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伏宇 我家在苏北的六塘河边陈庄。我家离河边只有半里路,要是有人站在河堆上喊一声,庄上的人都能听见。 我家的东面是石庄,北面是刘庄,刘庄北约十里地,就是王集区政府;西面是乱庄,乱庄西面三里地,就是刘集乡政府;南面对河是董荡村,东面就是八集。陈庄的东面,稀疏地长着榆树、桑树和柳树。 陈庄的南面,有一条小路通河堆,人称小码头。小码头西面半里,是沈渡。小码头东二里,是石渡。小码头下面,是一条小路,路只有一脚宽,路两边长着半尺多高的爬根草,站在堆上看,像一条带子,伸向河边,这是伸向历史深处的古道。 河水缓慢的流着,清澈见底,鱼若空游,历历可见。河底都是砂礓,长期经受着流水冲洗,表面光滑。夜深人静,河水哗哗地流着,像是在诉说历史。 六塘河水向东流,中间多少穷人泪! 我家有奶奶,父亲、母亲、姐姐、弟弟、妹妹。父亲高高的个子,黑黑的脸,为人忠厚,主持正义,通古文,是私塾先生。 听奶奶讲,我家以前就与地主家有仇。那是在我父亲九岁时,家里养了一头母猪,下了十八头小猪,满月后,卖了八头给我父亲念私塾,剩下的十头小猪,关在圈里。一天老母猪把猪圈拱倒了,猪都从圈里跑了出来。奶奶见了忙跑去赶猪,这时被地主陈为虎看见,叫几个狗腿子,把猪赶走了。奶奶到地主家要猪,地主陈为虎说:"你把猪放到我家麦田里吃麦子,就用猪来赔偿我的损失!"奶奶说:"我家的猪刚刚跑到你家麦田边,我就出来赶了,猪吃了你家多少麦子?" "不管吃了我家多少麦子,我都要把猪赶走!" 奶奶气愤的说:"你太欺侮人了,霸道!" 猪被陈为虎赶走了,奶奶流着眼泪回家了。爹爹赶集回来,得知此事,气得双手直发抖,说不出话来。奶奶拿来板凳给爹爹坐下,叫爹爹不要急。过了好一会儿,爹爹铁青着脸说:"这个混蛋,妈的,太欺人了!"奶奶担心爹爹一个人去找地主要猪,那样爹爹就会吃亏。奶奶 耐心的与爹爹商量,能不能找人说说情,爹爹没有吱声,也没有表示反对。奶奶说准备用三头小猪赔陈为虎的损失,爹爹也没办法,只有同意。奶奶请人到陈为虎家,说明我们家的意思,陈为虎不同意。 爹爹气得只跺脚,背着两手来回走。晚上,爹爹睁着两眼,望着这黑暗的屋子,外面也是一片黑暗,世界也是一片黑暗。爹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奶奶,没有什么动静,爬起来,穿好衣服,轻轻地开了门,门外一片漆黑。爹爹向黑树围子走去,黑暗把爹爹团团围住。路很熟,爹爹走到陈为虎家门口。天黑啊!黑暗把爹爹吞没了。进了树围,猪圈就在地主家门东边。爹爹向猪圈走去,听见小猪哼叽的声音,爹爹向猪圈门摸去,刚摸到猪圈门,从猪圈后面扑过来几个人,拿着木棍向爹爹打来,爹爹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这时陈为虎从门口走过来,用命令的声音低声喊: "把人拖到南面乱坑里!"几个狗腿子抬着爹爹,向乱坑走去。 这时天冰冷冰冷的,整个世界也好像被冻僵了一样。季节已经是大雪,地上被冻得挺硬挺硬的。爹爹被打昏了,腿也被打折了,昏死了过去。天是那样的冷,那样的黑,社会是那样的残酷,爹爹就被野兽般的旧社会吞没了。 奶奶发现爹爹不在床上,惊呼起来,四处找人,不见。邻居们也都被惊醒,来帮奶奶找人,一直到天亮在乱坑里找到了爹爹,早已被冻死了。 好心的邻居把爹爹尸体抬回家 。奶奶觉得就像天塌了一样,娘俩失声痛哭。 哭声振动了整个村庄,四邻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奶奶把一亩地卖了,买了棺木寿衣,殡棺下地。娘俩又哭了三天三夜,也不吃饭,在亲友的劝说下,才止哭节哀。奶奶带着爸爸艰难的生活,他们在黑暗中痛苦 的挣扎着。 我有一个表姐,叫沈玉花,人长得真像一朵花。苗条的身材,梳着大辫子,圆润的脸就像粉红的桃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特好看。一天中午饭后,玉花在六塘河边割草,河边有一棵大柳树,枝叶茂密。玉花姐割了一会儿草,虽是刚立过秋,但天气很热,骄阳似火,玉花满头大汗,褂肩都湿了。她来到柳树下乘凉,风吹着她红扑扑的脸,一缕头发被汗水湿透,贴在脸上,玉花用手把头发理到耳后,望着河水,水里鱼儿一对对的游着,天上的鸟儿一对对的飞着,心里想起了大虎。 大虎,本庄大爹家的儿子。二十来岁,身体健壮,虎里虎气,为人忠厚老实。大虎经常到河边放牛,和玉花经常见面,因此 ,两人熟悉。时间长了,产生了爱慕之情。他们一天不见,心里就觉得缺少什么似的,时间长了,村上的人都知道他们相好,这事传到大虎妈的耳里,心里也非常满意,于是就托媒人去玉花家提亲,玉花家也同意,两家同意做亲,就传了媒帖,打算年底结婚。 这天,陈为虎午饭后,觉得天气热,也跑到河边溜达,看见柳树下有一个漂亮女子,细望,原来是沈玉花,陈为虎精神突然兴奋起来,悄悄的从堆下的高粱地向玉花走去。陈为虎,早就打玉花的坏主意,想把玉花弄到手,只是一直没机会,今天这难得的好机会,他怎能放过去。陈为虎像饿狼一样眼睛死盯着玉花,见玉花飘动的红辫梢,粉嫩的肌肤,心跳动起来,馋得都掉下了了口水。这个美丽的少女啊,不知灾难临头!陈为虎从背后猛一下扑向玉花,玉花惊叫一声,陈为虎把玉花向高梁地里拖,玉花用嘴咬陈为虎的膀子,陈为虎一松手,玉花转脸认出了陈为虎,就大骂起来。陈为虎又扑向玉花,两人在高粱地里打成一团,把高粱压倒一片。玉花的褂子被陈为虎撕坏了,陈为虎没有停手。傍晚,有人在河里发现玉花的尸体,脖子被掐得淤住了血,非常紫。 有人看见陈为虎从河底回来,浑身是泥,衣裳也被撕破了,脸上有几道血痕。 水灵灵的玉花死了,全村人都很伤心,但在那黑暗的旧社会,到哪去申冤。有人估计是陈为虎干的,但又拿不出真凭实据。玉花他爸请人写了状子,递到衙门如同石沉大海。真是: "天下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玉花她爸无奈,气得捶胸顿足,没有多久就去世了。只留下一个老娘,孤独的在人世间熬着。不到半年,也死了。 六塘河水向东流,流着多少穷人的血和泪! 大虎咽不下这口气,想用斧子劈死陈为虎,为死去的玉花报仇,但几次都被家人拦住了。一天夜里,陈为虎家失火了,烧掉了几间草房。从此大虎也从村里不见了。 大约是一九三四年,东北魏庄一家娶新娘,经过陈为虎家后的大路,陈为虎叫十几个狗腿子,把新娘子抢了,奸污了以后,把新娘子放了。听说后来这女子上吊死了。没过多久,陈为虎又强奸了家里丫环,丫环羞辱,跳井而死。 去年陈为虎强占了陈老大二亩地,前年陈为虎拉走了沈老汉三只羊,又牵走了刘老四的一头牛……。 