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看前面的日期,害怕自己背叛的事实,让我漂浮起来,摇悬荡吊在空中,束手无策,不如一枚蜘蛛。这些时候,多羡慕蜘蛛的生活,静静的坐在自己的罗帐里,没有电话打来,也毋庸电话打去,几根结实的丝绳拉好居室,专等着生活中出现新闻,出现新奇,专爱用着室内的一切安宁,看黑夜渐渐到来,疏星缓缓闪亮,看旭光从一个方向朝自己浸漫,用水的方式从东方流入,而且,也许还有最为自由的风,屡屡透过,最为缓慢的秋千一样摇荡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惜我不能做到这些,也许我有做蜘蛛的权利和可能,却运道乖张,愚昧的选择了人的生活,或者说是人鬼掺半阴阳怪气昼夜伏出的生活。 可惜,又是极其敏感的生命,不能不回头看这些生活和这些空白的时间。用善良去面对丑恶是我的方式,是一条支腿,用丑恶去践踏善美,却也是我的另一种方式,另一条可鄙而无奈的支撑。这种分裂,从我的幼年开始孕育、成长、培育,在中年到达至壮阔和鼎盛。这种分裂与我的存在,也许只是较聪明的人更为尖锐,似乎更为鲜明,更为纠缠不清。 有时候,分裂的剧痛沉重的足于五岳之尊,有时候又轻浮的无可承载,轻浮的可怕可恐,毁灭所有的扶手和栏杆,气泡一样在空中丑陋的闪烁,昆德拉不就是图画了这种特别的感觉,不是压迫,不是撕裂,不是炙痛,不是酸寒,就是昆德拉。 于是,我一旦瞥见这几日的生活,便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蜘蛛,在远处,去之十米,盖有十米之远的地方出现,但它是路过,乌黑着长爪,毒大着身子,在远处路过。但我知道,它不久就会过来,进入我的陋室,来到我窗残门破的居所。这样,我和朋友一起,用手拿起的木铲根棒,别门补窗,要掩蔽好我的存在,使它最好从此处只是借路而过,不会发现有什么猎物。 这只巨大的蜘蛛,当然不是曾经喜欢的那种角落里的昆虫,当时也不知道大蜘蛛的道德律和或者什么美好生活方式,当时,我们只有防止它不要窥见我们,伤害我们。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或者被谁出卖,或者落掉了什么镜头、什么情节,它还是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知道它怎样越过结实的篱墙,跳到我的面前,化为一个壮士,头颅奇怪的一个壮士,要来伤害我们。我靠着我的阳刚,我的勇气,不断把一柄长矛刺入他的身体,刺入他的头颅,用了足够的恐怖和担忧,才战胜才打翻他。然而,却在胜出这一节的同时,有数以万计的蜘蛛,披着红、蓝及另一种我看不清颜色的战衣,成群成堆地,向我侵击。它们不是要我杀伐的手软脚软,它们是要凭靠这种永不灭尽的气焰,吓到我,吓死我,彻底把我分裂为二,再分裂成无数碎片,直至尘埃。 在我所有的梦里,只要我不使自己苏醒,我就常常能接好梦的断处,在那离奇的情节和怪诞的幻象里,经验和阅目,指望它还能发展多么稀奇。所以,这个时候,一切生命所依赖所惧怕的火,被我点燃了,而且这些三色的怪物,此时已经不是蜘蛛那昆虫,而是一个小镇、或者一个小城里的居民。这样,我,有时候,是我和那个分不清面目不知是谁的朋友一块儿,开始纵火。 火焰在窗帘、屋檐下跳荡,火焰在一簇灰蓝的烟气中,点燃了草垛,要很快地燃及房梁。整个小镇都会灭亡的,我所熟识的两户人家,也被房后的火声所惊醒,拉亮了他们已睡下的银灯,在后窗看得很清。一个妇人,被燃着,便拉自己的孩子一同灭尽。同归之时,哭泣着说,撇下你一个孩子,怎么在这个世上生活? 我看到他们燃着的时候,一种巨大的罪恶感,向我压来,那长期不来关照的内疚一下子复醒,我感到惊慌和痛苦,当这个城镇倒毙人绝,我怎么正视这样惨痕的罪恶,我可否现在逃走,现在就坐车,不,车站一定有抓捕我的擒拿纵火的警察势必伏好在一侧,像蜘蛛坐等一只飞来的苍蝇,或者一只嗜血的蚊子,所以还是步行离开这个地方。 要走好远吗?背后的城镇仍然在无声地燃烧,路见没有逃难的人群,几个无知的少年爬在一棵大树上。冲我顽皮的微笑,一头红发的少年。是的,还有人看得见我,我并非无影无踪。但是目前又有谁知我呢?再前面是一排巨大而美的杨树,宽敞的大路可以帮我逃离。那惊恐和负罪之感,也已被另外的事实随机点破----这个城镇的人,可是蜘蛛精变的子女,这个城镇的人都是妖怪,都是非人的妖怪,它们幻化为人,欺骗我的灵魂,我还有什么可内疚的呢?我不能呆此待毙,我应该步行而出,沿着美林成行的宽阔道路。 这是我听到机关枪声,缓缓醒来-------西面的拆迁已经开始,电钻楼板的枪声中,我缓缓醒来。新的一天,从枪声中升起。我决定,今天不再酗酒,应该回归正常的生活,勇待自己所犯的错误,用努力向上来救赎自己。今天的值班,应现在书记这场噩梦,回到从前。 但是,我又错掉了,我匆匆忙忙赶到单位,预备工作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同事正在值班,原来我是下午值班,上午却匆匆赶到。我懊恼的到洗手间用凉水冲脸,自责着下楼,失望而归。 明天,不再从枪声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