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晚自习之前班里照例要热闹一会儿的。 虽然已经上了高三,总还是很难摆脱的掉年轻人身上那股浮躁喧哗的气息。 这时候人应该到的差不多了,按往常的习惯来讲,一般学生吃完晚饭就得赶紧往教室里跑。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定下的规矩,结果学校顺其自然地把它推认成公理了,到头来遭殃的还是学生。每位同学也不得不按法奉行。然而心中仍旧愤愤的很,能怎么办?姑且先把谈话作为谴散无聊的资本吧。 于是后排的一位平头男生便打了个头:"听说了没有……"男生怯怯地低下头来,向四周横扫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关注他以后,方才挺直腰板大胆地讲了起来:"听说五班的一个女生女生——有孩子了。前个体检检查出来的,都有几个月大了。"说完之后照旧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表情冷淡了下来,犹如涂了一层晦暗的颜料,看着令人颇为不快和揪心。 坐着他对面的是位白白胖胖的男生,听完他的话之后猥琐地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倒是他旁边坐着的一位正在埋头看书的短发小姑娘无心听到了他的话,自告奋勇地插了一句:"是的……我也听说了,这也真是奇闻。唉,想想都觉得败兴。现在的女孩子呀,真是……越来越不害臊……"大概是小姑娘心直口快,一瞬间竟像是忘记了什么,仍然不明就里地评论着。倒是旁边的几个男孩子早已笑作一团,"咕咕咕,咕咕咕",兴奋地拍击着桌子,有的竟笑的把头垂到了地上,面红耳赤的。 幸而坐在她前面的那位长辫子女生狠狠地用手指戳了她两下,方才略微醒悟了过来,红红地湿润顷刻泛满了脸,迅速地撇过身子懊悔地抽打着自己那不听话的嘴巴子。"砰砰砰,砰砰砰",愈发令旁人觉得可笑了。索性住了手,心里忿忿地自责起来,颇为苦恼的样子。 长辫女孩却不肯罢休,转过头去啧了啧嘴,低声嘀咕了几句才做罢下来。 欢闹的气氛仍旧很浓。 这时,那位原先一本正经的平头男生开了口了,可是仍无法扔下那幅诡秘的笑容:"你们猜,学校会怎么处置?"胖男孩幸灾乐祸地说到:"肯定轻饶不了"。平头男孩掩住疯狂的笑声,哼了几下嗓子,说:"能怎么样?家丑不可外扬,私底下办了不就行了,莫非还要公之于众?"大抵是说的快的缘故,忽而下气不接上气急喘了起来,咳嗽了几声,忙停下来用手轻缓地揉了揉,才勉强续完后半句话:"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向来是不乏其例的。"方才满意的迎合着笑了笑。 胖男孩略有不解地问:"莫非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时长辫女孩也凑了过来,她实在被他们搞的无心学习了,便转过身来专注于此,好排谴书本散发出来的苦闷。于是轻蔑地跟了一句,说:"那有那么容易!" "那按你说该怎么办?千刀万剐么?"胖男孩说。 长辫女孩愈发恣狂了起来道:"对,按我说呀,学校就得这么办。要不怎么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呢。"长辫女孩顿时觉得自己正义凛然了起来,想想自己说的是替天行道的话,这于别人来讲大抵是不敢的。进而又觉得自己变得非常神圣,恍惚间竟神采奕奕的飘了起来,很是陶醉。 原先羞愧无比的短发姑娘亦仿佛是放下了沉重的包袱,听长辫女孩这么一讲,兴致迸发了起来,随声附和了一句:"对,就应该这么办。"咬牙切齿的,仿佛那怀了孕的女孩是她们的仇敌一般,恨不得对方身败名裂了下来。 平头男孩听了她们的话好像很不高兴,一脸灿烂的笑容霎时间阴云密布了上来,黑压压的,让人看着喘不过气来。忽而转念一想,又不便明说,心里遂暗暗地骂了句:"最毒妇人心。" 但又追究到自己维护的那位女孩确实没替自己长什么脸,干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纵然是自己心宽,原谅过了,可有什么用呢?无非是痛惜的哀怜罢了。对方到底是"师出有名"的,可仍旧无法抛下一幅愤愤不平的表情,道:"如果按你这样说的话,倘若是这事情出在了你们身上,自己也当身先士卒喽?" 两位飘飘然的女孩顿时愣了一下,沉闷了良久,后来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句:"这叫什么话?你这是巴不得呢,还是怎么着?嗯?"于是恶狠狠地瞪了平头男孩两眼,感觉言语不投,便纷纷撇过头去,略有不满地啧啧了几句。平头男孩似乎有点后悔,待要张开口解释,突然又灵敏地紧缩了起来,如此往来,实在矛盾的很,便趴在课桌上假睡了起来。 好久才平息了这场蠢蠢欲动的风波。 胖男孩认为他不应当这么明目张胆维护那个女孩,而伤了同学之间的和气,故一而再再而三地奉劝两位女孩子,说对方是无心之失,切莫计较等等之类调和的话,可是却未讨的对方半丝的欢心和原谅。因而沮丧地回过头来埋怨言语不加斟酌的平头男孩。见对方脸上亦是一幅强扭作态的表情,怕碰钉子,也就乖乖地紧闭嘴巴,缄默了下来。余人见聊无生趣,也就不欢而散了。 事情依旧未绕开他们紧绷的心思,有时候下课时间虽发生小小的口角,但因时间的短促,尚且酿不成巨大的麻烦。于是每个人也就心怀鬼胎地庆幸着自己胜出的可能。就这般彼此纠缠着争了很久。 源于高考备战的压力,这件事大家也都无可避免的渐渐淡忘了。 忽而有一天,一位原本平时胡言乱语的男孩子在他们中间挑起了话端,大家也就统统回忆了起来。 "一直都没听说那事,估计是私底下解决掉了。"开头的还是平头男孩,所不同的是他的兴致比往前低调消沉了许多。自然中间掺杂了许多无法言语的莫名的感伤。 多话男孩接过他的话,很是振奋地讲着:"听说她爸爸私底下塞了校长三千,年级主任一千,班主任八百才勉强压了下来,说起来也够悬的……我昨个儿还见那女生来了,在小卖铺,有说有笑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宽的厉害着呢!"多话男孩说完,郑重地唾了口痰。转过萧瑟瑟的身子骨满面红光地扎进又一堆人群中去,继续着他的光荣演说。 然而他们这里还弥漫着氤氲冰凉的气息。起初庇护的平头男孩也突然涨红楼了脸,红扑扑的,不必女孩子脸红的情况差。但却没有人留意他,各自仿佛呆滞了一般,分享着这莫名浓重的阴郁。 上课铃终于很合时宜地响了,余人怀揣着各自这份沉重的感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着这伟大不朽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