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和外婆在甬江边散步,风习习吹来,带着朦朦胧胧的雾气与一股淡淡的盐味,使我疑心这江不是淡水。风的来势并不凶猛,恰恰相反,柔和得很,与天边逐渐隐去的红霞相辅相成。我飘飘忽忽地往前走。 外婆平日里稍显干燥的皮肤润色不少。她说起她小时候的事:一群小孩子结伴到甬江边奔跑,脚步声合着水涛。玩够了,她们或去对面热闹的城隍庙逛街。或去甬江支流捕小鱼,找螺丝,抓黄鳝。水里的小东西味道特别好,大概因为环境是"活"的。有风带着水跑,再加上要不是这风一直不停歇地为她们激腾的童心送去凉意,大概玩起来也不会有兴致了。外婆笑着说,这一点是必须提的,当时气候算不得凉快。 我身有同感。风轻轻扑在人身上,很是惬意与舒服。我庆幸于我生在这南方水乡,不必被那刺骨的北风扇巴掌。 自得于风,是因为我已将它视作己身的一部分。 宁波的风雾气极重,尤显于清晨与黄昏。有时碰上梅雨季节,早上一起来,家中地板墙壁湿湿答答,深吸一口气,就仿佛喝进了实在的水,雾气之重闷人心扉。所以这也就是我妈不喜开窗的原因。不仅如此,衣服接连晾个两三天也难得干,总带着股湿意,教你迫于衣少而不得不用体温捂干它。这种情况在其他季节有减弱,不过较他她还是区别明显:或许风被水珠压得太重,看那如今景象,风舞起来哪有传说中"秋风扫落叶"的气势!宁波的风光晓得踱步了:用宽衣袖轻轻扫下樟种行道树的叶,让它因地 心引力自由落地,多么让人心急。但总体上我也爱缓和甚湍急,对于风速,也对于多数宁波人待世之道。 温庭筠笔下诗句道,"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而我要说,眼前有景逼不得,庭筠题诗在上头。似乎与风牵连之事,无一不带丝丝忧愁与安谧对于江浙一带而言。我喜沐风,也只因它往往勾人思绪于琐碎小事,从而引人落笔书长篇大论。往前推几百年,那些愁肠百结的江南女子,也一定爱极了撑一把油纸伞,在细风微雨里踱步吧。时间重合的方式多种多样,但在情绪上,在文章与诗词上也可以遥相呼应,不能不归结于宁波的风是无可比拟的勾人心魂了。 我咬了一口在附近买到的咸麻花,和外婆一起靠在江边栏杆上看水波荡漾。说实在的,"水波荡漾"当真在形容江上用不得,可这景象的确发生在眼前但并不让你想到小家子气,反倒平生秀美,像当地心胸宽阔模样精致小巧的姑娘们。这也就是东北爷们弃北京这种地方不顾,扎堆往这蹿的原因,毕竟这儿养了不少像西施这般的女孩。女孩们皮肤好,不比北方,那可都是温和的风给惯出来的。 宁波的风便总这么与湿,潮,柔脱不了干系,软软地吹来,软软地吹去。没什么人阻拦得了它,于是便干脆吹进人们的心里。宁波人挑房子常选在江边,若天气好,在餐馆吃饭总要坐在露天,喝两杯杨梅小酒,吃上一大顿海鲜,拍拍肚皮躺在藤条椅上,吹着有些润湿的微风,好不畅快。 我喜爱沐风,也就这么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