陈为虎这时47岁,仍很强壮,占着自己有钱有势,身体好,什么坏事,伤天害理的事都能干出来。 一九三五年初冬,陈为虎又打起了我家三爹东边大路两旁五六十棵树的主意。陈为虎先对三爹说,树是他家的,三爹害怕没吱声,不久,陈为虎带了十几个人来锯树,三爹没有儿子,老俩口没办法,只有在家哭。树被锯完了,便大摇大摆的往家里拉。这吃人的黑暗社会呀,怎么不快点毁灭啊! 这两行树,大的有双人合抱那么粗,小的也有黄盆口粗,那是我们祖上栽的,大约有近百年了。因为树在三爹家旁边,我家认为都是亲房近族的,平常管理都是三爹,也就默认树属于三爹的,以后年老作养老用。现在两行树被陈为虎霸占了,三爹几天吃不下饭,三奶哭得死去活来。三爹去找我父亲,当时父亲还在王集乡王大学家教私塾。父亲回来后,三爹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父亲忙把三爹扶起,三爹要父亲给他老人家申冤,如果要回树,这树给我家一半。父亲说:"我帮你告状可以,不管怎样,树我是不要的!" 父亲 知道陈为虎一向是无恶不作,仗势欺人,先写状纸告状,告赢了就能要回来,告不赢树就没了。三爹又对父亲说,这村里就你识字多,又懂道理,你千万要给我出力,说完,又要给父亲 跪下。 父亲第一次告状,状纸送到县衙,县官说,你说树是你的,你拿出地契来?父亲 拿不出,但心里明知树是我们祖上栽的,地是祖上传下来的,却拿不出地契。那陈为虎能拿出地契吗?他更拿不出来!为了这状子,陈为虎送了一百块大洋给县官,他当然为陈为虎说话。第一次告状失败,父亲回来也很无奈。三爹又来哀求,父亲虽然很恨陈为虎,但拿不出证据来,告不赢啊!只有劝三爹保重身体,再想办法。 一天午饭后,父亲睡在床上睡不着,两眼望着屋梁,杈首上捆着一捆纸,父亲好奇,取下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有地契,上面清楚的写着东边地留了路,路旁有树。父亲忙把三爹叫来,三爹让父亲再写状纸去县里告状,这次有地契就能要回树吗?但恰恰相反,又失败了! 县太爷己被陈为虎买通,他能为穷人说话?当父亲和三爹第二次拿着地契来告状时,县太爷问:上次怎么没有把地契带来?这地契是不是假的?父亲说:"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地是我家的"。县太爷说:"你回去吧,我还得派人调查调查"。满怀信心的父亲和三爹这时头上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里明白县官在护着陈为虎,官司难胜了,什么"调查调查",分明是在拖延时间,不了了之。当父亲 和三爹第三次再告时,县官说:"上次就对你说过,你那地契是假的。"父亲 说,"那你把地契还给我"。县官说早被撕了,说完就赶父亲和三爹走。三爹气得大骂县官,县官要把三爹抓起来。父亲说了很多好话,才放三爹回家。三爹回到家,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三个月后,三奶也去世了。 六塘河水向东流,中间多少穷人的血和泪! 本庄有一个二爷,留着八字胡,人都叫他八胡子。八胡子家有一亩地与陈为虎家地相邻,陈为虎每季让人耕地时,都要向八胡子这边多耕两犁,久而久之,八胡子家地己被陈为虎派人耕去一半。八胡子一气,把地耕了回来。陈为虎知道后,要派几个狗腿子来打八胡子。八胡子知道后,带着自己做木匠的工具跑了。 八胡子来到山东,做木匠活挣点钱糊口。在这时,他认识了一个人叫徐守珍,徐守珍是一位革命干部,安徽人,随革命队伍来到山东,发展农村革命势力,他介绍八胡子加入共产党。 一九三七年底,徐守珍指示八胡子回家,打算在苏北农村发展党员,扩大革命力量。八胡子回家后,心里想到了我父亲,认为我父亲是最理想的发展对象,他找到我父亲,跟我父亲 谈到共产党,我父亲知道共产党是为穷人的,心里高兴极了。父亲对八胡子二爷说:我早听说共产党和咱穷人是一条心,也在私下打听共产党的消息,没想到你让我参加共产党,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不久,一九三八年春天,父亲就加入了共产党。 父亲入党后,和八胡子二爷一起又在当地发展了一批有志向的青年加入了共产党,,有陈庄的大柱子,二石子,陈大虎,陈茂山等,沈庄有沈亮,沈大宝,黄庄黄明,黄大贵。建立了党小组,由父亲任组长,八胡子任副组长。 经过了一年的秘密活动,在一九三九年,有一支八路军来到这里,想在这里建立民主政府,这时,徐守珍也来到这里主持选举大会。父亲被选为村长,搞减租减息,提倡生产自给,并组织民兵,动员青年参军。这时,陈为虎这个地主恶霸也夹起了狼性尾巴,见到父亲打躬作揖。 一九四零年,日本鬼子占领了淮阴,很快占领我们泗阳,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鬼子在八集修了一座炮楼,有二十多个日本鬼子住在炮楼里。这时陈为虎既高兴又害怕,就暗中派人和鬼子联系,送钱送粮,暗地里勾结。而这时父亲的党小组只能秘密活动。 这时陈为虎己有五个老婆,没一个生孩子的,现在又娶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妾,他觉得五个大婆子碍眼,就把她们都关了起来,不给她们饭吃,直到她们都一个个的饿死。陈为虎与小妾过了一年,小妾仍没怀上孩子。陈为虎便打起了本村一个漂亮姑娘的主意。这姑娘名叫黄美玉,才十八岁,陈为虎派人去她家提亲,黄美玉不同意陈为虎就扬言要去抢亲。陈为虎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虽然有钱,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但是谁家父母能把姑娘嫁给他!现在又是人民政府,地主是革命对象。 当陈为虎带着狗腿子去抢黄美玉时,我父亲得到消息,并决定立即带人赶到。父亲命令人围住陈为虎,陈为虎见势不妙,想溜走,被父亲拉住,父亲问:"青天白日的,你为什么来抢人?"陈为虎说: "你为什么不让我抢人,你管得着吗?"父亲说:"你还有理,把他绊起来。"这时陈为虎与狗腿子一伙给父亲跪了下来,说下次再不敢了,哀求父亲放了他们。父亲说:"那不行,你得给黄美玉的父亲黄老二跪下,保证以后不再来抢!"陈为虎只有应允。黄老二这才放心,并对陈为虎说:"你今后再干坏事,你会不得好死!" 抗日战争时期,人们过着非常艰苦的日子,农民家里有一点地,秋天把粮食收下来,得省着吃。中午一般不吃饭,早晚有稀饭喝,就算不错的了。