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附近,有座不很高的山。久而久之,便被顺口称作了不高山。似乎大家还很欢喜这名儿,听起来是顶亲切的。自然像个老朋友,生机勃勃。这也确乎正确,大清早,学生们便来山上背书、晨读;孩子们吃完饭,也赶趟儿似的来这里玩耍。不高山与人们的关系是顶亲密的。 我是时常的来,不断的来。好像一草一木都有着玩味,都带着些笑脸。不是曲意逢迎的笑,而是那顶真诚的精灵所带的活力。当受够了封闭的囿束时,来这儿是顶好的放松。 我始终是不很佩服春天。它带给我的感受绝对不是奔腾流动的生命力,而是那无尽的、扑面而来的困倦感。而且时常有阴雨天气,压的人抬不起头来,我去不高山的次数也少了些。草没有很繁茂,树也只有几片叶子,也是绿得无力,有种弥留之感。开得盛的,也仅有松、柏。松有尖利的针,在树上是一团一团的,紧紧密密连在一块儿,真有些像海胆,是极安全的。柏不像松那么高大了,是粗短的,像石墩;针也不像松树那样锐利,软绵绵的,没有一点骨气,一碰,便像弹簧似的收回去;一放手,它好像给你挣了脱,又弹回去,像个不倒翁,前摇后晃;又像个醉鬼,颇有些潇洒。我是极爱柏树的,没有什么特别原因,松树长得高,走路须得小心,刮脸,刮手,都是极痛的。而柏树呢,只是像个石墩立在那里,不给你找任何麻烦,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互不寻事,这也算是难能可贵的,倒有些遗世独立之感。 最好玩的,也不过是松针罢了。拔下几个,偷偷去刺同伴几下,这便是当时时兴的恶作剧了,我们颇以此为乐。现在想起来,依然有些忍俊不禁而笑起来。 相传这里是有蛇的,不是鲁迅先生的"美女蛇",而是真正的蛇。这里本来是个土堆,有没有,倒 也是未可知,但这倒叫我给撞上了。那天,在不高山的半山腰,我突然发现有条河流,水正"汩汩"地流着,我便想去寻找它的源头。等走到一个山洼地时,就见了一条蛇,绿绿的,不知是"竹叶青"还是什么,我实在不懂蛇的门类,当时我便毛骨悚然,撒腿便跑,仿佛身后就有条大蛇,要来吃我了!不留神,便被绊了个四脚朝天,身上全是泥。平日里若是如此,想必我定是会哭的。可今天一想到蛇,便浑身冷气儿,泪水自然便消释了,爬起来继续跑,竟然直跑回家,是一口气的,望尘莫及的。 自此,我好久不去不高山了。 但这蛇终究是挡不住童心,我渐渐地又开始放胆了,几乎是忘了蛇的玩。现在想想,那可能是我看错了,退一步讲,那真真可能只是蛇蜕。 夏天的不高山像是个火炉子,走到上面,即使是穿着鞋,脚也感觉烤的痛。但不能否认,夏天的植物可比春天丰富的多了。石榴花便是其中的一种,它开的像火,又像一盏盏小灯笼点在树枝上,是极玲珑,极可爱的。偶有夏风吹过,它便像个小船似的,在这看不见的空气中摆渡;又像风筝,冯虚御风,直上云霄。但它是不容许一点触碰的,极细的像根蒿,脆弱的像头发丝儿,这却是极可怜,或者是极值得可怜的了。 拾级而下,不高山后面有个湖,名字也极气派——昆明湖。在这里,可玩的便很多了。拿了石子去,可以在水面上打起水漂。我打过三漂的,而别人有打过四漂的、五漂的,甚至六漂的。这里还有鹅,我便留了心,鹅会咬人,跑的也极快,且自视极高,便须小心,一再的小心。若是被咬了,可是极不划算的了。这里还可以在贩卖机中买点吃食儿,给鱼呀、鸭呀、鹅呀之类的喂一喂,它们也是极乐意,想必,它们便是靠此存活下来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