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尾,整条村子都正准备迎接新年,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一起忙碌起来。贴春联、大扫除、放鞭炮、张灯结彩,满街都是鲜艳的大红色,处处彰显过年的喜庆。 腊月二十八那天,奶奶也随着忙碌起来。一早下楼出门,就看见奶奶把刚洗干净的圆竹笼和棕榈叶靠在院子里的墙角根儿下,懒洋洋的享受清早带来的日光浴。 刚回来,就看见她坐在把小木椅上,脚边摆着几个铁盆,其中一盆装着她手中一直掰着的花生仁。 "妈妈,做咸贻笼啊。" "是啊!快,快过来,去厅里拿椅子,帮忙干活。"她见我刚锻炼回来,急忙朝我招着手说。 我乖乖坐在她身旁。奶奶从身后拎出两把装有一些白色粉状物的塑料袋来,解开袋子,分别洒进几个竹笼里。她的神情是那么严肃,两边眉头紧得几乎挨着一起,手每抖一下都仿佛经过严密的计算似。 "这个是按照一定比例掺兑的,要做出来的贻笼既蓬松,又有嚼劲。"她边撒边得意洋洋地说。 接着奶奶拿出几罐调料粉,她手中的小铁勺抖得是那样有劲儿,均匀地撒在竹笼上:"这些是玉香粉,白砂糖,盐……" 奶奶叫我在竹笼上浇点冷水,被浇上冷水的贻笼迅速凝固,与平时的豆腐渣一般无二。奶奶伸出她满是皱纹的手,在竹笼里揉搓着,她的手法是那样熟练,搓一搓,揉一揉,捏一捏,时而有力,又时而轻柔,时而顺时针转,又时而逆时针转。竹笼里的粉团逐渐变得光滑、细腻、浑圆、粘稠……奶奶拔出她的手,手心手背上都沾满粉团留下的结晶。她在铁盆里抓上一把花生和刚切好的腊肉粒,轻悄悄地在面团的面儿上点上些,犹如工匠在精美的刺绣工艺品上的收尾工作——画龙点睛,锦上添花。 次日,同样是个响晴的早晨,阳光打在我通红的脸颊上。 奶奶又要使唤我干活了。来到院子,她正蹲在水龙头旁,用废稻谷做成的刷子,轻刷着铁锅。我抓住锅边儿的两只耳朵,大摇大摆的端在火灶上。火灶里的熊熊火焰迅速将锅里的水沸腾起来,不计其数的小气泡顽皮地从锅底直往水面上窜。奶奶叫我放竹笼,盖锅。之后,一个上午,她便坐在这扇风掌火。 过了好一阵子,奶奶叫我下来,贻笼蒸好了。来到院子,顿时间让人眼前一亮:蒸汽不断的从锅盖边儿的缝隙冒出来,墙角的木材也全部烧完,香味与蒸气混杂在一起,香喷喷的涌进鼻子。我赶快从厨房拿来两块湿布。揭开锅蒸如同船舰上的大炮,冲着天空发射,实在呛鼻。油黄的花生仁儿,乌黑的腊肉粒,还有焦糖色的贻笼。湘味愈来愈浓了,我小心翼翼的抓住竹笼的两边柄,马上往厨房奔去,头顶迅速形成好长一条白色的蒸汽。端在饭桌上,我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拿把锋利的刀来切了,我根本顾不上干净,直接用手抓起一块鱼笼吃起来。"喔!实在是美……美味极了,果然蓬松,又有嚼劲儿,咸度适中,甜而不腻!不行,再……再来一块!"我激动且口齿不清地说。 全村人都在等待除夕的到来。年三十的年夜饭,鸡鸭鱼肉,色香俱全。吃过大餐,孩子们喜滋滋地收好长辈的压岁钱包,人们互相祝福:"过年好!"鞭炮声连绵不断,夜空中也开满缤纷的烟花,直到深夜十一二点,年三十才疲惫落幕,倦倦地收场。 年味儿?——年味当然不仅是长辈们煮的美味,也不仅仅是放鞭炮、贴春联的喜庆,更重要的,当然是属听见家乡地道的口音,吸口家乡纯净的空气,与家人们围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哪怕旧的一年,过得多么艰辛,多么不易,听见家人们说:"没事儿,回家过年!",或许都是中国人一种幸福美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