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刀鱼第二十六章回家

　　第二十六章 回家
　　暮格走后，室内陷入一片寂静。枫木重新打开电视，法官已经在宣读审判书。碚更盯着电视画面，微笑着像一个孩子。而檬悦在看到穿囚服的梦涵，抱着碚更嚎啕大哭。枫木却心平气和地坐在沙发里，窗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麻雀站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
　　＂檬悦，你喜欢这里吗？＂枫木随口问了一句。
　　＂要不要让碚更回家？＂檬悦细心地擦掉碚更嘴角的口水，抬起头看着枫木。
　　枫木若有所思地看着碚更：＂也许他回家能接受更好的治疗。＂
　　＂你喜欢碚更还是暮格？＂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檬悦推着碚更进卧室，他要午休了。
　　阑冈的秋天很少下雨，过了霜降每天都有浓雾。清晨醒来，推开窗户，细密的雾水像牛毛般在空中飘落。四周雾茫茫，能见度不超过两米。上午九点，太阳开始冲破浓雾跳出云层。秋天的阳光带着一丝凉意，秋风在皮肤上掠过，冰冰凉凉十分惬意。野地里的柿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果实，风一吹，摇摇晃晃，＂扑通＂一声掉落在泥地里。
　　檬悦拎着篮子站在柿子树下摘柿子，越是高处的柿子越是甘甜。枫木搬来了木梯，踩着木梯上树，不一会儿摘满了篮子。
　　周末，枫木将碚更抱上车，檬悦将轮椅收了起来放在后备箱。她站在车门边愣了愣，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最后她小跑着跑进储物室，拎了一箱橘子和一篮柿子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拉开车门上了车。
　　开门的时候，竫荷一脸惊讶地看着枫木，最终视线落在那个轮椅上，定定地看了许久：＂进来吧！＂
　　走进客厅，客厅的餐桌上坐满了人，他们正在用早餐。听到响声后，齐刷刷地将视线扫了过来。
　　暮格放下刀叉站了起来，他走到碚更身边，抱住了他：＂碚更，欢迎回家。＂
　　枫木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家人抱头痛哭，拉着檬悦走出了别墅，车子开出了那个似曾相识的院落。
　　＂哥，我们去哪儿？＂
　　＂回家。＂
　　＂回哪个家？＂
　　＂那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晚上，檬悦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这个房子是父母唯一留下来给他兄妹俩的礼物，充满了儿时的回忆。后院的柿子树是父亲亲手栽的，每年枝头挂满了果，小麻雀在上面跳跃，用尖细的嘴啄食最先成熟的柿子。而天台上空掉的鸽子笼布满了灰尘，十五岁那年，鸽子被枫木放掉了。他们俩站在天台上看鸽子在空中盘旋，最后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
　　枫木在敲门，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打开了门：＂很晚了，你还没睡吗？＂
　　他静立着：＂收拾好了？要出发了。＂
　　＂现在？＂
　　＂是！＂
　　檬悦快步走到床头，拿过床头柜上父母的照片，塞进行李箱。突然听到＂叮＂地一声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她回过头看了看，是当初暮格送给她的小佛像。她愣了愣，没顾得上拿便匆匆离开。
　　夜色弥漫的阑冈，像深山中的湖泊，水草在黑暗中随水潮飘动，万籁俱寂。枫木专心开车，檬悦抱着抱枕睡觉。
　　车子沿着国道一路往南开，昏暗的路灯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半夜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雨。秋天的雨夜，寒气逼人。
　　檬悦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车窗外：＂还要多久才到？＂
　　＂下雨了，路况不太好，天亮应该能到。＂他将脚边的零食盒子丢了过来，＂饿了就吃点，睡不着就陪我说说话，还有几个小时才天亮。＂
