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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属于我俩的龙门石窟


  去年至北京旅行,深感游人如织的扫兴,记忆犹新,归来尚煞有介事写了篇《如何在北京避开人潮》,但自今夏抵沪,游历四方,中国人潮之汹涌仍屡屡令我大开眼界。在杭州一下火车,便堵在火车站动弹不得,摩肩擦踵了约半小时才出站;在黄山,凌晨四点半就得抵达门口排队,索道闸门一开,人人争先恐后,争得头破血流,一不留神被踩死了亦不稀奇,若非一早到,至少排个两小时,莫怪外国人皆乖乖爬上山,要与中国人争道需有不要命的勇气;苏州诸园林,除非开门立至或午饭时间,各旅行团一到,万头攒动,数不清的扩音器高分贝讲解,所有赏景闲情逸致一扫而空。举凡名胜,必定不可独享,愈美之地人愈多。倘若挂上「世界遗产」的头衔,身价百倍,人气也百倍。
  上周六,在郑州往洛阳的火车上,听闻一洛阳女医大学生与友人闲聊:「龙门石窟我一次也没去过,那个人啊,多到快摔到河里了,根本无法往回走,只能被推著前进。」不预警地,一层不祥的阴影笼罩了我们的洛阳行,虽然本就不希冀可以耳根清静,独自揽胜,但依旧抱持「淡季」的侥幸。由于火车严重误点,到洛阳已是上午十一点了,行程延误,犹豫是否仍要当日游龙门,青年旅社柜台浇了我们一盆冷水:「没错,上午光照好,但最近天气阴的哩,下午去也一样。」我们满心期待的石窟朝圣又再度遭逢打击,之前等车时,还听说洛阳沙尘暴……十一月的沙尘暴?若属实,中国北方十年内全部沙漠化。只盼尽皆道听涂说。网路天气预报明明为洛阳这两日天气画了颗炽热的太阳,尽管乌云密布,我决定相信天气预报。
  隔天,天未亮,室外温度接近零度,我们便冒著刺骨寒风,搭上首班81路车向龙门出发。到了终点龙门石窟站,只我俩下车。这是一日当中最冷的时候,而景区的冷清让天更冷了,天色昏暗,晨雾蒙蒙,除了不畏风霜的晨练者与清道夫,整个龙门小镇空荡荡的,灰扑扑的古商铺,店门紧闭,活像座鬼城,唯独我二人踽踽朝石窟前进。从下车点到售票口是段漫长,但景色优美,的道路。伊水上云烟氤氲,两岸垂柳,青青草原上长了成排金色的树,深呼吸,嗅得浓浓的秋意。「呜……」听,是火车的汽笛声,一列火车跨越伊河逐渐消逝在远方,之后,是无尽的沉默。
  我们加快脚步,心中忐忑不安,唯恐门口已停满游览车,黄山噩梦即将重现。松了口气,售票口仅三三两两的人徘徊著,我们如非第一进门者,亦属第二。进了石窟,怪哉,其他人凭空消失了,彻头彻尾只剩我二人晃荡在千年古迹中,一头栽进历史的洪流,我们置身北魏,抑或唐代?悲怆的无头佛像们硬生生拉我回到现实,人是怀著何等心情将成千上万的佛斩首截肢,是仇恨,是疯狂,还是贪婪?难得留得全尸的几尊佛像,神态庄严,对我颔首微笑,无语。祂们眼中漾著宽恕、慈悲。
  景区工作人员们穿著灰蓝色的制服姗姗来迟。隐藏的扬声器开启,悠扬的中国古乐伴随龙门历史典故的讲解娓娓道来,无论身在何方,俱听得清晰。若全中国景区都这么搞,导游理当没饭吃。远处传来肃穆的钟声,应来自伊水对岸的香山寺,晨钟杳杳,曙光从山后乍现,身前的雕刻塑像,好似由千年沉睡中苏醒,肤色红润,光采动人。伊水波光潋滟,红艳里耀著金灿,美景当前,身畔无人,好想对空大叫点甚么,我想起最近看过一部姜文的电影《太阳照常升起》,是了,便是「阿辽莎,不要怕!」我有这样痴狂的冲动。此时,卡夫从高处呼唤著我,「快来看!」,我几近跪伏攀爬陡峭的阶梯,长长的石阶顶端,是卡夫兴奋得颤抖的身影。爬著,爬著,首先,出现一对慈眉善目俯视著我,在其注视下,我感觉卑微渺小,接著,是庞大的身躯,一尊以伟大仍不足以形容的大佛缓缓现形,彷佛从天而降,被其非凡气势震慑,我张口结舌,头晕目眩。世上少有奇景能带给我如此震撼,泰姬玛哈陵、吴哥窟、长城、比萨斜塔都具此魔力,无论看过多少图片以为自己对其知之甚详,等到身临其境,面对它依旧目瞪口呆。现在,则是龙门的卢舍那大佛,祂比我想像中要巨大,祂的笑容比我想像的要迷人,称呼祂「东方的蒙娜丽莎」反而玷污了祂,她们位于不同的层级。传说大佛为武则天化身,工匠定是兢兢业业精雕细琢,深怕把女皇的威严减损了半分。见到大佛如见天子,你不自觉地跪下、仰望、低头。我在大佛面前屏息赞叹了好一阵子,才注意到祂身侧的阿难、迦叶、胁侍菩萨和力士、天王,左方的两尊雕像被无情地毁损了,头不翼而飞,缺肢断臂,见此情状,胸怀激荡终于难掩,忍不住红了眼眶。回首见大佛目光含笑凝望,似笑我多情,「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切如镜花水月,何以不能勘破呢?旭日高升,照得佛容仪表万千不可方物,宛如佛光普照。我与卡夫驻足良久,不舍离去,却听旅行团的喧嚣已近,才恍然大悟能与大佛独处已是莫大恩赐。
  拜别大佛后,前方一路相比无甚可观,但无人叨扰,自由自在地游览是至高无上的幸福。过桥,见朝阳和煦,但烟渚上林木苍茫,枯叶落尽,正是冬日凋零景象。蓦然回望大佛处,人潮涌现,内心庆幸并惋惜,他们万不能体会到大佛带给我们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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