有的农民租地主的地种,还有的农民干脆就给地主做长工。我家也一样,父亲参加革命后,不再教书,就靠家中的一亩半地生活。即使这样,作为一个共产党员,父亲非常坚定的跟着共产党,革命情绪非常旺盛,一边抗日,一边搞减租减息,搞生产自给。 农民们自给自足,种一些必需的农作物,如小麦,玉米,山芋,花生,还种一些棉花和针金菜,门前门后栽点树。收的棉花,自己纺纱织布,做衣裳。织出的布叫大布,没钱去染坊染,就用草木灰或柳树根水染一下,就可以穿。我们穷人大都穿这样布做的衣裳。 我有个哥哥,他叫新石,只活了五岁。那是一年冬天,爸爸刚调任到刘集乡做农会主任兼副乡长。乡里很忙。这时哥哥得了气管炎,时间长了变成了肺炎,吐的都是红高粱面颜色的痰。妈妈背着哥哥四处求医,家里的钱都用光了。便托人带信给爸爸,要他送点钱回家。爸爸自从参加革命以来,未拿过党和人民一分钱。他虽有一点津贴,他体谅党的难处,都主动上交,支援了抗日战争。当时爸爸管着乡财政,箱子里放的就是钱。没钱给孩子看病,爸爸也决不会动一分。爸爸让人告诉妈妈,家里不是有一头小猪吗,把它卖了给新石看病。妈妈卖了猪,给哥哥看病,可是病情却没有好转。 过了几天,爸爸回家 看新石,哥哥搂着爸爸脖子说:"爸爸,我多么想你啊,我不想离开你!"爸爸说:"我明天就要去乡里,现在革命正在困难时期,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在家照顾你,你在家要听妈妈的话,按时吃药,过几天爸爸再回来看你。"第二天一大早,新石还没睡醒,父亲就走了。 新石的病越来越重,一天,他躺在妈妈怀里对妈妈说:"我多么想爸爸啊!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我害怕死!"妈妈听了大哭,搂着新石说:"孩子,你会好的,你不会死!"第二天孩子就死了。新石离开人间前说:"爸爸,你去打鬼子了,我不想叫你回家,可是我是多么想你呀……我家院子里的桃花多好看啊!" 在刘集乡的东南面有个村庄叫刘圩子,这个庄子紧挨着六塘河。庄子里住着一群土匪,这个土匪窝里,名叫刘大头的为匪首。他有四个儿子,称为四只虎,还有从淮阴过来的表兄表弟李四王麻子,他们手下有一帮人,平时,为非作歹干尽了坏事。老百姓怨声载道。据说,这群土匪与陈为虎暗地勾结,与对河的日本鬼子也都有勾结。 区党委决定端掉这个土匪窝,区党委研究决定,由我父亲负责打掉土匪。我父亲先派刘老汉打扮成要饭的,到刘圩子把情况摸清楚,然后选拔精干民兵组成四个小分队,等刘老汉最后一次送情报回来,就开始行动。这年腊月初七半夜,圩子里主要土匪都在,父亲带了六十多个民兵,共四个分队,由刘老汉带路,趁着夜色把刘圩子包围起来。几个民兵摸到刘大头房间,想活捉刘大头,但狡猾的土匪己醒,先向民兵开了枪,父亲命令开枪还击,并向屋子里扔手榴弹,经过近一小时的战斗,刘大头父子,李四王麻子都被当场打死。我方无一伤亡,打了个漂亮的歼灭战。第二天,老百姓知道后,敲锣打鼓,庆祝了一天。 一九四一年初秋,一天午饭后,突然,村东边响起了枪声,一队日本鬼子从村东上了庄子,大约有十七八个人。因为事先没有情报,鬼子来得太突然,地方民兵也没来得及组织。陈大虎,二石子,大柱子带领一批自发群众,拿着大刀斧子锄头冲向敌人,砍倒了两个鬼子,但敌人使用的武器是机枪步枪,大虎见形势不利,就带领人向西边撤退,结果死了五个群众,二石子也牺牲了。当时我父亲和八胡子从乡里回来,准备召开村干部会议,就藏在村后的玉米地里。看到这一切,心里很难过。 鬼子进村后,老百姓都跑了,鬼子见不到人就把老百姓的牲口和粮食弄走。奇怪的很,陈为虎家的人却没有跑。鬼子也没有进陈为虎家抢东西。 鬼子背着抢来的东西,走得很慢,队形就拉长了。有一个鬼子用枪挑着十几只鸡,绳子断了,鬼子就把鸡放下,重新捆绑,这样就拉下了一百多米。父亲和八胡子扑上去把鬼子按住,缴下枪,用刺刀把鬼子戳死了。当鬼子发现少了一个时,急忙回头找,见一个鬼子死在后面路上。这时父亲和八胡子早己消失在青纱帐中。鬼子在附近搜索了一会,放了一阵子枪,见天色已晚,就走了。 这年冬天,临近冬至。冬大似年,老百姓总要上街买点东西过节。但八集乡的百姓却不敢上街。因为大炮楼里住着日本鬼子,人们害怕。过节的前一天,有一个中年男子推着猪肉上街卖,这时街上并没有几个人,这男子把猪肉放在街中心大声叫卖,"卖肉了,卖肉了,"不一会就有十几个人围上来要买肉,他们都是青壮年。这时来了三个鬼子,要卖肉的把肉送到炮楼里,说这肉皇军都要了,卖肉的说不行,这肉我就在这卖!大家都叫喊着,不让鬼子把肉推走。三个鬼子,正准备向人群开枪,不知怎的?三个荷枪实弹的鬼子都倒了,数把尖刀刺进鬼子后胸,三支枪也被这些买肉的人拿走。等炮楼里的鬼子赶来,只剩下三具死尸,卖肉的和买肉的全不见了。鬼子空放了几枪,把三具尸体抬走了。 这十来个人是在父亲的领导下,把这三个鬼子干掉的,扮作卖肉人是陈大亮,他们杀了三个鬼子,还缴获三支步枪和几十发子弹,大大的打击了鬼子嚣张气焰,也壮大了自己。 二十多个鬼子,龟缩在大炮楼里不敢随随便便出来。鬼子在大炮楼里不能不吃不喝,吃的东西从哪来?还得去抢老百姓的东西!鬼子不敢再抢附近的老百姓,就跑到远一点地方抢。八集街离六塘河只有三里路,沿河都是村庄,这里就成了鬼子抢粮食首选对象。对河就是刘集乡的石庄和王庄。这里己被鬼子抢了两次。村子里凡是能跑得动的人都跑了,鬼子抢了粮食和牲口,还要到处找花姑娘,没有找,发现了一个老大娘,几个兽性大发的鬼子把老大娘轮流强奸了,真是伤天害理! 河南面的地下党来报,鬼子后天又要来扫荡。乡党委紧急研究决定,要消灭鬼子。这天,爸爸带领乡支队五十余人,埋伏在河堤北面。大约在下午两时,有一队鬼子约十六七人,都带着枪,为首的还扛着太阳旗。他们来到石渡口,上了船,一会儿就到了北岸。等鬼子下船十二三个人时,父亲命令民兵开枪,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小日本鬼子一下子就成了耙子。在船上的鬼子还有四五个,调转船头就跑,父亲命令支队民兵扔手榴弹,鬼子的船被炸沉了,掉进水里的鬼子,有的被炸死,有的被淹死,鬼子全部被消灭。 住在炮楼里的几个鬼子,见出去扫荡的同伴一夜未回,感觉情况不妙,连 夜逃往淮阴。从此,六塘河边这一带,鬼子没有敢再来。 一九四二年,党的抗日战争进入最艰难的时时期。我们这里人民很穷,又没有交通要道,不是战略要地。鬼子人来少了,就会被人民消灭。来多了,如果被八路军合围,损失会更加惨重。因此,这段时间我们这里相对太平。这时苏北行政公署就设在我们泗阳爱园。李一氓和张爱萍是军政领导,他们一边领导人民抗日,一边号召人民发展生产,搞大生产运动,发展革命势力,扩大地方武装。 父亲带领人民搞大生产运动。