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佛说众生人为苦,我叫莫小沫,是个调皮的女孩儿。 从进到这个到处充满了马福林刺鼻味道的医院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可能无法再回到家了,从刚开始的恐惧,渐渐地习惯了。但是为了我的妈妈和爸爸还有我亲爱的小弟时,我会微笑着,那怕我已经预知到了死亡。 亲爱的弟弟来看我时,我看到他原本明亮的眸子变得黯淡,他说小沫,你要赶快的好起来。我嘻皮笑脸地说,是不是我好起来了,你还要我欺负你,然后你叫我姐姐。 弟弟从不叫我姐姐,他一直都叫我小沫。他有张干净的面孔和一双明亮的眸子。我总是习惯欺负他,当他被我欺负的时候眉头就假装地皱一下,然后叫小沫,小沫。喜欢看这个时候他的样子。 但是这次,我默然了,然后用些其它的话题搪塞过去。 最不忍心看到的是妈妈隐瞒一切还努力微笑的脸,每次看到她这样的时候心里就会很痛,其实我自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呢。有时候心里这样想着,有次假装和妈妈开玩笑说,如果有天我死了就把我……话说到一半,便被妈妈粗暴的打断,她说,不许你乱说,小沫会没事的。 惊愕地看着妈妈,刚刚那个是一直都对我温柔的妈妈。妈妈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慌忙的说,不许小沫瞎想。会没事的。 或许我真的瞎想了,但是我的瞎想也不至于把你们吓着这样吧。 二
那天夜里邻床的一个老奶奶忽然发病,我看着她被送到急救室,然后却再也没送回来。我看着那张空空的床位,忽然地泪水就流了出来。幽暗的灯光照在走廊上,暗影被风吹着晃动着,影子在长长的走廊上延伸,再延伸…… 从那之后我开始失眠了,夜里别人都睡着的时候我看着那丝幽暗一点点地侵入进来,那刻莫名的恐惧涌在心里,我似乎看到那老奶奶在窗外笑的比哭都难看的脸,我想去抓住些什么,可是却什么都抓不住,眼看着自己跌落在那个黑洞里。在我放弃了一切时有丝光亮刺破这层层的黑暗照亮我,这时候天亮了,一切的假想在这时候结束。 我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它的味道像极了马上要离开夏的花儿拼命地让香弥漫,再弥漫。亲爱的弟弟总是会过来,但我会假装生气不要他过来,因为他刚考上高中,他需要完成他的学业,不听话的他还是会偷偷的过来。有时候我假装睡去不去理他,然后他静静地看着我,用手摸着我的额头,那时候我感觉到他的泪水打在我的脸上,湿了我的脸痛在我的心里,其实我多么想告诉他们我的空洞,我的无助和害怕,可是不能,我要坚强的微笑,直到微笑着离开。 妈妈过来看我的时候发现她有些不一样,她的笑容似乎有些诡异,这时候我看到妈妈像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木娃娃来。我看到那娃娃就呆了,它很漂亮,我感觉到熟悉似乎像谁。可是像谁,却一时的说不出来,感觉很怪可是到底怪在哪里我我始终说不出来。妈妈说小沫喜欢吗,我说恩。妈妈说那就好。 木娃娃一直被我爱不释手的拿着,睡觉的时候把它抱得紧紧的。夜里那个黑洞里出现一个人,一个我感觉要我很亲切的人,我看不到他的脸。他朝那黑洞走去,那刻心竟然疼痛无比,想去拉住他,可是我只能那么站着眼睁睁的看着他下陷,忽然的睁开眼睛泪水还挂在脸上,看着那个木娃娃,它脸上沾着我的泪水,梦里的是谁,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疼痛,就怎么问着自己。 弟弟真的很听话他好久没过来看我了,问妈妈弟弟还好吗,妈妈神色好象有些不安,但是她很快就说你弟弟很好你放心好了。淡淡的回了声恩,然后任自己看着天花板。那些时间里感觉自己脸上有些血色,妈妈说小沫很快就可以好了,我笑笑,大抵死神没那么容易放过我。 