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瓦来到完全陌生的马赛。她的心情是兴奋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惶惑。终于完全独立,一切都得自己作主,再不能依附任何人,这有多好!当然,起步是有些困难的。她找了一个简陋的公寓把自己安顿下来,然后去学校报到。 这是女子中学,学生的年龄较大,比波伏瓦这个老师小不了几岁。波伏瓦给她们讲伦理课,谈到自己关于劳动、资本、公正和殖民主义等的观点,这下惹了麻烦。大部分学生站起来表示反对。 她在文学课中大讲普鲁斯特和纪德的作品,还把卢克莱修的《物性论》等发给学生。这在外省城市的马赛,是被视为越轨和异端的行为。家长们告到校长那里,校长把她请去。尽管她作了解释,有些课学校就不让她上了。这真是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女子啊! 尽管波伏瓦很讨厌这里保守陈旧的人文气氛,对马赛的自然环境却十分喜爱。每个星期天和星期四休息日,她都要出外徒步旅行。穿一件旧衣,着一双轻便鞋,在网兜里塞上几个香蕉和面包,她就出发了。 开始她一天走五、六个小时,后来长达10个小时。她几乎走遍了周围地区的每一座山,每一道沟,每一条河,每一个村庄。波伏瓦在旅行中曾遇到一两次危险。一次她翻越一个陡峭的峡谷,越爬越崎岖,但循原路返回已无可能。再找新路下山时,一道深涧横在面前。没有一个人经过这里,万籁俱寂,只有蛇在干裂的石头间蠕动,发出嘶嘶的声音。 "如果摔断了腿,扭伤了脚怎么办?"她自问道。她开始大声呼喊,无人答应。最后她心一横,猛地跳过涧去,居然成功了,身上丝毫无损。 同事们警告她,孤身一人旅行还有一种危险:会被人强奸的。这个大胆的女子不信。她也有过几次被侵犯的经历。一次搭车,司机要把她带到路边的沟渠里睡觉,她拼命抗拒,被这人打翻在路中。但在这之后,她依然看到有车就招手示意,照样搭车如故。 还有一次,她在路上走,两个年轻男子驱车停在她旁边,邀请她上车,说是要带她进城。但是,车上了主干道后,他们却向相反的方向开去,说是有一条熟悉的近道。波伏瓦疑惑不定。 不一会儿,她认出这是通向本地最荒凉处所的一条路。于是,当车子离开主干道、拐上小路而不得不减速时,波伏瓦打开车门,要他们停车,不然她就跳下去了。这两个家伙没法,让她下了车。 波伏瓦不怕冒险,冒险中有一种乐趣。 性的侵犯不仅仅来自异性。 马赛女子学校的教员大多是老处女,她们看不惯波伏瓦的巴黎作派,对她十分冷淡。不过也有两三个同事对她很不错,成了她的朋友。其中图梅林夫人对她尤为热情,给她送这送那,还把女佣人的房间改造后租给她。虽然对方热情万分,但波伏瓦却觉得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谈话总热乎不起来。 一次图梅林夫人带波伏瓦去作周末旅行,晚上在旅馆的一个大房间过夜。当着波伏瓦的面,她把自己的衣服脱得精光,露出她那高大肥胖的身体,让波伏瓦大吃一惊。 图梅林夫人说,为了讨波伏瓦喜欢,她把自己的头发也染黑了。她还买了件粉红色的毛线衣,是半截袖子的,可以让自己的手臂露一大半在外面。波伏瓦听了这些话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一天下午,她们在客厅喝茶,图梅林夫人把话题引向性的方面。她决定把自己的隐私告诉朋友。她说,她讨厌同丈夫做爱;丈夫在她进入高潮前就完事了,只是在她的肚子上留下一滩粘乎乎的赃东西。 接着她若有所失地说,还是学生时代好,女同学之间的迷恋最罗曼蒂克。"不过我喜欢的这种爱只到接吻为止,"她笑着补充了一句。波伏瓦没有回答,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可怕。当图梅林先生回马赛时,波伏瓦想到可以半月不见她,不觉心头一松。 图梅林夫人并不在乎同丈夫的于飞之乐。紧接着的星期四,她硬要同波伏瓦出门旅行。波伏瓦没法,只得同她一起出去。但这种强迫行动让她有气,于是她拼命往前猛走。肥胖的图梅林夫人在后气喘吁吁,追赶不上,回家后累得一个星期卧床不起。 但她对波伏瓦毫无怨言。待到丈夫一走,她又找来了。一次,她请波伏瓦到有名的帕斯卡饭店吃饭,喝了不少酒。当她们回到公寓时,一进房间,图梅林夫人一把将波伏瓦搂在怀里。 "嗨,别再装模作样了,"她一边说,一边搂住波伏瓦热烈地亲吻起来。接着,她说了一大堆话,说自己是怎样对她一见钟情,现在应该不再伪装了。最后,她哀求道:"你能不能同我一起过夜?" 波伏瓦目瞪口呆,只有喃喃自语:"想想明天吧,我们再见面时会有什么感受!" "你一定要我向你下跪吗?"图梅林夫人声音嘶哑地叫喊道。 "不,不,"波伏瓦尖叫着,夺路而逃。 第二天早上,图梅林夫人见到她,竭力挤出一副笑脸说:"你不会把我昨天的话当真吧?你一定知道我是开玩笑的!" "当然!"波伏瓦回答道。 在走向学校的路上,图梅林夫人情绪低沉,嘟囔着说:"我觉得好象是走在给我送葬的路上!"在这以后,波伏瓦尽量避免同她单独呆在一起。 虽然有这些不愉快的插曲,总的来说,在马赛,波伏瓦的自我感觉好多了。基于一种独立带来的满足感,她已经能够克制生理上的烦躁,保持身心的平衡。波伏瓦又开始写她的小说。她以自己、莫雷尔夫人和扎扎为小说中人物的模特,并尝试采用一种多视角的新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