主要是种好田,解决军民吃喝问题;还要种棉花,解决军民穿衣问题。因为有很多青壮年都去参军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父亲就把大家组成了互助组,使大家都能种好地。父亲还亲自帮农民耕种,早起晚睡,到了收获的季节,担心天会下雨,夜里都要干活,困了,就在草堆旁打个盹。棉花收了,就立即组织人纺纱织布。父亲也会纺纱织布,他教会了十岁的姐姐,让她和母亲一起纺纱织布。姐姐纺的纱越来越好,既均匀又结实,还上了光荣榜。 一天,父亲在田里干活,实在是太累了,就一头倒在花生藤上睡着了。母亲见爸爸还没回来 就到田里找。妈妈弄醒了爸爸,手碰到爸爸背下面有毛茸茸的东西,拎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只死了的兔子。这只兔子正在窝里睡觉,被爸爸一屁股坐下去给压死了。妈妈笑着说:"今天老徐有吃的了。"爸爸说:"老徐来找我?"妈妈说:"通讯员小张来过,老徐要在我们家吃饭,吃过饭和你一起到乡里开会。" 在去乡里的路上,爸爸和徐叔边走边谈。讲了大生产运动情况,又讲到抗日战争。爸爸说:"日本必败!"徐叔说:"你能谈谈为什么吗?"爸爸说:"日本鬼子就像一群饿狼,到哪里都杀人放火;人民抗日情绪高涨,鬼子己经害怕了,他们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惶惶恐恐。所以,日本必败!"徐叙说:"对,你分析一点没错。" 一九四三年十月,乡党委接到上级指示,要酬集一批粮食和棉花,老百姓踊跃的把家里大部分粮食和棉花拿出来支援抗日。只有地主陈为虎一点也不捐。父亲找到陈为虎,请他以民族利益为重,并让他捐一万三千斤粮食,陈为虎不同意,想暗中把财产向亲戚家转移。 一天,长工老王捎信给父亲,说陈为虎这几天一直在家数洋钱,看样子是想把钱送走。徐叔分析,陈为虎有可能把钱送往六塘河南的亲戚家,因为那是敌占区。父亲决定立即派人严密监视陈为虎家动静。一天半夜里,陈为虎牵着驴从家里出来,驴驮着两袋沉甸甸的东西,向六塘河边走去。 到了河边,这时正是枯水季节,河底水很浅,人可以走过去。陈为虎拽着驴过河,这时从河边出来六七个人大喊道:"站住!再走就开枪了!"陈为虎一听,死命的拽驴过河,河水很凉,驴不肯过河,又有人大喊,驴受到惊吓,跳了起来, 缰绳从陈为虎手中挣脱。陈为虎这时也顾不得驴了,钱也不要了,撒腿就跑。有的民兵在喊叫:"陈为虎跑了!"陈为虎向河南边跑的更快了。民兵往天上空放几枪,把驮着满满两袋子银元的驴拉回,连夜送往乡公所。 钱被拉回了乡政府后,父亲立即派人把钱送往区政府。党委研究决定,陈为虎家有粮,硬要他缴一万三千斤。父亲带着人到了陈为虎家,对他小老婆说,"你家陈为虎和日本鬼子勾结,是汗奸。按规定你家应该缴一万三千斤粮食,如果不缴,那么你家的所有财产全部归公,用于抗日战争。陈为虎小老婆无奈,同意缴粮。父亲带着民兵到陈为虎家运粮,这时全村的老百姓都来帮忙,推的推,拉的拉,一天就把一万三千斤粮食全部送到元胜庄粮库。 秀芳,沈老二的闺女,是村里妇救会的积极分子。她积极参加宣传队,宣传党的政策。她会唱戏,扭秧歌,玩花船。在宣传队与二祥子相识,两人都是十八九岁,因此相爱。但秀芳与她的表兄早订了婚,表兄的腿有点瘸,人品又不好,因此,秀芳本人不愿意做这门亲事,想和二祥子结婚。 沈老二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用了人家的钱。现在看见闺女与二祥子天天来去在一起,像一对儿似的,心里很生气。一天晚上,二祥子到沈老二家找秀芳出去排戏。沈老二一见到二祥子就撵他走,二祥子与他争辩,沈老二竟让儿子把二祥子摁倒,并用绳子捆起来,吊在门前桑树上打。父亲知道后,立即带人赶往沈老二家,对沈老二说:"你怎能把人给绑了,快把二祥子放下,松绑!"爸爸在陈庄村,威性高,不论谁家遇到什么事,矛盾有多大,只要父亲一调解,什么矛盾都解决。沈老二这时说:"我家闺女已经有婆家了,你看他还来勾引?"父亲知道二祥子和秀芳的事,就对沈老二说:"现在世道变了,是人民的天下,以前的儿女婚姻由父母包办,现在不兴了,要改变以前的封建思想,让男女青年自由恋爱,不能包办!" 这时,秀芳从屋里跑出来,对她爸说:"二祥子找我去排戏,犯什么法?你把人家吊起来,你这才是犯法呢!你不让我和二祥子谈恋爱,我就是要和他谈!"沈老二说,"那你不同意和你表兄结婚?"秀芳说:"我就是不同意嫁给表兄!" "那可由不得你!"沈老二生气的说。秀芳一点也不让步,"你要是还让我和表兄结婚,那么今晚我就和二祥子成亲!"说完,拉着二祥子就跑。"死丫头,你疯了,看我不打死你!"沈老二从墙脚摸到一根棍子跟在他们后面追。爸爸一看这情形,就让几个民兵把沈老二拽回来,沈老二气得直跺脚。爸爸对沈老二说:"你瞧他们是多么好的一对啊!你可不能当老法海,拆散他们!把你给秀芳包办的婚事的钱退了吧!要是没有钱退礼,先去我家拿。"沈老二终于被父亲说通了,退了彩礼,让秀芳和二祥子办了喜事。 本庄有个陈同进大爹,年青时考过几次秀才都没考中。人家都叫他书呆子,他也曾教过几天私塾,因为做事太呆板,后来人家就把他辞了。冬天,如果太阳好,他就在太阳下逮虱子,除了干此事,他就捧起书,念起子曰诗云来,有时还一边唱着,一边摇头晃脑,真是有滋有味,其乐无穷。他家大奶大字不识一个,一看到大爹这样就骂道:"整天就知道哼哼叽叽地念经,不知道苦碗饭吃。"这时同进大爹已经是七十五六岁的人了,二位老人又没有孩子,孤苦伶仃,常常吃不上饭,父亲看在眼里,经常接济他家。四四年的冬天很冷,父亲把我们家准备做棉袄的棉花送给他家,给他们做了一床被。快过年了,爸爸对妈妈说,"同进大老爹家大年三十也不知道有没有吃的?"说完,爸爸就拿起刀,把我们家准备过年的五斤肉割了一半,妈妈问:"你这是干吗呢?"爸爸说:"给同进大爹送去"。到了大爹家,大爹流着泪不说话,大老奶说:"孩子啊!你平时给我们很多照顾,明天就是三十年晚了,你家那么多人口,你还把肉送给我们吃,我们已经老了,你还是把肉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爸爸说:"您就放心的吃吧!我们家还有呢!"说完就回家了。 一个大雪天,晚上,母亲把中午剩下的菜汤热好给我喝了,自己也没有吃饭,就和姐姐纺起纱来。妈妈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天太晚了,天气又很冷,能是谁呢?妈妈走到大门前大声问:"是谁呀?""是我,大嫂。"妈妈一听,是二婶子的声音。就开了门让她进来。二婶子男人被鬼子来扫荡时打死的,有两个儿子,大孩子才六七岁,今年收成不好,二婶带着两个小孩很不容易。