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要烧水卖呢? 那时家家户户只能用吃饭的大锅烧水,那锅里又炒菜,又熬粥,烧出来的水,味道不纯,那么,就会有这样的人,用大铁壶烧水卖。村里人需要了就去打热水。 哦,这样,那烧热水,能有啥技术含量呀? 那时的大铁壶,不是现在的铁壶模样,是上面大,下面小的,类似于锥形的。烧水人制作一些简单的牌子,村民买了。平时让孩子拿着去换水。多少也能有一些收入。这是一个苦差事,毕竟来说,那时去挑水就很艰难了。都是大木桶,就是不放水,也很坠肩膀,挑上两桶水,确实很累的。挑回来后烧开也不轻松呢。烧需要煤炭呀,当时分无烟煤和大渣(可能是这个字),买煤也是需要花钱呀,这又增加了烧水的成本。烧的过程,冬天还好,夏天呢,那辛苦可以想见。所以,看似卖开水挣钱轻松,其实真是辛苦钱。 哦,确实是这样,买煤需要花钱,挑水很辛苦,那这个活计,真不易。 是呢,那时咱们村里,只有一个人干这个,那个人就是你的大爷爷。他没有去新疆之前,干了小铺,其中就卖水。后来,还卖过一段时间的吊炉烧饼。吊炉知道吗?就是吊着的一个跟大锅似的东西,上面也能烧火,然后中间这层烤烧饼,下面也烧火。这样烤出来的烧饼特别好吃。我那个时候才几岁,常去看,看到最后,没准大爷爷能给我一个烧饼吃呢。我们这群兄弟,都喜欢大爷爷,就是因为大爷爷疼人。你大爷爷属牛,你爷爷属马。 等等,我查查。1901年是牛年,1918年是马年。他们相差17岁。 你大爷爷结婚晚,他的小女儿跟我同岁呢。那时,我还记得,他抚养了他的两个外甥很久,叫大虎小虎。也就是你姑奶奶的孩子。你姑奶奶,我也没印象,没见过,估计是很早就去世了。 哦,那估计现在也联系不上了。 也不是,很多年前,他家的孙女曾辗转找到这里过。也忘记是什么事情了。但之后也没有什么联系了。 你爷爷是党员,在那个年代,他当中医,自己有药铺,咱家的日子不算难过,后来不让自己干了,成立了"联合医疗社"(好像是这个名字),你爷爷作为党员,要关了自己的药铺,去那上班。自己开,怎么也挣得多,去到那儿,收入就成固定的了。加上天灾,再加上孩子逐渐多了,日子就难了。我虚岁13岁开始挑水。那时你三姑刚一岁。往上差不多两岁一个,都很小,根本什么活都干不了。这个你也能懂,那时,你奶奶最难了。尤其你爷爷去世之后。常走路三十里地去借钱。那时的路呀,也不如现在呢! 哎,那个年代,真是难,我都不知道,烧水卖,也是一个养家糊口的方法。现在可没有这个行当了。我感觉,就是当时的人太穷了。如果家家都有水壶,都有煤,都有时间,那么也就不需要买热水喝了。 这是某日午间饭后,我和我父亲闲聊的内容。父亲最喜欢的,就是跟我们唠唠往事,这些事情,都存在他的记忆中,从不曾走远。感恩地面对曾接收过的,哪怕一点好。 说到烧水人,我也顺着我的记忆,去搜刮关于热水的那些片段。 小时候,在邢台农场时,记忆最深的,就是屋门后面的煤炉子。上面总是放着一个大铁壶,额,或者是大铝壶。我们姐妹常从厨房柜子上,扯出几根粉条,在炉火上烤,只要火候得当,会粉条会膨化,就像现在的爆米花似的。 记得母亲在水壶发出"呜呜"的叫声后,会将水倒入暖瓶里。然后盛上凉水,继续烧。有时,煤炉下面的风门是关着的,那么上面的水壶,就是侧放着,不是水壶侧躺着哈,是水壶底部一部分坐在盖了封圈的炉火上。这样呢,可以保温,又不至于费煤炭。 不对,那个时候不是烧的煤块,而是蜂窝煤。我家好像有那个脱煤的工具,但具体的流程,确实忘记了,这个可以作为下次中午蹭饭时,和父亲沟通的话题。