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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瑞的故事


   它叫福瑞,是我家多年前养过的一只黄毛土狗,名字是我父亲起的,取福瑞呈祥之意。下面我就给大家讲讲它的一生经历,算作对它的纪念吧。
  我的父亲是位布匹商贩,每天驾着三轮车,载着堆成小山似的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到集市上出售,挂着两个大银耳环的母亲偶尔打打下手。赶集回来,由于布匹太多,连车带货就放在院子里,养一条能看家护院的狗自然是必须的。
  福瑞刚来我家的时候只有一个月大,毛茸茸的小耳朵,圆溜溜的小眼睛,黑油油的小鼻子,煞是可爱。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我喜欢极了。不过它来我家可不是供赏玩的,所以我的父母对它并不是很在意。
   福瑞每天在屋子里蹦上跳下的,快活得像个小孩。到了晚上,它就钻到我的被窝里舔我的小手。对于福瑞的亲昵行为,我并不排斥,我还时常搂着它睡觉。
   渐渐地,福瑞长大了。一天,父亲从集市上带回一条粗粗的铁链子,我问父亲作甚用,父亲说拴狗的,我问为何要拴起来,父亲说,狗不拴,见了陌生人不叫,那要它还有何用。
   我清晰地记得福瑞上链时,身子一动不动,瞪着孩童一般天真无知的眼睛,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审判。为了拴的牢固,父亲用一根铁丝在链条对接处紧紧地缠了若干道。扎上链条的福瑞成了名符其实的看家犬。
   父亲在院子的一角用几根水泥柱和一块三合板给福瑞搭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窝棚。不遮风,更不挡雨。我曾给父亲建议,能不能把窝棚盖得严实点,父亲说,一头畜牲,没那么多事事,有地趴就行啦。
   在上了链、进了窝棚、牢牢地拴在铁橛子上之后,福瑞确实有了变化:之前活泼好动,时常摇晃尾巴,而现在则变得沉静机警。它老老实实地趴在窝里,用警惕的目光时时刻刻观察着周围的世界,稍有动静,哪怕耗子出洞,它都会狂吠不止。它的警惕是为了保护整座庭院,抑或仅仅是为了它自己的小窝,我搞不清楚。不管怎样,父亲说的没错。
   有了福瑞的守护,父亲母亲觉可以睡得踏实些了。福瑞的耳朵实在太灵敏了,他们相信,一旦有异常情况,那头畜牲会用它粗大的嗓门及时发出警报的。粮食没有白费,父亲甚至沾沾自喜。
   过了好多好多的时日后,福瑞出现了反常状况。它时不时地发出凄厉的哀叫,尾巴耷拉着,眼神表情显得痛苦不堪。难道得了什么病不成?父亲找来兽医,对福瑞做了检查。兽医扒了扒眼皮,瞧了瞧舌头,摸了摸肚子,对父亲说好像没啥病。呀,这倒奇了怪了。兽医走后,父亲抓住铁链,犹如一个侦察兵似的察看福瑞的全身上下——他觉得应该能够寻到些蛛丝马迹。大约审视了一袋烟的工夫,父亲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原来这铁链套上后,就再也没松过,而福瑞的脖子已经粗了一圈,链条深深地箍进肉里去了。由于皮毛的遮挡,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我清晰地记得我们为福瑞解套时,它是那么的温顺,眼里湿润润的,它似乎明白我们在解救它。铁链把福瑞的脖子勒出一条坑道,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由于嵌入的时间太长,铁链与肉黏结在一起,父亲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链子拽下来,福瑞撕心裂肺地嚎叫着。
   不晓得是父亲觉着自己有罪过还是怕福瑞死掉,跟母亲说先缓缓再拴吧,下次给它换个胶皮圈的。
   没了铁链的束缚与折磨,福瑞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劲,整天到街上狼蹿,还时常叼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回来,弄得满院子里到处都是它的"战利品":烂鞋底、臭袜子、破玩具、死麻雀、……气得母亲直骂:不嫌脏的脏玩意!形势的发展逐渐超出了父亲母亲的容忍度,他们觉得这头畜牲越来越疯,愈发地不像话了。在邻居找到父亲狠狠地发了一通火之后,父亲毅然决然地决定给它重新上链子。邻居孩子逗它玩,无意中牙齿把小孩的手臂划了一道血口子,父亲赔礼又赔钱才了事。这次意外事件让父亲意识到该把这头畜牲拴起来了,尽管伤口没有完全愈合,但已无大碍,况且这样下去,还不知惹出什么乱子来。