二婶子对妈妈说,她刚刚去地主家借一斗粮食,地主怕她还不起,不借给她。妈妈说:"那怎么办呢?"妈妈也是一天只喝两顿稀饭,也拿不出粮食接济她,妈妈考虑了一会,还是从房里拎出二斤黄豆,对二婶说:"妹子,这二斤黄豆你先拿回去吃,以后再想办法。二婶嘴上说不要,想到两个孩子都已经被饿的哇哇直叫,手已经把豆子接下了。妈妈给二婶子这二斤豆子,实际上我们家也只有这一点点,是留着明年做种子的。 送走了二婶子,妈妈想了很多。要能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建立一个新社会该有多好啊!老百姓成了新社会的主人,家家户户不仅能有饭吃,而且还有余粮,孩子们都能上学堂,想着想着妈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天晚上,妈妈和姐姐在做军鞋,奶奶来到妈妈屋里,对妈妈说今天真冷,你们在这做鞋不冷吗,我给你们弄个火盆,烤烤火。奶奶把碎草放进火盆,点着火烧起来。奶奶在火盆旁一边拧线一边讲黄河发大水的事。奶奶说:"那年黄河来家,我们的庄子 ,连同锅碗瓢盆都被冲走了,还淹死了很多人。大水走了,人们就住在草棚里,那时候日子也很难过,大家都熬过来了。奶奶说我们庄子后的小刘河,到了冬天河水下去了,有人家想种点菜。陈为虎的爸爸心肠也很毒,他说那地全都是他家的,不许人耕种。大家都是人,他家仗着有钱有势,心太坏了。奶奶又想起爹爹被陈为虎打死,心里难过,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妈妈见奶奶这样子,就对奶奶说:"您不要说了,讲起来叫人寒心。陈为虎总有一天会遭到抱应,天不早了,您回去睡吧!"奶奶回去睡了,妈妈又继续干起活来。 陈为虎有四个近房的侄儿,他们一个叫陈应贵,一个叫陈应富,一个叫陈应金,一个叫陈应银。这些侄儿虽称不上地主,但也比较富裕。因为是近房,陈为虎经常叫这兄弟四人去他家喝酒,有时还会送东西给他们。自从那次陈为虎运钱后逃跑到伪军那儿,一直未敢回家。这兄弟四人平时以陈为虎为靠山,这时就常到他家,照顾他的家人。 四四年秋,新四军在苏北一带连连得胜,打得鬼子和伪军抱头鼠窜。淮阴的日军全部被消灭,陈为虎又没了靠山,听说又跑到了镇江。 爸爸一直带领人民搞大生产,今年粮食获得大丰收,农民排成队去缴公粮。棉花收下来,有的纺成纱上交,有的织成布上交。父亲白天昼夜的忙个不停。今年苏北人民公署开劳模大会,父亲被人民一致推选为劳动英雄,出席表彰大会。去开会那天,群众敲锣打鼓,把父亲戴上大红花送去开会。在苏北行政公署劳动英雄大会上,父亲获得一等劳动英雄,李一氓亲自给父亲戴上大红花,张爱萍给父亲发了奖,父亲得了一头大犍牛,一张犁。父亲回到区里,区里见父亲回来很高兴,又敲锣打鼓的把父亲送回乡里,从乡里又送到村里,沿途群众夹道欢迎,村办公室门前围了许多群众,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随着革命形势好转,地主势力慢慢减弱。徐淮地区大部分农村都已在抗日军民手中,我们村原来倾向地主的地方势力,如陈为虎的几个近房侄儿陈应富,陈应金,陈应贵,陈应银四人,现在也参加了民兵。因为民兵的扩大,爸爸让一位在战场受过伤的老兵来教我们的民兵,不仅教他们摸爬滚打,还教他们射击的技术,这支民兵都是20—40岁的青壮年,这是一支能拿得出,打得响的民兵队伍。 陈应富,陈应贵,有一个妹妹叫陈艳丽,因为人长的丑,高不成低不就,都二十五六了还没出嫁。女大当嫁,不嫁也会出问题。 陈应金,陈应银兄弟俩也有个妹妹叫陈艳美,长得很漂亮,刚刚十八岁。这兄弟四家一家挨着一家,陈应富与陈应金家只隔着一道土墙头,墙头又矮,站在小板凳上就可以爬过去。因为是堂姐妹,又靠得近,姐妹俩经常在一起玩。四五年夏收时,人们都下田收麦子了,陈艳美一个人在家做饭。陈应富推麦子回到家,又渴又饿,就隔着墙喊:"艳美,你家有黄瓜吗?拿一条给我吃"。艳美一听是陈应富的声音,就说有。接着就站在小板凳上从墙头上把黄瓜递给陈应金,陈应富接过黄瓜,望着艳美漂亮的脸蛋,一把搂住艳美的脖子不放,嘿嘿笑了起来。艳美也笑着说:"你干什么?"陈应富说:"没干什么,就是想你呗!"说着就把艳美拉了过来,艳美半推半就依了陈应富,两人就私通上了。 自从艳美和陈应富私通后,他们便经常偷偷的在一起。一天,陈艳美的嫂子发现了这事,就告诉了陈应金,陈应金一听,气得暴跳如雷,当时就要找陈应富算账,拿着斧头要把陈应富劈了,在家人劝阻下,才暂时停下来。陈应金觉得窝囊,找来弟弟应银商量,迟早要报仇,出这口气。也就在这年夏天的一天,天气很热,这天陈应富和陈应贵亲兄弟俩都去亲戚家出礼去了,家里只有陈艳丽一人在家,这时艳丽正在堂屋睡午觉,陈应金知道后,立即喊来弟弟陈应银,两人爬过了墙,蹑手蹑脚来到堂屋门前,见陈艳丽只穿着短裤和汗衫在睡觉,陈应金一下扑上去,陈艳丽想喊,陈应贵忙用艳丽的裤子把她的嘴堵上,陈应金和陈应银轮奸了艳丽。 因为陈应金一家人看得紧,艳美很少有机会和陈应富接触。一次艳美到姨娘家玩,认识一个姓胡的青年,艳美觉得这青年不错,很快就和人家勾搭上了。时间久了,姓胡的青年提出结婚,艳美也想和他结婚,就同意了。因为艳美和陈应富的事,家里也不想为她办喜事。就让艳美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走,直接到婆家过,婆家也同意这样。当艳美从家里拿着包裹走的时候,被陈应金发现。陈应金拦住艳美,不让她走。艳美想走,急得哭了起来,大骂陈应金狼心狗肺,不是人,吵闹声惊动了许多人。那天父亲也在家,父亲 来到了吵闹现场,让陈应金放艳美走。陈应金见父亲出来说话,不敢不依,只得放艳美走。父亲对大家说:"因为情况特殊,艳美虽没有花轿抬,但只要艳美自愿,她走到婆家也可以。现在大家让开一条路,拍手欢送艳美"!艳美向爸爸鞠躬,擦干眼泪,背着包裹走了。 自从上次艳丽被强暴后,神经有点失常,有时会说胡话。陈应富也花钱给她看过病,可是时间长了,他就觉得艳丽是负担。于是他就托人在远方给艳丽找了婆家,不久,艳丽也出嫁了。 陈为虎逃跑后,小老婆大美当家。大美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见陈应富,陈应贵,还有陈应金,陈应银堂兄四人都参加了民兵,很想拉拢他们。她让人把他们兄弟四人都叫来,对他们的说,这么大的一个家她一个人也照看不过来,送给他们每家五亩田,要他们经常来她家看看,有什么事也有人商量商量。这兄弟四人得了五亩田,当然喜出望外,特别高兴。其实,陈为虎家有近百亩地,陈庄村有一多半的地都是他家的。