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志

　　＂老同志＂
　　＂老同志＂年纪并不老，是五年前由部队的志愿兵转业到小镇税务所工作的。转业时就已经三十好几了，档案上的高中毕业还是当兵政审时做的手脚，学的是雷达专业在地方也派不上用场。在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今天，他充其量只能是一个老党员和老同志。所以，本所从所长到司机都尊称他为＂老同志＂。从一个志愿兵转业当上干部，＂老同志＂也别无所求，乐此不彼。
　　税务所共有十个人。所长在小镇有一个家，小陈、小张、大李、大周、老王、老刘在小镇或有爹娘，或有丈母娘，总有一个安乐窝。一到节假日，所长就安排邱副所长、＂老同志＂和司机小李值班。副所长尽管家在所里，但他是所里的＂老二＂，公务繁忙，活动范围又广；小李有时晚上要出车，其实车是出去了，是帮谁出车也没谁管得着；只有＂老同志＂的家在那个号称＂夹皮沟＂的山村里，回去租摩托车都要几十元。＂老同志＂无重大的事情不回家，所以在节假日实际坚守岗位的就只有＂老同志＂一人。
　　＂老同志＂很随和，典型的就是喜欢打＂三打哈＂。同事们也喜欢和他打，每次总能赢他包把烟钱。这天，又是星期五，＂老同志＂趁大家下班未走，就邀大家打几盘。半推半就之后，＂老同志＂和大周、老王、老刘就钻进邱副所长家里干起来。
　　副所长不在家。他的老婆很贤惠，忙着端茶敬酒拿糖果。他的弟弟在小镇上中学，晚上住在他家，这会正在做作业。＂三打哈＂又叫＂三打傻＂，就是四个人打扑克，先是从高分喊到低分，谁喊分最低就坐庄，其他三个人捉的分达到或超过那个人喊的分，那个人也就是＂三打傻＂中的＂傻＂。一个人输钱三个人瓜分，那三个人得意洋洋，哈哈大笑，所以又叫＂三打哈＂。平时，同事们都爱捉＂老同志＂这个＂傻＂打。但今晚＂老同志＂的手气特别好，三个人围追堵截，狂轰滥炸，他都能出奇制胜，夹缝中求生，令他们咋目结舌。一会儿，副所长老婆家务忙完了，其小叔子作业也做完了，都来给＂老同志＂充当左丞右相，鼓劲加油，呐喊助威。
　　激战正酣，不知不觉已是灯火辉煌。副所长进了屋，忙向夫人报告下班后是和小李去所长老家接所长父母去了，所长老婆明天三十大寿。
　　大周看了看表，惊诧道：＂怎么就有八点半了，有个朋友约我八点半去他家。邱所长，你回来得好不如回来得巧。来来来，各位，失陪了。＂
　　副所长补了缺，打了两盘。老王也坐不住了，说：＂嗨，昨天给他买的一套西服还晾在阳台上，我得回去收＂。这个年代，世风日下，谁也不能保证她爱人的西服不丢。老王是个女同志，婆婆妈妈，情有可原。这样，副所长夫人又填了空。
　　继续战斗。老刘也无心恋战，老把扑克出错。这次是副所长坐庄，＂老同志＂的一坛好经被老刘这个歪嘴巴和尚念歪了，便斜着眼睛对老刘说：＂怎么啦？你总不会得了传染病，也有事吧？＂
　　＂啊，亏得你老人家提醒我。我还真有事，要去等个长途。现，我兑了＂他把十元钱丢在桌上，一阵风似地走了。
　　＂这些家伙，手气好可不会走罗＂＂老同志＂自言自语。
　　＂他们的小九九我还不知道，不要紧，小李刚才跟我回来了＂副所长又给＂老同志＂敬了一支烟。
　　＂小李子，三缺一呢＂＂老同志＂在走廊上大呼。
　　＂对不起，我刚才在所长家里喝了一点酒，头晕，已睡了＂小李声音不大，但静静的院子里，＂老同志＂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来，没有红萝卜，照样装果盒，我还嫌他耍痞呢＂＂老同志＂顺手操起了副所长家的电话。
　　＂喂，我是小陈，干什么？＂
　　＂混帐！听不出我‘老同志’的声音啦，快点，到邱所长家里三打哈。＂
　　＂你这个老家伙，我正在车上，离所里还有两个小时路程呢。＂
　　＂老同志＂手气好着呢，决不能就此罢休。
　　＂小张吗？我是‘老同志’，正差你一个。＂
　　＂‘老同志’呀，你有老婆，我还打单身呢。总不至于离开我‘亲爱的’，找你‘老同志’硬碰硬吧，哈哈哈哈。＂
　　＂该死的东西，你得意，拍拖去了＂＂老同志＂意欲未尽，嘟嘟囔囔，放下电话又拿起。
　　＂大李呀，这里三缺一，小陈没回来，小张要拍拖，我可警告你，你绝对不得拒绝啊。＂
　　＂真是对不起，我这里也在三打哈，总不至于拆了东墙补西墙吧，明天吧，明天我陪你打。＂
　　＂‘老同志’，算了吧，我弟弟也可上。平时不准他打，今天为了你‘老同志’，破个例吧。让你尽个兴，反正明天是星期六。＂
　　经过这一番折腾，＂老同志＂已兴致全无。而且与他一家人打，＂老同志＂也提不起精神。但介于他们的热情相陪，＂老同志＂也不能泼冷水。这样，副所长家里三个与＂老同志＂军阀重开战。＂老同志＂也看不出三个人是怎么联手的，只是两个小时下来，＂老同志＂先前赢的全倒了出去，还陪了几十元才散伙。
　　＂老同志＂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是十点钟，输了钱所长夫人的生日还记得。然而，捱到中午，整个所里都没有豆莳气。他便约副所长去所长家里搓一顿，他有好几天没有喝酒了。副所长告诉他：＂所长昨天对我说了，不麻烦大家了。＂＂老同志＂以为可以打个牙祭的希望落了空，只得悻悻然地到食堂啃大米饭。
　　星期一晚上，所长给所里每人发了两包金沙烟并一份礼品，唯独没有＂老同志＂的份。不过，＂老同志＂还蒙在鼓里，发烟送礼品是在黑暗中静悄悄地进行的。
　　1999年10月18日初稿于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