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史话第二十五回吴昌达计耍花枪韩区长正气凛然

　　吉卫镇螺丝董人吴昌达，自革屯时期投靠宋海涛，当上了永绥县屯防军挨户团大队长，又陆续担任了国民党卫城区分部书记、卫城乡长；解放战争初期，当选了永绥县国民党县政府最后一届的参议员，被国民党湖南省府委任为永保八区乡联防铲共委员会主任，专司所辖永绥县和保靖县的防共、铲共的侦办缉察；后因＂三二事件＂影响，受到永绥县政府的大部分官僚的联合排挤和打压，便带着手下百余兵丁回到了螺丝董，并逐渐经营成为湘黔边境有名的土皇帝。吴昌达在螺丝董一带的实力，很快便被原国民党湘鄂川黔剿共军司令周變卿看中，委任他为国民党剿共救国军九路军司令、大队长。因此，在螺丝董一带的匪情非常复杂，一直是永绥县第三区人民政府剿匪的重点地区之一。
　　再说，永绥县第三区人民政府刚刚成立，区长韩泰就住在吉卫镇村民麻姑牛家里。这天晚上，他正坐在麻姑牛家吊脚楼的窗台边点着马灯，聚精会神地伏案书写开辟卫城新区工作情况总结，准备赶回县城向永绥县委汇报工作。 忽然，＂呯，呯，呯！＂，门口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只听见，一个口齿不清、约带沙哑的声音喊道：＂韩区长！韩区长！吴大队长要你到螺丝董去一趟。＂，＂是谁啊？＂听见喊声，韩泰急忙抬起头来寻问。＂我是吉卫场上的村民龙成维，今天到螺丝董办事，碰上了吴昌达大队长，他要我给你传个话：‘让你连夜赶到螺丝董去，说有要事相商’！＂门外村民龙成维回答。＂吴大队长有什么事情呢？＂韩泰有些愕然。他当然认识吴昌达，因为卫城解放以后，由于干部缺乏，区政府按照上级安排也继续任用了一批国民党旧政权的人员，而这个吴昌达盘踞在螺丝董一带，有人、有枪，又加上他主动提出愿意接受解放军改编，便被上级推荐为永绥县第三区人民政府治安委员会副大队长。＂我，我，我不晓得。＂听见韩泰追问，龙成维似乎有点胆怯。＂那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韩泰听出了他的胆怯，再看看已近深夜，便直接招呼他先回去了。
　　龙成维走后，韩泰不禁心想：＂第三区政府成立以后，由于当前的剿匪和征粮任务繁重，办公和居住问题眼下还不能够解决，除了十几名外地干部由区里负责安排住在老百姓家里以外，本地干部基本上都是各自回家居住，并就近在村、乡里开展工作，平时一个月来区里汇报汇总一下工作情况就行了。吴昌达虽说是区政府治安委员会副大队长，但在工作上有分管的副区长负责，并不需要直接向自己汇报，而且又是深更半夜的，这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耍的是什么花枪？＂当然，对于吴昌达的历史及背景，韩泰的内心也是十分清楚的，今晚连夜前去螺丝董会见吴昌达，危险当然也是可想而知的。但他又想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1940年参加革命，经过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浴血奋战，从未胆怯、畏惧过。虽说现在解放了、生活逐渐安逸了，但党和政府正在彻底地解决土匪问题，作为一名老革命和身处剿匪第一线的区长，更应该身先士卒。如果不去，就意味着害怕他们，对当前区里维护社会治安、支援前线等工作极为不利。＂
　　韩泰站在吊脚楼里默默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站起身来，从枕头下取出一把盒子枪，又在枪里压了一夹子弹，再把枪揣在怀里，并带上了一把手电筒，便来到了第三区临时区政府所在地。这个大院原来是国民党卫城区公所，有三栋六柱大开间的圆木平房，里面的办公桌椅均被毁坏，韩泰让人将屋里的国民党标志去除后，改成了一个大会堂。平房后面，则是一处用土石围墙围成的大院子，里面原有几株上百年的老槐树和大樟树，以及一座大花园池子，池中有假山、花卉等，风景颇为宜人。但韩泰认为这是地主阶级的标志物，发动大家把假山搬掉了，又填了花园池子，将几棵老树已砍去了，刚好补植了一百株果树苗，吃饭才是大问题啊！同时，他又让人在后院搭了一个较为宽敞的军用式帐篷，作为干部开会期间和外地干部的临时伙房。区政府大院里，平时就只有炊事员杨老伯一个人居住，兼带负责看房。韩泰来时，看见杨老伯正早早地在临时搭盖的伙房里烧开水，便对他简单地嘱咐了几句，就带着杨老伯出发了。
　　两个人从卫城出发，走了大约两个小时的山间小道，来到了位于湘黔边境的交界地螺丝董。这是一座方圆不到两华里的土司城，清朝嘉庆年间是清军借地安营的场所，城内归湖南省管辖，城外归贵州省所辖，平时住着百户土家、苗、汉农民。高大的土石城墙正对着山道，城门上方有一座炮楼和几处瞭望台，均站有一名头包大帕的青衣枪兵。城门口两边还挑着两盏巨大的宫灯，在浓密的黑烟和闪耀的灯光映衬下，豁然可见四个石刻的楷书大字＂螺丝董城＂。城门口还站着一位头包大丝帕、满脸横肉、左脸一块牛肉火疤的魁梧大汉，一身青布便衣，胸前揣着一支手枪，足裹的绑腿上还插着一对匕首，活像城隍庙里的凶神恶煞。这尊凶神看见韩泰俩人走了过来，立马上前一步自我介绍说：＂我叫龙成维，韩区长久仰了！＂
