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庙里的温柔,恐怕是燃尽我此生,也不能忘记的动情。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轮回,东风夜起。 我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奔走南山,做了山深处的野人一个,我登临绝顶,远眺山庙所在,朝那儿呐喊:"依依——" 山风磅礴,天地辽阔,我的声音被风所打散,零落在群峰之间。 我总希望,依依能够听见,我是在呼喊她,我希望每一片行走在路上的叶子,都能捡到我的声音,让他们好去告诉依依,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家啊!不要担心我!" 春暮黄昏,我在南山村的布告栏里,读到了檄文,因丞相案发,平帝大怒,以为丞相假公济私,铲除异己,遂着手平反冤假错案,而我干爹,正是被平反之一要员,另丰厚奖赏,以为抚慰,干爹随即令官府发布檄文,寻找诸大臣后代,我亦其中。 未等我反应过来,忽而腰间一紧,一双手臂即死死抱住了我。 我回头看,竟是阿浩,他泪汪汪地看着我,好像几辈子没见我似,大哭喊着:"少爷!原来你还没死啊!你怎么还活着呢,阿浩想死你了,真是想你死了!少爷——" 他一边哭爹喊娘似喊着,一边对我死缠烂打,活活像小别胜新婚的小夫妻两个。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我,拉着我的手臂,说:"少爷,我们赶快回家去吧,老爷不在了,他的官职由你代替,你以后就是大老爷了。" 我想想,立刻告诉他:"我要去把依依接来,以后她再不用跟着我受苦了。" 一路大喊着"依依"的名字,一路朝着山庙奔去,我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告诉依依,该怎么样才能弥补过去她为我糟的苦难,我是不是得八抬大轿把她迎娶进门,还得让她写入我家族谱,未来的种种,给人太多的期盼和渴望。 踏着石阶而上,我远远就看见依依站立在山门前,朝我暖暖地笑着,她形容如故,似乎经年的风霜,都不曾添加她多少的沧桑,难道说,连时间也不舍得伤害她? 没等我开口,依依笑着告诉我:"子丰,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我告诉她:"依依,我一定会迎娶你过门,我要你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做我们曹家唯一的夫人,谁也阻止不了我爱你,你愿意吗?" 依依脸靥如春阳,温暖明亮,只是我有些恍惚,怎么她的眉毛渐渐白了,她的眼眸深处,有了清泉似的波纹,她伸手,轻轻整理我的头发,说:"头发别乱了,梳理了,才好做新郎。" 山风愈来愈大,吹着我睁不开眼睛,我使劲拉住依依的手臂,"依依,我们下山去吧!我再也不要你在这受苦!" "子丰,其实在这儿我不觉地苦,在认识的日子,是我这几百年清修的路上,最如意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过,我也会遇见一个让我动了尘念的人,而如今,尘缘已尽,我也该回去了。" 眼前忽而眩晕,白日成了奔腾的江流,青山成了崩塌的废墟,山庙被乱石掩盖,依依的身影恍若梦幻,一阵阵地泛滥开去,直到消灭无踪。 "依依!依依——" 我大叫着,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 若是再失去了她,我活着,那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