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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爸爸到父亲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到了娇纵的地步,我却没有感觉。童年至青少年那段时期,爸爸是严厉的代名词,他会因为考试成绩不好抽我手心,沾上唾沫狠狠地抽,我咬紧牙不躲不抗,心里升腾起恨意。有一次我带弟弟在水边玩,他不慎滑进水里,差点淹死,爸爸狠狠训斥了我,我也因此而定义:他疼爱弟弟比我多。
  读《背影》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体会不出父爱的厚重。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爸爸的手。初一的时候,家里翻盖房子那会儿,我发高烧,在姥姥家。将近半夜了吧,爸爸去看我,我只觉一只冰凉的手掌贴在我额头。姥姥说:"已经打针吃过药了,烧不见退。"爸爸倒了半碗老白干,用棉花蘸了给我擦额头、手脚心、前胸后背。天快亮的时候我感觉鼻息不再滚烫,脸颊也不那么火辣辣了。爸爸用白糖拌了半碗西红柿喂我吃下,又塞到我手里一根小黄瓜就回家盯着房子的事了。初冬季节,瓜果已是稀缺之物,不像现在四季蔬果常鲜,后来才知道,爸爸骑车跑到黄河涯农村大棚里买来的西红柿和黄瓜,那一刻我才体会到来自父亲无言的爱。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不再刻意保持与爸爸的距离,而是生出想与他亲近的愿望。
  我因发育不好,有痛经的顽疾,看了许多地方吃了许多中药也没有效果。每每肚子痛,总是爸爸搓热了双手贴着肚子帮我按压。冬天放学回家,也爱把冻僵的双手夹在爸爸的腋窝下取暖。妈妈有时笑我:"都多么大的姑娘了,还这么让老爹给暖手。"爸爸总是笑笑:"再长多大,有咱俩在,她就是个孩子。"说着说着,时间转瞬即过,我已中年,父母步入老年。
  不知何时,爸爸的脸上也是沟壑纵横,稀疏的几根胡须焦枯发黄,走路略显拖沓。近十年里,遭受了摔断腿、取钢板、割疝气的病痛,血压也偏高,身体不像以前那么硬朗。可这老爷子不肯服输,偶尔趁我们不注意就搬个梯子爬到房上瞎摸拾。家里还是平房,小四合院,东西房都是楼板搭的平顶,他夏天在房顶上晒豆角、茄子片和蚂蚱菜,冬天剁上肉给我们蒸包子吃。前年冬天爬到东房上去扫雪,下来的时候梯子蹬滑了,幸亏他双手扒住了房檐,刚好我在家,我跑出去把他顺下来。妈妈也从屋里跑出来,又担心又生气:"你这个老头子,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呢?再摔瘸了腿,可没人有功夫伺候你!"我也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你要是亲爹,可别再这么不听话了,怎么比个小孩还让人费心,谁有空一个劲看着你啊?!"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乖乖不发一言,真像个孩子。
  爸爸是个节俭的人,复员后在于官屯乡政府财政所工作,一辆大金鹿自行车、一个黑提包、一身蓝制服陪伴了他大半辈子。提包的带子断了就用白尼绒绳子绑了又缝上,与黑色的包身格格不入,好在时间已久,白色染了汗渍和脏污,也就随和些了。别人跟他开玩笑:"苏会计,咱好歹也是个乡级干部,又掌握着财政大权,提这么个包太掉价了吧?!"爸爸总是淡淡一笑:"别看包破,里面装着全乡百姓的吃喝拉撒。"几十年的财政工作,培养了爸爸待人接物认真、严谨、诚恳的态度,真是一身清白直至退休。工作 年,换了几届领导,都对他褒奖有加。如今我也在爸爸工作过的单位上班,老于官屯乡政府与马市合并成今天的新华街道办事处。有时去村里办事,别人总是这样介绍:"这是小苏,就是以前老于官屯乡政府财政所苏会计的女儿。""苏会计的孩子,肯定错不了!"临走,都会嘱咐一句:"闺女,给你爸爸带个好,说我们这帮老哥们记挂着他呢!"我知道,自己的口碑,一部分是靠自己工作实力赢得的,一部分,来自于爸爸多年来在群众中树立的威信。
  小时候爸爸问过我,长大了想干什么。我说当作家。他还笑话我,说:"你就坐家里吧。"他希望我当会计,继承他的衣钵,也希望我当医生,因为妈妈体弱多病。我知道拗不过他,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画画和服装设计,学了财会专业,结果到了单位,却从事了宣传工作,写作的特长得到充分发挥。除了单位的宣传稿子,我的诸多文章经常发表,爸爸总爱戴上老花镜读出声来,还爱给别人吹嘘:"俺闺女是作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如今"爸爸"已经在我心里晋升到了"父亲"这一称呼,因为经过了岁月的凝练,他的爱更加厚重博大。此时我想说:年轻时被我们叫做"爸爸"的那个人,曾经的帅气、干练、睿智、敏捷都被岁月磨蚀掉了,他虽然行动和思维都变得迟钝了,但他永远记得为儿女留一口热饭,别嫌他唠叨,你体会不出那是他在咀嚼逝去的光阴。请尊称他一声"父亲"吧,因为这世间只有他是那个至死爱着你的男人!
网站目录投稿:尔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