　　韩泰闻言不觉一愣，寻问道：＂你也叫龙成维？是奉吴昌达副大队长的命令来接我的吗？＂龙成维张开两排大牙笑了一笑，连忙点头回答说：＂是！是！是吴大队长专门派我来城门口接您的。韩区长，有请！＂，＂那好，我们进去吧！＂韩泰也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气说道。三人踏着城内的青石板，一路来到吴家大院，天空漆黑的不见五指，又下起了牛毛细雨，道路滑的像浇了一层油。这时，两旁突然亮起了十多个手电筒，只见一群荷枪实弹的人影在眼前晃动，看见这种阵式韩泰顿时停住了脚步。他一面将手伸进怀里握住盒子枪防备，一面转过头来向龙成维问道：＂你们这是干啥！＂听见韩泰发问，龙成维急忙解释说：＂韩区长不要误会，兄弟们是奉命来保护你的。＂，＂既然是这样，那你们走在前面！＂韩泰命令着说。
　　话说，韩泰和着一干人走进了吴昌达的大院，砖瓦结构的十八根大圆木开间的大厅点着十八盏蓬灯，大厅里早已是高朋满座，有原国民党卫城乡长周鉴，吴昌达手下的大队长周子矿、中队长龙兴刚、肖八斤，吉卫镇腊乙坪村保长麻春华，水洋村保长麻兴隆，大老排村保长龙玉清，葛藤村保长麻牟，湘黔边境反共救国军支队司令龙作金的私人代表高兴刚，排哒乡原国民党县政府参议员龙正魁，以及吴昌达的儿女亲家，比邻贵州省巴茅村的大商户罗宝卿等，正在屋内高谈阔论不休。这龙成维进了大厅，急忙快步来到了吴昌达旁边，报告说：＂韩区长来了。＂这帮家伙一听顿时面面相觑，谁也不谁话，热闹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吴昌达毕竟老辣，约微清了一口嗓子，然后假惺惺地对在座的人笑着说：＂这台戏既然我们唱起来了，上钩的鲤鱼就由我来称，你们看我的眼色行事！＂只见他站起来，理了理头上的瓜皮帽，又把棉布长衫拍打了几下。然后，转身走到大厅门口，向韩泰拱起双拳，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声：＂韩区长辛苦了！＂韩泰看见吴昌达来迎也不多礼，对着吴昌达劈头就问：＂吴先生，在这深更半夜派人来约我来见面，想要干什么？＂，＂韩区长先请坐下！＂ 吴昌达见韩泰问的直白也不拐弯抹角，将韩泰往酒席上来请。酒席上的周鉴、周子矿、高兴刚、龙正魁等这帮家伙见状，也都站了起来迎接，韩泰也不讲客气，一屁股在席上座了下来。
　　待韩泰坐定后，吴昌达又清了口嗓子首先发言说：＂今天晚上，我派人把韩区长请来，非为别事。韩区长离乡背井的从北方到南方，抛弃田园天伦之乐来到贫困山区，为了我们三区人民可谓劳苦功高。特此，略备薄礼以表寸心，望区长赏光笑纳。＂说罢，便示意大老排村保长龙玉清到偏房里端出了两茶盘用棕片包的光洋（银元），放在韩泰和面前。韩泰见状，眼睛直视着吴昌达问道：＂这是干什么？＂看见见韩泰不动声色，吴昌达急忙说：＂这是我三区村民，报答区长的一点薄礼。＂，＂这些光洋都是搜刮村民的？＂吴昌达闻言顿觉十分尴尬，但他脸上马上又堆出了笑容，说道：＂还是请区长赏光，一定得收下！否则我也无法向三区的村民们交待。＂，＂吴先生，您也是我们三区人民政府治安委员会的副大队长，应该知道我们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是我军光荣传统和铁的纪律，也是我党的政策，谁也不能够破坏！＂韩泰的一席话，说的正气凛然。吴昌达听了，有点儿不甘心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又继续劝说道：＂韩区长千万不要误会，这是我们三区村民的一片心意呀！＂韩泰见状，心里想：＂看来不给这帮家伙一点厉害，是不行的。＂于是，他站起身来对着吴昌达等人，大声地说：＂请在坐的各位明白，没有政策规定，村民的钱我们一分钱也不能收。同时，我现在以区长的名义命令你们，尽快给我列出一个收受村民礼物的名单来，然后按户退回。三天后，我再带领全区的干部前来螺丝董，召开一个现场会进行检查！＂
　　见一计不成，吴昌达又使一计：＂韩区长的命令，鄙人一定照办！但有一个请求，不知当不当讲？民乐乡长石海伦前一段时间乘着民乐赶场，在清水河的虎渡口、木树和上、下潮水两岸袭击了不少村寨，我想请韩区长下道命令，派我们三区的治安大队前去民乐清剿，为民除害。＂韩泰知道吴昌达又要搞鬼，心头不禁燃起怒火，怒斥道：＂吴先生，请你放明白点，你想代表什么人去剿灭石海伦？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国民党八百万军队都被消灭了，难道小小的一个石海伦就不能消灭么？作为三区人民政府治安委员会的副大队长，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只能是协助做好三区国民党旧政权、旧武装的缴械投降工作，积极促成在坐的相关人员改恶从善。我们人民政府的剿匪政策是首恶必惩、胁从不问、立功受奖。若继续与人民为敌，只有死路一条！诸位何去何从，请三思而后行。＂
　　韩泰的一番话，痛斥得吴昌达一伙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