小时候没少调皮,最让母亲生气的,就是霍霍了东西,比如煤球。 煤炉子能做的,可不仅仅是烧水,烧菜做饭也都是这一个工具。记得小时候吃过米饭,当时也没有电饭锅呀,不知道俺巧手的母亲是怎么做的。 后来搬家到沧州,当时借住的是一套毛坯房。跟教室一样大的房间,冬天很冷。母亲在入门处点了煤炉子。烧水取暖,还可以烤红薯、烤馒头,我们还在封好的炉子上,烤过用盐水煮过的瓜子。 那时,我太顽皮,对于父亲做饭的过程很少观察。等我耐心观察的时候,已经到了嫁人之后。是观察婆婆的做饭过程。 记得好像也用过蜂窝煤,但很少。更多的是煤块。 煤炉子上,婆婆做的最好吃的,就是炖鱼。将鱼用最家常的办法,裹鸡蛋糊煎之后,用油炒,烹醋后,倒上水。然后放到关上风门的煤炉子上炖。可能炖上小半天,甚至一宿都有。炖的鱼完全浸润了调味料,鲜咸有加。特别好吃。 记忆中,如果用大锅做饭,第一次烧开的水,好像是放到暖瓶中。后来烧水更加方便了,就不再这样了。 现在,即便是农村,也很少有人在煤炉子上烧水了。都是用电水壶,很方便,也很干净。 故而,像大爷爷这样烧水为生的,就隐匿在流动的时光中。 父亲所说的,去打开水时,帮过大爷爷拉风箱,还有大爷爷给过烧饼的场景,历经多年后,被呈现。 有时还想追问,大爷爷生活过的房子,还在吗?在村子的什么位置呢?当年,你儿时长大的房子是哪间呢?说实话,父亲说过,但我都没有记住。而这些,就像那个小村庄的时代片影,被存储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中。或许很难传承下去,但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用文字记录。将来有机会,可以去老家寻找一些存在过的痕迹。 记得去年的十月,某天,我站在曾生活过的农场大门前,看着树荫掩映的房子,我试图寻找我们生活的痕迹,却徒劳地发现,如花园般的生活区,寻不到我想要的。于是,我没有走进去。我绕着它走了一圈。我似乎可以想象得到,我们疯跑的玉米地,我们摘槐花的树,都在什么方位,我还寻到了我曾经的子弟小学。那面目全非的校园,那不再空旷的操场,那被静音的朗朗书声,都让我不忍触摸。 有时总是会这样想:如果再回到曾在这里居住的某个中午,疯跑回来的我们,悄悄流进院子,生怕母亲看到。可母亲早就迎了出来,找到哪个,就打上两下:吃饭也不知道回来,去哪儿疯跑了,你看看,裤子又挂破了,你瞅瞅,衣服又脏了……我们哇哇大叫着跑进屋子,被父亲抓着去洗手,然后都嘻嘻笑着吃饭。饭菜极为简单,但吃起来很香很香。窗外的知了叫个不停,鸡窝里的鸡在阳光下懒洋洋地窝着,吃饱饭的我们,又趁母亲不注意,跑了出去,将母亲的呼唤丢在身后…… 如果再去老房子看看,再如此经历一次,该有多好。 发小跟我说过,老房子都拆了,根本找不到了。 才不过三十年的时光,就如此变化,那么,父亲1964年当兵就离开的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那岂不是更加难寻呢? 或许也正因为难寻,而用记忆铭记。 此刻,落成文字,是为记。 曾经的烧水人,用烧水的热情,承载了一家人的生机;此刻,忆起烧水人,用感恩的叙述,道尽隐匿在时光中的感恩。对大爷爷,对父亲,对每一次"呜呜"欢唱中流逝的日子,年年。 "呜呜"水开,情自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