就陪我们几个大爷快活快活,嘿嘿黑……" 这里说着,那里一个鼻涕拉乎的家伙就靠近了梅远,梅远被逼到了锅台边,那个家伙一手捂住梅远的嘴,一手就拉梅远的裤子。梅远伸手拿起锅台上的菜刀,朝着那个鼻涕拉乎的家伙胳膊上砍了一刀,那个鼻涕拉乎的家伙惨叫一声,就要和梅远厮打,梅远被逼无奈,又狠命朝那个鼻涕拉乎的家伙肩膀上砍了一刀,砍得那个家伙鬼哭狼嚎,夺门而逃,边跑边大叫。领居们被大叫声惊动了,有几个胆大的人拿着棍棍棒棒赶到了梅远家门前,捉住了那个被砍伤的家伙。 梅远还在屋里挥刀与其他鼻涕拉乎的家伙拼命,那些家伙毕竟是乌合之众,是无骨头的鼠辈,他们见梅远挥着刀,谁也不敢靠近她,但看着梅远年轻美貌,一个个又流口水,谁也不甘心轻易离开。这时候梅远家门前的人越聚越多,有人发现屋里还有几个龌龊的家伙,大家一下冲了进去,堵住了梅远家的门,那几个鼻涕拉乎的家伙害怕了,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哀求众人饶命。 众人拿来绳子把几个家伙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用他们脏兮兮的衣服,把他们的头也扎了起来,连那个被梅远砍伤的家伙,一共五人。把他们拉到了大街上,让他们就地转了几圈,模糊了一下他们的方向感,以防他们今后来报复,然后派十几个人把他们送到了横江市公安局。 二婶等人留下来,在梅远家里陪着梅远母女。 祝秀芳忽然说:"我心口痛,我心口痛……"她说着就倒到了床上,渐渐不能说话,她晕过去了。 大家赶快找来了一辆板车,帮着梅远把祝秀芳送到医院去抢救。 经医生检查,祝秀芳由于受了过度惊吓,患了突发性心脏病,医生说病情非常重,必须立即住院治疗。 梅远当时身上并没多带钱,只好让妈妈暂时在抢救室里治疗,让二婶替她照看着,她急速回家去取款。 半夜时分,梅远回到家里,打开箱子,挪出家里所有的钱,最大的钞票只是两元的票面,多数都是一块、五毛、两毛、一毛的票面,还有一堆分票和小硬币。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那些钱数完,一共三十七块八毛,与妈妈需要预交的八十块钱住院费还差一大半。她看着低矮的小屋,四下空空,一筹莫展,恨不能扒开墙缝抠出一些钱来。一边是没有钱的难处,一边是妈妈重病在身需要抢救,她压力如山,心里特别难过。她仰着头,压制着悲伤,在心里想着主意。 其实,梅远什么主意也没有,她只能去借钱。夜色茫茫,梅远在黑暗里走东家串西家,借到了二十五块钱,要交足妈妈的住院费,还差将近二十块钱,明天他们母女还要吃饭,她要在医院里服侍妈妈,又不能去买冰棒,从明天起,家里就没有一分钱收入。 梅远被窘迫围困着,还有二十块钱从哪里来,她只能连夜去找舅舅、舅母。她在两位邻居大嫂的陪同下连夜来到了舅舅、舅母家,舅舅和舅母是双职工,收入还说得过去,马上拿出了三十块钱交给了梅远。舅舅、舅母让陪梅远的两位邻居大嫂回了家,他们带着梅远来到了医院。 祝秀芳在梅远和祝安宝、伍美珍的安排下,好不容易住上了院。 第二天,祝秀芳的病情有所好转,伍美珍叫梅远继续去卖冰棒,家里要吃饭,不能一点收入都没有,祝秀芳由她照顾,因为他们单位瘫痪了,她和祝安宝都无班可上,她正好有时间照看住院的祝秀芳,从家里往医院里拿吃的、喝的,都有祝安宝承担。 经过一段时间,街上有所平定,梅远卖冰棒的销路也在恢复,每天能有个一块或八毛的收入。 再说那天几个闯入梅远家的五湖四海分子,被扭送到公安局后,横江市的领导指示一定要深入审讯,以他们为突破口,要彻底捣毁五湖四海兵团。 那几个五湖四海分子交代他们都是喽啰兵,他们的战斗队不分级别,都是直接归团长管,每次行动只确定一个大哥带几个人独立行动,有了收入都要交一半到团里去,团里再向上交,谁要贪污舞弊,轻的用红棍子打,重的斩手指,更重的处罚是挖眼睛。他们属于第三团。