   父亲两手攥着新买的胶皮项圈的铁链,一脸厌恶地瞪着福瑞,而福瑞也如见到陌生人一般对视着父亲,并发出几声充满了敌意的吠叫,完全没有了初次上链时的温驯与顺从。父亲恼怒地抬起穿着皮靴的大脚,朝福瑞的脑袋猛踹了过去。福瑞连声惨叫,随之也清醒了,不再反抗了,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任父亲处置。
   也许是撒欢撒野了,也许是上次的铁链给福瑞留下了浓重的阴影,重新上链后,它却表现得极为不适应。胶皮项圈要比铁链柔软的多,戴起来也舒服得多,可福瑞老是不停地哼唧。那种哼唧声不大,传达着它的厌烦,而听者同样会感到厌烦。这就像一只大蚊子在你耳边嗡嗡叫,你伸出巴掌用力拍死,没消停多会,又来一只,继续嗡嗡,让你烦得要死。福瑞就如这蚊子一般,不分昼夜无休无止地哼唧着,令席梦思床上的父亲母亲心烦意乱,辗转难眠。在忍受了几个夜晚之后,终于在一个残月当空、星光熹微的清晨,母亲把父亲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放了那头畜牲!吵死啦!父亲不得已,只好恢复了福瑞的自由身,其实他也受够了。
   重获自由的福瑞依然不改它的浪子性情,依然到街上撒欢奔跑,依然源源不断地往家里运送"战利品"。我本以为它就这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孰知另一个混蛋家伙的介入,再次改变了它的命运。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个小偷潜入我家院子,之所以选择我家,应该是慕名而来。这个胆子贼大的窃贼抱走了几大捆价格昂贵的绸缎。父亲起床洗漱,发现绸缎堆积的小山被掘出一个窟窿,顿时暴跳如雷,而福瑞却趴在窝里舒舒服服地睡着大觉,父亲怒火中烧,抄起一根棍子,打算当场把它夯死,好歹母亲总算有点母性,夺下了棍子,最后改为鞭刑。一顿乱鞭把福瑞抽成一只杂纹斑马,可父亲还是不解恨,对着我和母亲下了一道禁令:从今以后,不准向它提供任何食物,由其自生自灭!为了生存,福瑞只能到野外去打食,但野外的食物似乎没那么充足,有时回到家,它伸出长长地舌头舔它的空盆子。虽然我可怜它,很想偷食给它,但若被父亲发现,他也会拿鞭子抽我的,所以我不敢,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它祈祷,乞求老天保佑它,别让它饿死。
   然而悲剧最终还是来临。记得在一个雨后的黄昏,天空澄澈如洗,红彤彤的落日悬在西山之上,几片金灿灿的云朵慵懒地横卧在落日的周围,这是属于上帝的大写意。我无心欣赏美景,马上就黑天了,却迟迟看不到福瑞的影子,我感到隐隐的不安。直到我进了被窝,也没听见福瑞的动静,我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福瑞一定是遭遇了不测。
   翌日,有人在村头的水库边上发现了福瑞的尸体。它的眼睛圆睁着,嘴巴呈V字型张开,上面吐满了白沫——从它嘴边残留的一块尾巴可以断定,它吃了一只毒死的耗子。蹲在福瑞的尸体旁边,我非常非常难过。我抚摸着它的嘴巴,它再也不会用舌头舔我的手心了,院子里再也不会出现令母亲反感的"战利品"了,我失去了一位很好的朋友,失去了一位可爱的玩伴。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呜呜地哭起来。但转念一想,我又替他高兴:它不是勒死的,也不是饿死的,仅凭这两点它就可以永垂不朽了!光荣归于不朽者!我用铁锹挖了个坑,把它埋了,又找了块石板矗在它的坟头,权且当作它的墓碑吧。
   福瑞死后没几天,父亲从集市上买回一只新的小狗——毛茸茸的耳朵,圆溜溜的眼睛,黑油油的鼻子,活活一只小福瑞。看着这位活蹦乱跳的接班者,我却感到由衷的悲伤,因为父亲一定会吸取深刻的教训,那条皮质项圈的狗链将陪伴它的一生,永世不得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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