　　＂那我还是睡觉吧！＂她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你慢点开，要是真累，我们去服务区吃点东西，睡上一觉。＂
　　凌晨时分，车子已经到了南方，雨停了。檬悦再次醒过来了，天蒙蒙亮。窗外是大片大片的农田，这个季节水稻快成熟了，散发着浓浓的稻香味，远处的田野里有蟋蟀响亮的鸣叫声。偶尔能看到浓雾中的民房，这个点上，依然亮着灯，村庄里的狗吠声清晰地传入耳膜。
　　早上六点，车开进了垄京古镇。垄京古镇有千年的历史，经历过多次战火，毁灭了重建，重建后再次毁灭，是一座在废墟中成长的小镇。经过多年的改建与历史的磨合，垄京最终抛弃了原有的古色古香，成为了一座热闹又繁华的现代古镇。
　　车子沿着马路缓慢行驶，街头传来浓浓的葱香味儿，是熟悉的葱油饼的味道。枫木找了个地方停车，匆匆下车。回来的时候拿了一盒蒸饺和两个葱油饼上车。
　　＂饿不饿？先吃点。＂
　　檬悦笑了笑，拿过蒸饺说：＂葱油饼可真香。＂
　　吃完早餐，车直接往一条小巷开。檬悦跳下车，打开铁门进去了。这五年，他们兄妹俩带着碚更一直在这座小镇上生活。
　　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即便是冬天，花坛里依旧能看到玫瑰花。檬悦匆匆走过石子铺就的花间小道，枫木停好车也匆匆进屋。
　　一夜未眠，枫木洗过澡后倒头就睡。檬悦却拎着竹篮走过长长的巷弄去市集上买菜。天气阴沉沉的，乌云与雾霾笼罩着这个小镇，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
　　中午醒过来的时候，枫木闻到了浓浓的饭菜香。下楼走进餐厅，檬悦刚摘下围裙，抬头看着枫木说：＂洗把脸吃午饭吧！＂
　　＂下午你去阿北家看看麝香猫，离开这么久了，不知道被他照顾得怎么样了。＂
　　＂好呀！一起去，顺便蹭他一杯咖啡喝喝。＂
　　＂我就不去了，咖啡屋需要重新开张，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况且，还要做卫生。＂
　　＂实在忙不过来，请个人帮忙吧！＂
　　两个人安静地用餐。
　　垄京的秋天是萧瑟的，苍白色的阳光照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带着些许凉意的秋风扬起裸露的尘土，天空变得灰蒙蒙。
　　沿着小巷一直往东走，走过一排热闹的吃食店，远远地看到了阿北家的店铺招牌：阿北卤味园。阿北的父亲站在柜台后面，戴着一次性手套，手捉祖传大菜刀正在切香干和卤肉。手法娴熟，只听得＂哒哒哒＂几声，卤肉就被装进一个袋子里，之后是收钱找钱。
　　＂阿伯，今天生意好不好？＂蒙悦站在柜台边等了一会儿，看他闲下来才打招呼。
　　他放下刀，将手套取了下来，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抬起头：＂是悦悦呀！来找阿北的吧？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
　　＂阿北在后院，你进来。＂他拉开齐腰高的木门，蒙悦走了进去。
　　穿过狭小的巷弄，推开后院的门。阿北正躺在竹制躺椅上晒太阳，脸上盖了一张旧报纸。
　　蒙悦拿掉那张报纸，阿北睁开了眼睛：＂你总算回来了，你们去哪儿了，都去大半个月了。＂
　　＂去阑冈办画展了，你倒是清闲，看你父亲忙得不可开交。＂
　　＂我一般是到饭点才工作，那会儿人多，他忙不过来。你喜不喜欢吃卤味？我最新研制出了一款酱干鱼，跟超市里的罐头鱼差不多，要不要试试？＂
　　＂我是过来取麝香猫的，它们可是我们家的摇钱树。＂
　　阿北起身，沿着台阶走上二楼阳台。不久拎了两个铁笼子下来：＂拿走吧！伺候它们跟伺候老佛爷似的，可把我累得！每天大清早地跑到市场上买新鲜瓜果蔬菜，累得够呛！＂
　　＂你是我家的大功臣行了吧！对了，我站这么久，你就不准备请我喝杯咖啡什么的？＂
　　＂我还没吃午餐呢，吃完午餐给你煮咖啡。＂说完穿上拖鞋进屋了，不久端着一个大盘子回来了，＂你要不要尝尝？我父亲做的卤味。＂
　　＂吃饭当然要付钱的，想吃了我自然会去点。＂
　　阿北大口大口地吃着卤味拌饭，他不大爱吃肉，所以吃的大半是素菜，豆干、海带、木耳、油豆腐和西蓝花，放入秘制卤水和辣椒油，从小吃到大，没腻过。
　　蒙悦静静地看着他，一手拎着一个笼子穿过小巷跟阿北的父亲打过招呼便往回走。
　　身后白色的阳光像潮水般涌过，仿佛所有的脚印与人影都被冲刷干净，空荡荡的，静谧，安详。一座安静的城镇，一间温暖的咖啡屋，那个羞涩、娴静、纯白如花的少女，在时光中突然消失，变成一只深海中的水母，在礁石上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