团上面是军,军归大将军率领,军上面就是总头目,即五湖四海兵团的总司令,总司令号称大霸王。大霸王有左右两个丞相,有王后,而且有许多娘娘,他手下的人平时不能直接喊大霸王,只能喊他万岁。 审讯中,几个五湖四海分子都说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团长是谁。审讯警察为此感到犯难,他们不知道团长是谁,这宗案子就不好往下办,因此,对他们实行单独审讯,交待了一个政策,谁要是交代出他们的团长是谁,并说清团长躲藏在哪里,就算立功赎罪,免于惩罚。终于有个家伙交代出他们中的独眼龙是他们的大哥,独眼龙知道他们的团长是谁,他经常向他们的团长上缴收入,知道团长的住处。 于是,警察对独眼龙进行了重点审讯,独眼龙交代了谁是他的团长,并说他的团长住在天鹅大旅社。 未等天亮,二十个穿着便衣的警察,悄悄进入了天鹅大旅社,活捉了第三团团长和他的两个团长夫人,所谓团长夫人就是女流氓或女贼。 就这样,一层层深挖,突破了团长这层之后,又捉拿了大将军,花了五天时间,最终逮捕了大霸王和他的王后及娘娘们,那些左丞右相也统统被捉拿归案,该逮捕的逮捕,该驱散的驱散,官方、民间都一起叫好。 那些五湖四海分子,不仅仅是横江一地的流氓盗贼,而是聚集了好几个城市的流氓地痞和盗贼。为此社会上流传出一个顺口溜: 偷的偷, 抢的抢, 社会渣滓汇合到横江, 挺着肚子挥大棒, 扰乱社会,危害人民, 到头来都蹲了牢房。 这些人沉渣泛起,乘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之乱,一度搅得横江乌烟瘴气,疯狂地打劫抢夺偷盗。现在驱散起来也不容易,一船两船装不下,火车、汽车不敢让他们坐,怕他们祸害交通。而且也无法搞清他们每个人究竟来自何方,有些人连个正经的名字也没有,就叫张疤子,李跛子,王秃子,大瞎子,小麻子…… 横江市采取紧急措施,先把所谓团长以上的家伙和大将军等男女拉出来公审,挂上大牌子,用机枪押着他们游街示众,再把他们集中到一处没有树木的水泥地上,让三伏天的烈日晒他们。那些家伙一贯游手好闲,飘荡惯了,哪经得住受苦,一个个被晒得鬼哭狼嚎,主动求饶并要求交代罪行,结果在这些家伙里暴露出了几个作恶多端的杀人犯、抢劫犯、江洋大盗、强奸犯等,一一按照他们的罪行从速从重法办。所有五湖四海分子都被震慑了,他们只得四处逃窜,横江市东用一条轮船,把滞留下来的五湖四海分子,集中运送到一处没有人烟的长江边,驱散了。 五湖四海战斗队被捣毁了,这个恶性事件在横江人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人们在街上一看到红棍队就想到了五湖四海分子的作恶多端,就要吐骂。弄得好派和P派的红棍队都感到羞愧难当,从此不敢招摇过市,横江市又安静了一段时间。 可是,五湖四海带来的灾祸,造成了梅远母女的身体和精神的严重创伤。住院的祝秀芳身体虽然在恢复,但她落下了病根,医生说她的心脏病是无法根除的,今后一累,或是着急上火,都可能发作,随时都有危险。 梅远每天像奔命一样地拉着冰棒箱子走街串巷,总想多挣一点钱,早点还完妈妈住院欠下的债。她家里忙到家外,还要跑医院照顾妈妈。晚上梅远要让舅妈和舅舅回家休息,她就在医院里陪伴妈妈。 艾问江知道了梅远家的情况后,在他积攒的钱里拿出十块钱,送给梅远,让梅远给妈妈买点营养品。他见梅远忙得几头不着地,就借了一辆破自行车,每天晚上把梅远的冰棒箱拿过来,第二天早上用自行车拖着两个冰棒箱,把梅远的冰棒一道批发好,在十字街交给梅远卖,作为老同学,在困难时互相帮忙是理所当然。 日子一天天过去,梅远每天都在度着难关,她瘦了,被烈日考得黝黑,好像变了一个人,整日少言寡语,面对无尽惆怅的年月,不知道指望在哪里。她得到了艾问江的无私帮助,只能在心里默默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