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觅教子之方

　　我爱我的儿子。和所有家长一样，我是望子成龙的。我自己未成才未成功，但希望下一代能成才成功。
　　学龄前，我买了许多看图识字的图片，教他认识了很多字。上小学他因为贪玩成绩一般，平时上课、做作业并不认真，但凭着小聪明，每次都在临近考试前冲刺，总能取得中等偏上的成绩。这让他产生了错觉，建立了盲目自信。平时放松自己，总指望考试前的爆发力。很快他迷上了游戏机，成绩一路下滑。有那么两年，我和妻子经常走村串巷，踏遍附近游戏厅找寻他的身影。但栓住他的人，却栓不住他的心。为了能提高他的学习兴趣和成绩，我们也曾给他请课外辅导，但总不见起色。这样，跌跌撞撞，成绩平平到小学毕业，按学区分到第十中学。
　　从初中一年级开始，我就提醒儿子，要汲取小学的教训，平时要用功，每一科都不要掉队落下，临时抱佛脚是行不通的。他答应着却没往心里去，游戏瘾尚未戒除，又迷上了篮球，经常玩得昏天黑地。他好像平时也用功，我们也找单科老师开点小灶。但始终成绩上不去，不能出类拔萃。初中结束，他考了个市里排名第二的学校——第三中学。按分数线他只有上三中，但他离上市里一流高中——第一中学只差几分，按学校政策花一万多元也可以上。于是面临抉择。我主张顺其自然，让他上三中，在同等水平线上竞争；更怕他去好学校跟不上进度。妻子爱子心切，得知儿子的分数线离进最好学校就差几分，可以花钱买进去，主张克己为子。儿子也表达了上一中的愿望。家庭意见二比一。我虽然认为花钱未必有良效。但不同意花钱则多半面临终身的缺憾和埋怨。所以，我在明知无需为而为的情景下，同意花钱。我携妻子和儿子一道，一个银行一个银行取钱，让儿子双手捧着交到大家一致公认的高中——市第一中学。仿佛进了一中就进了保险箱，上好大学就有了保证。让儿子捧着钱，告诉他那是我们的血汗，想增加他的责任感，感受到好学校来之不易。
　　进了一中，儿子很努力。但苦于基础水平亏欠太多，灵验了我当初的预测，果然出现了和优秀生同班的巨大压力。他跟不上教学进度。理性告诉我，上三中可能更利于他的学习进步和成长。但此时已无法回头。
　　我要忏悔和检讨的是，在儿子成长的关键年代——初高中阶段，没有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我当时在单位主管的中外合资企业任职于一个小主任，经常因为公务接待耽误儿子的正常午餐；（妻子工作地点太远，所以由我给儿子做中餐）。早晚的后勤和检查督促也懈怠。和我的邻居同事相比，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经常临近中午接到接待指令，原定回家做饭的计划取消，交待儿子自己买面点充当午餐。而我的邻居，则每天给儿子买早点做午饭，启发辅导他的功课。后来他的儿子被学校保送进了清华大学。我儿经过补习才考取了合肥农业大学的大专。和邻居相比我十分内疚。
　　我儿在初中高年级和同班的一位女生来往。门口有人遇见后，好意提醒我，这么小就和女生交往会影响学习。我并没有听信他们的话。我认为同学交往是很自然的事，不必大惊小怪。任凭他们交往，只是告诫儿子不能越界。后来才知道，我儿子来往的这个女生是班级里的尖子生。她高中毕业后，大学进了合肥工业大学，研究生上了中国科技大学。儿子是农大的大专生，儿子的女朋友成了科大博士生。差距日显。为了平衡差距，在儿子大专毕业后，我和妻子商量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并举债，筹了50万元本钱，找到亲戚的亲戚带他下海经商，试图把他培养成一个生意人。这符合我儿的心愿，他出奇地尽心尽力、勤勉负责。每逢出差，不要任何提醒，大清早即起床出发，从不误事。据合伙人介绍，凡交待给他的事情，均处理得干净妥帖。