无聊时候将木娃娃举起来突然发现木娃娃身体中间有条缝隙,我试着去打开它,似乎它是被人刻意的用胶水粘了起来,这倒勾出了我的好奇,我使劲的拧,终于,它开了。我打开里面是一层层套着的小娃娃,那娃娃好熟悉好面熟,像谁,自己克制着继续一个个的打开着,最后一个小小的娃娃里我看到一张纸条,我打开纸条就傻眼了。 沈佑 上面写着沈佑,弟弟的名字。 这时候木娃娃好像在笑,他竟然是弟弟那张我熟悉的笑脸。 三、 爸爸坐在床上低着头抽着烟,妈妈在一旁疯狂的叫着说,要小沫还是他,小沫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你可以失去我不可以失去,我的小沫,然后妈妈泣不成声…… 沈佑是小沫拣回来的。 三岁的小沫非常吃力的抱着个包裹往家里拽,她兴奋地叫着,爸爸,爸爸快来看呐,我拣到一个娃娃。当年轻的父亲看到女儿手里的包裹时吃了一惊,里面一个瘦小的孩子在瞪着小小的眼睛看着他,他连忙接过女儿手中的孩子问女儿哪里拣的,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汗水高兴的告诉他是在家属院里的小石桌上看到的,父亲抱着那孩子跑到院子外面看时哪里还有人的半点儿踪影。 包裹里是个男孩儿,虽然瘦了些但还是看得出是个健康的孩子。父亲开始和母亲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个孩子,这时候的小沫望着父亲和母亲说,我想让他留下来。三岁的小沫认真地说,以后我少吃点留下的分点儿给弟弟吃,这样就不会给爸爸妈妈添麻烦了,看着天真善良的女儿时,夫妻俩决定收养下这个孩子。 沈佑的包裹里写着他的生日和名字,沈佑。父亲说就叫沈佑吧。从那以后三口之家变成了四口之家,家属院大大小小的人都知道关于沈佑的事,但大家都很喜欢沈佑,尤其是小沫。母亲对沈佑并没有如她所说的一视同仁,小沫一直因为这样越加的爱护她这个弟弟,每每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分沈佑一份。而沈佑自打开始记事起他就觉得似乎亏欠着别人,亏欠最多的就是他的姐姐小沫。 他曾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一生去保护好自己的姐姐,当他看到母亲和父亲为小沫的病争吵时,他走了进去,他对妈妈说,如果用我的命可以换小沫一命的话,我宁愿舍弃我的生命,因为我的一切都是小沫给的。 妈妈笑了,第一次对沈佑笑得那样温柔。她说,你是知道的,我不可以没有小沫。她说沈佑你得答应我,沈佑说,我答应。 所有的魔鬼只是你内心深处的潜欲望,而在这如今,妈妈开始相信一切包括那些旁门左道所谓起死回生的巫术。当我再看到我亲爱的弟弟的时候,他是被送来急诊的,他竟然瘦得比我还厉害,亲爱的妈妈你怎么可以要弟弟去喝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水呢,难道这样我真的可以活过来麽。 看着沈佑时,我说,亲爱的弟弟你好傻,然后我哭了。他说,姐不哭,只要你好我什么都愿意的,是我自愿的,那刻我再也没忍住,然后放声发哭。 一个礼拜后那个叫小沫的女孩儿从二十四楼一跃而下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她在那天的日记里写着,飞翔的感觉我想是如流星般一划而过,虽然没有了再次放光的机会,却也不失它的美。生命之轻重在于你如何去看待,如何去珍惜,有时候你面对所有现实有太多的无法割舍,太多疼痛,原谅生命的缺陷也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不是懦弱,我只是明白,明白我会面对死亡。 [PS:此文是在病房里听窗户的故事时,一位老人讲的,他说那个女孩儿年轻的要人可惜,从此病房里二十层朝上的房间的窗户都被钉死了,因为害怕,害怕那些生命再一次如流星。] 沫于12.02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