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小男孩谁为其痛苦买单

　　对面同事去县城购了新房。这几年，老房一直闲置着。
　　今年五月份，一个三口之家搬了进去。那家小男孩看起来三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对面有了邻居，我是高兴的。我是一个好热闹的人，老婆开了个店，我陪老婆经常很晚才回家，此后儿子在家睡觉，我也心安些。
　　新来的邻居，连过道都收拾得清爽。我们一家，白天多在店里，邻里见面少，每次碰见男人，我总递上烟，打个招呼。有天晚上，老婆闲聊告诉我，她请对面女人来家提了两回水，那女人耳里塞着mp3，连谢谢都未说一声。我知道老婆是个还大气的女人，也只随口一说。
　　一天晚上，十点多，我和老婆都听见了对面孩子的哭声。再仔细听，哭里夹着大人的争吵。孩子哭声尖利，持续了一小时左右。时间长了，从别人闲言中，我知晓男人在镇上一家水泥厂上班，女人则闲在家里。有时，偶尔白天回家，我会瞥见小男孩一人在门口玩，瞧他的个头和机灵劲，该上幼儿园了。小男孩玩得有滋有味，自言自语；冷不妨从屋里传出一声女人的呵斥，男孩就缩回屋去了。
　　除了上班，我都在店里帮忙。店里还请了个人。现在的基金股票熊市下滑，物价却牛市上涨。老婆经营一个店，压力不小。在店里，我有时能瞧见邻居一家，在街上闲逛，男人看见我，点点头，女人则漠然走过。
　　又一晚上，同老婆回家，一进院门，就听见男孩的哭声。上楼时，我见男人正在锁门，小男孩则双手紧拽铁门，＂爸爸＂＂爸爸＂的喊着。我见状问男人。男人紧绷着脸下楼去了。我蹲下身，好半天，才让嘶哑的孩子止住了哭。从他的口中，我明白大人吵架，女人跑了，男人找去了。
　　我同老婆唏嘘，这是一对怎样的夫妻？！老婆不知从哪听来，告诉我，女人今年跑出四五回了。女人跑，男人找，孩子过家家一样。我更加唏嘘，脑里满是小男孩那乌溜敏感的眼神。
　　对我来说，日子平淡而有序。偶尔，我和老婆也会对上几句。睡在床上，屁股对着屁股。后来，总是我耐不住，将屁股调了方向。
　　几天后，女人又在家里了。小男孩坐在门口，玩着玩具，嘴里依旧念念有词。很有几天风平浪静了，就在我觉着有些反常时，又传来夜半哭声。这次的哭声更高亢。我穿衣开门，只见对面一片漆黑。男人站在院子里高喊：跳下来！有种跳下来！摔死了活该！摔残了，老子一辈子养你！
　　漆黑的屋里，只有孩子放肆的哭声。对面楼里，亮起了一两盏灯。这样的吵闹声，我想谁也睡不着觉。但没人打开窗户，也没人下来。
　　男人依旧不依不饶，怒气冲天：跳下来呀？跳下来！不敢吗？跳下来！摔死了活该！残了，老子养你！我走到男人面前一声断喝：干什么你？是个男人吗？象男人说的话吗？我正生气，漆黑的屋里传出女人的声音：就不跳！发酒疯的东西，气死你！
　　男人朝我喘着粗气：日子没法过，过不了！男人的声音很大，似乎要让院里的人都听见：这个鸟女人！三天两头的跑！
　　楼上，孩子嘶哑的声音小了。我不知怎样劝，拍拍男人肩膀：你是个男人，多承担些，家庭和气是你的责任！
　　风波基本平息，我也就上楼了。睡时，突然想起托尔斯泰老人家的话：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咳，闭眼睡吧！
　　日历翻过了十几页。此刻坐在电脑前，我依然心有余悸。就在昨晚，我和老婆一进院门，就瞅见敞开的窗户上，男孩两只嫩臂撑在窗台上，整过身体已倾出窗户，正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妈妈。我的心一下提到嗓眼，马上朝楼上高喊：危险！听话，把窗户关上！孩子听见我的声音，哭声更大：叔叔！妈妈，我要妈妈！孩子情绪激动，似乎不能自控。就在我不知所措时，听见老婆叫：上来！在下面喊，孩子更危险！
　　我一溜烟上楼，走到门口：来，到叔叔这来，跟叔叔讲。孩子扭着头哭着望我，没从凳上下来。我赶紧让儿子回家拿零食，眼睛紧盯着男孩：叔叔帮你找妈妈，下来！这句话挺管用，孩子下来了，揉眼到门口：叔叔，帮我找妈妈，妈妈跑了。
　　爸爸呢？
　　爸爸锁门找妈妈了。
　　儿子的饼干来了。铁门被锁上，我只好把饼干从铁格子里塞进去：乖，吃饼干，把窗户关上，回房里去，爸爸妈妈一会就回来。哪知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嚎啕起来：我要妈妈！不要饼干，叔叔找妈妈！小男孩越哭越急。两只脚在地上蹬着。我转身叫儿子：来，劝劝弟弟，你是哥哥，他会听你的话。儿子不情愿的过去，重复了一通我的话。
　　我急得乱转。九岁的儿子朝我喊：爸爸过来，他不听我的！你把责任推给我。（儿子的话让我惊愕）就在我无计可施时，小男孩突然哭着起来，咚咚咚跑向凳子，重新爬到窗台，扭着头朝我哭喊：叔叔，不找我妈妈，我就跳下去了！
　　我懵了！！！我分明听见了这句话，听清了这个三岁左右的男孩，还有些奶气的话。我突然觉得他在威胁我。而我这个三十岁的男人，此刻，心被一个三岁孩子紧攥在手里。
　　我徒劳地安慰着，分明听出自己声音里的恐惧。我甚至已恍惚看到小男孩，正张开双臂，像只还不会飞的雏鸟，从二楼窗户重重栽到地上……对面楼的十几扇窗户一直闭着，我相信大多数人未睡，可没一扇窗户开开，没一个人出来，分担一下我的责任，我的恐惧。我没孩子爸妈的手机号，没相关的联系号，我该怎么办？这个让我六神无主的孩子，依旧趴在窗台朝我嘶喊：叔叔，我要跳下去，我要妈妈……
　　我终于想起了另一同事，是他介绍的房子。手机通了，我的声音很大，我叫他快打电话，快过来。
　　我焦急的等待，腿有些软。孩子依旧哭闹。我无法揣测，他到底会怎样做。我甚至有些憎恨，他居然威胁我，锁住了我的心。
　　同事到了，我终于松了口气。他也不知孩子爸爸的手机号，但已给孩子的舅打了电话。我心想：给谁打都行，只要有人来。
　　当孩子舅舅用长梯爬到窗户，一把抓住孩子时，我的心终于落下了，软软地躺在怀里。直到我进门，孩子的爸妈依然不见踪影。此时，突然刮起了大风，暑夏的天真是娃娃脸，说变就变。当孩子舅启动摩托时，一场风暴雨开始了。
　　屋外响起噼啪的雨声。豆大的雨，肆无忌惮的洗刷一切。它会洗掉孩子脸上的泪痕，但它能清洗那小小的，柔嫩心灵的伤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