特别是老江湖们都感到棘手的事，他竟然也能解决。一次晚上独自江上押船运货，遇上故意碰瓷，沉着应对，以区区小费拿钱买安，化险为夷。公司远在河南平顶山的积年老账，他也只身前往，寻找路径，以很小的费用将其讨回入账。然而，不久因公司总经理听凭经验违反货钱即时两清的原则造成货款拖欠。一批上百万的货物送出去了，资金却没有办法回笼。原因是对方老板盲目扩张，投资了国家关停产业石灰窑，外加赌博，将资金挥霍殆尽，服毒自杀未遂。无法，公司让我儿长驻外地讨债，家里为此垫资了四万余元。我儿辛辛苦苦讨回来的部分货款交回公司却被公司做兼职会计的股东私自抽走了，并声称他提前退伙了。害得我通过打官司才迫使他承担了股东责任。生意未做成，本金却亏了一大半。
　　山穷水尽。我和儿促膝谈心，寻求出路。我说，你学历太差，找不到令你满意的工作，和女友难以般配。爸爸没有地位、没有关系，现在又没了钱，不能给你提供任何帮助，只有靠你自己了。他表示，可以复习去考研究生。我暗忖这是天方夜谭。但也别无出路，只能背水一战。我和妻商量相信他，同意他住合肥花钱上补习班。心里其实也担心他在合肥只是陪女友，并不是真正在复习迎战。出乎意料。三个月以后，他声称已参加了研究生考试，考得还不错。又过了一段时间，居然接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真是喜出望外！
　　因为年龄的原因，在我儿上研究生，我儿女友读博士的时候，根据他们的意愿，给他们办了喜事。不过无房无车。现在，我儿女友在香港大学做博士后，我儿在深圳一贸易公司打工，同时自己和同学合伙注册了一个小公司试图创业。
　　儿子从小到大，我望其成龙，却一直教子无方。每一学期，一开头就提醒，上好每一堂课，做好每一题作业，完成好每次测试，平时也不忘检查督促，但始终找不到正确门径，得不到满意结果。有时激进，有时懈怠，有时疏忽，有时灰心；我的期望和焦虑伴随着儿子的整个学生时代。静下心来自我反省。总的失误，是我没有从一开始让儿子建立起学习的兴趣并使之超过游戏机和篮球等娱乐活动；没有将自我上进的发动机安装在小孩身上。可以自慰的地方是，在孩子青春期没有简单粗暴地对待他和异性的交往，而是进行正确的引导，并成功的利用了两人差距形成的自然压力，使之变成动力。同时，和儿平等相待，敢于暴露、承认自己的不利处境，激起我儿独立担当的欲望，促使他后来发愤图强。说得好听点，是不愤不启；难听些，是亡羊补牢。我也有可取的一点是，从不把自己的观点和价值观强加给我的儿子，总是试图站在他的立场，以他的价值取向为轴心想问题，尊重他的心愿和选择。换句话说，人生的方向盘握在他的手中，我只是给他保驾护航。同时，我对我儿鼓励很多批评极少，对他的品行和能力激赏；我最推崇的是他对父母及长辈们的孝心。他对我以及他自己的经历并无抱怨。他如此总结：小时候有了尽情的玩耍，青春期完成了成功的恋爱结婚，学业稍差也无妨。他现在仍然没有撑起自己的一片天；但令人欣慰的是，他现在的情况完全解除了我对他大专毕业和生意失败后找不到出路曾产生的一个隐忧，即年轻人在看不到前途的时候可能染上社会不良习气而误入歧途。我儿三十未立，但已建立起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相信他一定会很好的成长和成才，遇到合适条件，他也一定能够成功。无论如何，他已成人，他会愉快的生活，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而这正是我的心愿。我想这也是千千万万家长对小孩的心愿。老实说，我已调整了对儿子的期望值，放下了自己的执着，解除了焦虑，轻松了心情。不再给儿子以不应有的压力，我想这可能更利于儿子的自由成长，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