随着形势的变化,许多长工不愿意替他家干活,租地的佃户交的租金也比以前少了。有的地已抛荒,无人种了。一天,村里干部找到大美,对她说,你家的地种不完,可以分一点给农民种。大美并不想把地分给农民种,但是又不敢得罪村干部,只得勉强答应把抛荒的三十多亩地拿出来,分给了农民。 陈应富这堂兄弟四人,一有空就到大美家,有时在大美家打麻将,一直打到深夜。一天,只有陈应富一人去了陈为虎家,大美对陈应富说:"我们俩来下棋吧。"说着,大美就拿来了棋。大美今年二十七八岁,自从陈为虎走后,一直独守空房。一盘棋下了十几分钟,大美只走了几步棋,无心下棋,就用脚踩陈应富的脚,应富本是好色之徒,立即心领神会,明白大美在勾引自己,就望着大美笑了起来,大美也会意的笑了。大美伸手走棋,应 富抓住她的手不放,大美满脸红晕,拉着应富上了床。 大美不仅拉应富鬼混,她还想拉其他三人,但她心里明白,她只能拉拢到应金,应贵,应银的老婆很年轻,又漂亮,也很利害,不好惹。有一天,应富丈母娘死了,应富要去老丈人家几天。大美便打起了应金的主意,大美 让人把应金找来,叫应金去集上给她买菜,鸡鱼肉蛋买了一提篮,晚上,又叫应金去她家吃饭,酒过三杯,大美对应金说,你快点吃,我肩膀有点疼,你给我捶捶,应金一听这话心花怒放,忙说:"好,好,"我现在就给你捶,应金没捶几下,大美又说肩膀痒痒,叫应金抓抓,应金抓了两下,就在大美身上乱摸起来,大美格格的笑了,猛的站起来,转身把应金抱住,两人抱着向房里走去。 时间久了,庄上的人都知道大美和应金二人私通。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老百姓载歌载舞,欢庆胜利。 四六年夏天,有几个老汉在六塘河堆上一棵大树下乘凉,飞来了三架飞机,围着河堆转了一圈,然后扔下一颗炸弹,炸死一个老汉,还有两个受伤。这时老百姓才感到,赶走了日本鬼子,天下并没有太平。四六年秋,徐守珍当上了王集区党委书记,父亲也升为王集区党委副书记,兼区农会主任,一边搞生产,支援前方,一边动员青壮年参军。这年冬天,父亲也被抽调到部队。 第二天,父亲就要去部队。晚上,乡亲们都络绎不绝的来到我家,和父亲蹲蹲,一直到很晚才散去。夜深人静,我趴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在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和父亲一直小声说话,直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乡亲们敲锣打鼓为父亲送行。父亲戴着大红花,上路了。母亲抱着我跟在父亲的后面,父亲从母亲怀里抱过我,亲亲我的脸,对我说:"在家好好听妈妈的话"。又对大家说:"你们都回去吧,不要再送了!"爸爸走了,乡亲们一直把父亲送出庄子。 父亲到了部队,领导让父亲在团后勤处当处长。父亲在部队只干了九个月,就又被调回地方。上级让父亲接替徐守珍书记,徐守珍这次去部队干团政委,因为工作需要就没再回来。 父亲回来后,才知道自己被调回的原因。原来父亲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地方形势发生了变化,陈为虎已从镇江回到家,这时陈应金等兄弟四人在陈为虎鼓动下都带着枪叛变。这兄弟四人,坏事做绝,老百姓叫他们为四只狼。陈为虎当还乡团头目,并把还乡团据点设在六塘河南翁庄。在这种情况下,地方工作无法开展。徐守珍书记把情况向上反映,军队当时虽不想放父亲走,但考虑到大局,就把父亲调了回来。 自从有了还乡团,老百姓就遭了秧,这些人无恶不作,大白天到老百姓家抢东西,杀人放火什么坏事都干,弄得农民不敢下地干活。还乡团要是在路上看见妇女,小姑娘,就把她们抓去强奸。有一天孙家庄有个媳妇有急事回娘家,走到半路被四只狼碰见,把她抓到附近庄稼地里强奸了,这位妇女感到羞辱,走到河边投河而死。 一个晴朗的秋日,没有风。午饭后,我挎着粪箕拿着粪勺赶着小猪去放。那时我只有七岁,我把猪赶到河堆下,发现那里有刚筛过的花生地,就把猪赶到这块地里放。这时三虎子也把猪赶到这块地里放,一会儿我家的猪和三虎家猪咬起仗来,我和三虎都跑过来把猪打开。三虎对我说,他昨天也来这里放猪,发现了一个老鼠洞,我们俩一起挖,好不好?我一听,正对劲,忙说好!说着就用粪勺挖了起来,老鼠洞先向下通,挖有二尺深,洞又向北面通,又挖二尺多远,老鼠洞又分叉了。这时我和三虎都已满头大汗,我对三虎说:"歇歇再挖吧!"三虎说,这个洞可能是仓库,你先歇着,说着他又使劲的挖起来。过了一会儿,我说:"三虎,我换换你,你歇歇。"我用劲挖了十几下,用手向洞里摸摸,掏到了几个花生,三虎一看,高兴的跳了起来。我们在鼠洞里挖出能有一粪箕花生。分花生时,我对三虎说:"你多分一点",三虎说不行,我们合伙挖的,一人一半。我对三虎说:"老鼠洞是你发现的,你又比我有劲。"三虎不同意,就平分了。这些花生拿回家后我都没舍得吃。后来我趁放猪时,在花生地里用粪勺又拾了点花生。我想聚多一点卖掉,用换来的钱买纸和笔让爸爸教我写字。去年我拾来花生也没舍得吃,被妈妈换了两只小鸭子,一公一母,母鸭已经生了六十多个蛋了。 有一天,我躺在花生滕上,望着这碧蓝碧蓝的天空,蓝天美极了,让人觉得似乎很神奇。这时天空飞来了一只老鹰,有意无意的在天上画圈子。望着,望着,圈子越画越小,最后只望见一个圆点子。我揉了揉眼睛,老鹰不见了。在这美丽的秋季,幼小的我躺在这野天荒湖,望着宽广的蓝天,心里感觉挺舒服。忽然河堆上有人大喊:"还乡团来了!"接着就听到几声枪声,喊叫的人就倒在地上。我顺着枪声向渡口一望,还乡团成群结队的下了船,上了岸。 我忙赶着猪往家里跑。还乡团像洪水猛兽一样扑向村庄。我家的猪也跑了,我根本追不上,还乡团看见我家的猪,就放枪打。我因为害怕就躲进堆坡子上的大秫丛中,不敢吱声。接着不断的听到有枪 声传来,我家猪飞快的跑着,还乡团紧追着猪放枪,猪被打中了,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庄子上就乱起来,喊叫声,跑动声从北面传来。还乡团进了庄子,闯进老百姓家,翻箱倒柜,鸡飞狗叫,把鸡鸭鹅,猪牛羊,粮食,连油瓶也拿走。接着就忙着把东西往河南运。一个还乡团扛着枪,拉着一头猪向河边走来,这时跑上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拽着绳子不让他拉走,一个还乡团飞起一脚把孩子踢倒,这小孩爬起来,向还乡团扑去,又被还乡团一脚踹开,这孩子使劲的爬起来,又向还乡团冲去,并不停的喊叫:"你们还我猪,"孩子这次没有被踢开,还乡团拿起枪,用刺刀向孩子戳去,孩子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中。