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家后,不知从何时起,屋后的田野上突然响起了鸡鸣,给我些许感慨。 每日清晨,不到黎明四时,一声声清亮的鸡鸣响彻长空,惊破云霄,我的美梦便戛然而止。起初每十分钟一次,到后来愈发的响亮与急切,纵使拥被蒙头,也完全无法阻隔这声音。对于尚未睡醒的我,那鸡鸣声甚似利剑,穿风破壁,直杀耳膜,我每每想要再入梦乡,便叫它一剑刺醒。然后睡意汹涌,精神又慢慢走向混沌,往复循环,始终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连天公也不胜其烦,抖出了亮光,鸣声才停止。此时已近六点,我只好极不情愿地起床,感觉全身乏力,头晕目眩。 我一直拿它无可奈何,毕竟雄鸡报晓,是生物特性使然,雄鸡一见亮光,松果体便发挥作用,天性使它长鸣不止,我虽然好奇清晨四时何来亮光,但也无法深究其由,只有被迫忍受那份折磨,所以我每日都要咒骂那鸡,怪罪它夺走了我宝贵的睡眠——然而,仅此而已。 一日,多年未见的好友回家拜访我,其人言语不多却生性敏感,自然发现我总有些心不在焉,便向我询问缘由,我无意隐瞒,将实情一一道出,承认因鸡鸣而身心疲惫。其间好友并无他言,只是一直微笑。我不晓得他的笑容意义何在,只好平复情绪,向他求解。好友沉默半响,说:"可否听说过闻鸡起舞?"我亦沉默。我想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东晋的祖逖和刘琨志存高远,相约于半夜鸡鸣时披衣而起,拔剑习武。我深知自己无力改变自然,也知道无意义的抱怨不过是在浪费生命,却依旧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护,伪装出无辜者的模样,蜷缩在黑暗的角落,贪图那一丝安逸。但我又想,若要摆脱折磨,先要经历折磨,从小小角落中站起,在黑夜中追问活着的意义。 我决定早起。 我追赶着鸣声而起,将脸浸入冷水中迫使自己清醒,我才发现,看天空由漆黑渐渐变得清亮也别具一番滋味;我才知道,从雄鸡高鸣的那一刻起,天公就睁开了眼睛;我才明白,万物在极墨中迷醉,只有雄鸡看见了黎明。我不知道那只鸡是以怎样的心态在寒夜中独立,执着地望向远方,注视着未曾到来的光明。雄鸡坚信着自己背负叫醒苍生的使命,哪怕长夜漫漫,也要仰望天际,昂首挺立。同样是夜,看到的光景不同,活着的姿态也不同。日复一日长鸣的雄鸣,从昨夜美梦中逃出,唱出王者之风。 我突然觉得无颜面对那只公鸡,我贪图于昨夜梦幻,如夏虫一般喋喋不休,长久地忘却了自己应当在夜中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