所有这一切都被躲藏在大秫丛中的我看的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那就是我们的小伙伴三虎,他死了。 六塘河水缓缓的向东流, 中间流着孩子的血! 夕阳西下,还乡团把抢来的财物运过河。,河水倒映着他们的影子,见证了他们的罪恶行径! 秋风中,堆下的柳树在箫箫的落叶,天黑了,几只乌鸦在树上凄惨的叫着,划破了六塘河上空的平静。我踏着夜色回家了,家里也是一片狼籍,地上撒落着粮食,屋里已被洗劫一空。 四七年除夕之夜,村子里家家户户正在忙着上供,祈求来年神灵赐福,四处鞭炮声不绝。忽然有人喊,"还乡团来了!"庄子上立即混乱起来,大人喊声,小孩哭声,连成一片。不久,从南边传来枪声,还乡团第二次进村扫荡了。妈妈拉起我,抱着弟弟,拽着姐姐和妹妹,沿着东边大路,一直向北跑去。我们跑到小刘河底,六岁的妹妹跑不动了,哭了起来。妈妈吓唬妹妹,如果再哭就要把妹妹藏进柴草堆里,妹妹 不敢哭了,紧挨着姐姐走。这样我们过了小刘河,穿过刘庄,赵庄,后边不再传来枪声,跑反的人也少了,黑夜开始平静下来。在赵庄的后面有一条大沟堆坡上,有一些大秫丛,母亲叫我们停下来休息。这时隐约听见狗叫声,过了一会儿,狗叫声停止了,夜又变得异常寂静。大概是还乡团抢光东西,回去了吧。半夜三更,天又这么冷,妈妈不敢带我们回家。妈妈对姐姐说,我们就在这里睡吧!姐姐说,这里太冷了。妈妈把一个大秫丛放倒,然后再弄几个大秫丛放在四周,然后扒开一个缝隙,挤进去。这样我们一家五口就挤在这个洞里,为了取暖我们紧偎在一起。弟弟妹妹先睡着了,我迷迷糊糊的睡着,听到风吹动草的尖叫声,我紧紧的抱着妈妈的脖子,母亲用膀子搂着我,不知什么时候我也睡着了,妈妈可能一夜也没合眼。 转眼一年过去了,也就是一九四八年底,农村正在忙年。大年三十上午,天气暖洋洋的,连一丝风也没有。地上开始化冻,这是除夕前的最后一个集。早饭后,妈妈挎着篮子赶集去了,临走时嘱咐,让我和姐姐把水缸抬满水,再刨点萝卜洗干净,等妈妈回来做饭用。天还未到晌午,这时南边突然传来枪声,庄上的人大喊:"还乡团来了!"因为大部分村民赶集还没回来,剩下的一部分村民,能跑的都向北跑了。我和姐姐正在家切萝卜,听说还乡团来了,就向外跑,我们刚跑到门口,就望见还乡团进了庄子,不能再跑了,姐姐拽着我回到家院,不知向那里藏,先跑到堂屋,屋子里空荡荡的,不好藏,又从堂屋跑出来,进了锅屋,锅屋很矮小,锅门堆满了草,姐姐拉我趴在锅门,用草盖在身上,姐姐叫我不要动,也不能吱声。过了一会儿,有三四个还乡团扛着枪进了我家,他们先进了堂屋,把我家刚磨好准备过年的一袋面扛走了,还有挂在墙上的二斤肉也被拿走,然后又在堂屋翻箱倒柜一气,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最后一个还乡团说,去锅屋看看,一个还乡团伸头向锅屋望望,望见锅台上有油瓶,里面有油,就进来把油瓶拿走了。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四处望望,见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才走出门去。 庄上不停的传来鸡飞狗叫声。枪声,老人的漫骂声,小孩哭叫声连成一片。 还乡团从我家走后,我和姐姐也不敢出门,心里很担心奶奶和弟弟妹妹。 早饭后,奶奶带着弟弟妹妹给后庄三老爹送馒头。三老爹是个孤头子,七十多岁了,孤苦无依。每逢过节,我奶奶都会送点吃的给他,让他过节。还乡团来时,奶奶把弟弟妹妹藏在三老爹家的草堆里,等平静一会儿,奶奶不放心家里,叫弟弟妹妹在草堆里不要动,自己先回家看看。还没到家门口,奶奶看见还乡团赶着猪牛羊,拎着鸡鹅,推着粮食,年货,成群结队的向河南走去。奶奶实在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起来。这时陈应富带着几个扛枪的还乡团走过来。"老婆子,不想活了,骂什么?" "就骂你们这些狗不吃的东西。你们把老百姓的东西都抢走了,我们还怎么过呀!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强盗!"陈应富让人用枪耙子把奶奶打趴在地,头也被打破了,奶奶爬起来,一把抓住陈应富,大骂道:"你这个狗不吃的,尽干坏事,迟早遭天报应,五马分尸,不得好死!"陈应富叫人扒奶奶的衣服,上衣扒完,又扒裤子。奶奶使劲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陈应富的头发,"你不是人养的吗?你没有妈妈?你这个狗日的······"。陈应富拿起刺刀,向奶奶刺去,奶奶倒在了血泊中,嘴还在不停的动,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庄上的人赶集回来,见家里已被还乡团抢劫一空,人们都气得咬牙切齿,直跺脚。哎呀!这一年又过的冷冷清清,没有一家放鞭炮。大家吞菜吃糠把年过了。这次还乡团来,不仅抢走了我们的东西,杀死了我奶奶,还抢走了我们庄上两个人。一个是小黑娘,一个是三牛子。 小黑娘和三牛子被抓走后,约十来天,还乡团派人来传话,让两家各出一百块大洋,就把人放回来。这两家东拼西凑,又把家里的田卖了,凑齐了钱让人送去。可是钱送去后,还乡团并没有放人。这可把小黑子急坏了。这天小黑子趁他爸不在家,一个人坐着磨桶过河去要人,结果是连小黑子也被搭进去了。 小黑娘自从被抓后,就天天被还乡团强奸,一天小黑娘趁还乡团喝醉酒了,跑了出来,一头撞死在石磙上。小黑子和三牛子一起被关在地窖里。还乡团不给他们吃喝,过了十几天都饿死了。小黑子他爸听说媳妇和儿子都死了,跑到六塘河边痛哭了一场,哭到傍晚,跑回家磨了把快刀,趁着黑夜摸到了还乡团的老巢,和他们拼命了。听说小黑子他爸杀死了四个还乡团人,后来自己也被还乡团的乱枪打死。小黑还有一个奶奶,见家里死的死,亡的亡,吃不下饭,没过半月,也死了。 天哪,这是什么世道!老天爷为什么不把这些畜生给灭了! 一九四六年深秋,国民党反动军队,从南方调向山东,,攻打新四军和八路军,因为敌我数量的悬殊,我军只得向北方撤退。从泗阳到沭阳的公路上,天天过蒋介石的国军。设立在王集的区政府也被迫转移,区政府临时设在较偏的张家圩川城一带。一天晚上,父亲回家了,随父亲一起来的还有张叔刘叔他们。研究王集各村干部怎样坚持和敌人搞地下斗争,他们在我家的后巷口子里开会,开了三个多小时,忽然站岗的人来报告:"还乡团来了!"父亲和张叔刘叔,及本庄的几个村干部翻过墙头向西北跑去,跑到小刘河底时,还乡团一边开枪一边喊:"快投降!"这时张叔和刘叔沿着小刘河向西逃去。父亲跑不动了,就藏在小刘河边的柴地里。柴地有一人多深的水,满是青苔。父亲趴在柴地里,身子藏在水里,头上顶着青苔。由于天黑,还乡团看不清楚,向柴地里放了几枪,大喊:"看你往哪藏?"又放了几枪,就向西北追去,也没有追着,还乡团急得直跺脚,只得退回六塘河南。 还乡团为什么这时候来,后来经过了解,原来是庄上的老驴头告的密。这老驴头家里有一头驴,闲着没事他就放驴,所以,人人都叫他老驴头。原来他也是陈为虎的近房,陈为虎为了拉拢他,让人给老驴头送了几次钱,老驴头拿了钱,就成了陈为虎的密探。父亲知道了真相就让村长陈同民带了几个民兵,把老驴头带到南边的乱坑里,村长问:"老驴头你干吗通还乡团,给还乡团当狗腿子,告密来抓革命干部,你不知道陈为虎是坏人?"老驴头说:"陈为虎他不是坏人,你们这些人才是坏人,你们把陈为虎逼得无家可归,陈为虎他是个有良心的人,他并没有忘记我是他的本家,还派人给我送钱"。当时有一个民兵骂老驴头混淆是非,是混蛋,一气之下就向老驴头开了枪,老驴头应声而倒,枪声震动着六塘河边。 公路上过了三天三夜的国军。一天天刚黑,父亲带着张叔和刘叔藏进公路边小河旁的柴地里,他们望着马路上国军过兵,先是一队一队的走着,后来就变得稀稀拉拉的。有的兵一瘸一拐的走着,个个无精打采,看上去已疲惫不堪。一个兵扛着一挺轻机枪走过来,机会来了,父亲和张叔刘叔一起冲上去堵住他的嘴巴,然后把他拖进柴地,掐死了,卸下他的枪和子弹,在离公路一百米的地方架起来,等待国军过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队国军开来,父亲命令扫射,国军莫名奇妙的被打,等他们反映过来,已有十几个兵倒下,国军向打枪的这边包抄过来,他们猛烈的向这边扫射着,这时父亲他们已不知去向。 一九四六年深秋,父亲派人让妈妈送粮食到区公所,当时的区公所在张圩的颜庙子,区公所已有两天没有粮食吃了。家中的粮食已被还乡团抢光,只是靠着喝青菜汤度日。乡亲们听说区公所也没粮,就自发的把家里的一点粮食都拿出来,这样七拼八凑的凑了五十多斤粮食,由妈妈乘着夜色给区公所送去。妈妈扛着粮食来到公路边,先隐敝`在公路边的柴地里,这时马路上的步兵还在向北走着,时常能听到敌人的枪声。妈妈等一队兵过去,另一队兵还没接上时迅速的穿过了马路。 黑夜里妈妈扛着粮食,高一脚低一脚的沿着荒地向西北走去。母亲走过了颜泥河,就觉得不对劲,这里好像走过。今年夏天,我生病了,妈妈曾带我去颜庙看病经过这里,当时路过这块枯草地时有一片叫鸡子 的叫声,我让妈妈停下来,我要从小木车上下来逮叫鸡子。母亲虽然停了下来,可却不让我下小车,自己抓了只叫鸡子让我玩。今天夜里妈妈已在这 块荒地上走了很长时间,还没有走出去。在这茫茫的荒野上,秋虫还在枯草中叫着,妈妈在这对面见不到人的黑夜里,望着从云缝里露出的星星,心里明白自已迷失了方向。这时妈妈已是满头大汗,她喘着粗气,感到又累又饿,就蹲下来歇一歇。妈妈蹲在那里,借着微弱的星光辨认方向,大 约能有十几分钟她才认出东南西北。一阵秋风吹来,妈妈打起了寒战,被汗水浸湿的内衣紧紧的贴在身上。妈妈站了起来,扛起粮食向西北走去。天刚蒙蒙亮时妈妈到了颜庙子,找到区公所,把粮食交给了区长。妈妈这次并没有见到爸爸,区长告诉妈妈,这天爸爸因公外出,不在区公所,区长感谢妈妈黑夜送粮,并说这就如同雪中送炭。母亲在区公所歇了一会就回家了。 一九四七的春天,我得了肺炎,妈妈带着我四处求医,也没看好我的病。后来妈妈听说河南朱圩有一个朱三医生,很会看肺病,手段高明。可是那里是还乡团的老巢,陈应富那帮人心如蛇蝎,毒辣得狠。妈妈见我的病越来越重,心中很着急 ,这时我已病有二十来天,而且每天都在发烧,吐出来像红高粱面一样痰,母亲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冒险带我去河南看病。一天午饭后,妈妈背着我来到六塘河边,这时的河水不深,妈妈背着我趟着水过河,妈妈是缠过小脚的,走起来一歪一倒的,我真想下来自己走,可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我走不动,只能让她背着。妈妈硬撑着把我 背过了河,我们躺在河堆上歇一会儿,妈妈就又把我驮起来,找到朱三家,朱三先生看了我的病,开了几副中药,嘱咐妈妈按时给我 熬药,并说吃了药我的病会 好的。看完了病,妈妈背我回家,来到六塘河边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我们刚准备过河,这时从堆上的树林里窜出三个人,他们身上都扛着枪。母亲一看,这下可糟了,真是怕什么有什么,我们撞到了还乡团的枪口上了。他们三个一个是陈应银,一个是陈应贵,还有一个是姓刘的,这个姓刘的,妈妈也认得,按辈份妈妈应叫他表叔 。陈应银和陈应贵用枪挡住了我们的路,要把我们带走。这时母亲大声对他们说:"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陈振升明天就能把你们全家都杀了,你们看着办吧!"那个姓刘的一听就急了,对陈应贵说,放了他们吧,我一家老小还都在河北,如果你把陈振升的女人带走,我们一家的命还能有?放了他们吧!陈应贵还在犹豫不决,刘表叔拽住陈应贵的手说:"就算是为了我,不要惹急了陈振升。"又把手一挥说,快走吧。妈妈驼起我拼命的向河北跑,跌倒了,爬起来又跑,我们的衣裳都湿了。天黑了,我们才过了河。忽然从河南传来争吵声,是陈应富的声音,他骂陈应贵没脑子,让他赶紧过河追我们,陈应贵端着枪过了河,这时我们已过了河堆,进了庄稼地。陈应富说今天要是能把我和母亲抓去,就能占主动,可以此来逼我父亲投降。刘表叔反驳道:"这真是痴心妄想,陈振升跟了共产党这么多年,一直死心踏地的跟着共产党,他能投降?要让他投降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陈应富也说不过他,只得向河堆北面连放了几枪,就回去了。六塘河水哗拉哗啦的响,妈妈背起我回家了。 一九四七年腊月初一午饭后,忽然,从河堆上传来几声枪声,有几个还乡团追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这姑娘短发短袄,在寒风中飞快的奔跑着,后面有十几个还乡团,荷枪实弹,边走边喊,快停下来,不然就要开枪了。这个被追的姑娘名叫董振英,是地下党。董振英经过我家门口时,被妈妈看见,妈妈低声喊:"董振英快到我家躲躲!"董振英望了望妈妈,好像不认识似的,她绕过我们家,又拼命的向北跑去。妈妈望着董振英远去的身影想:这小姑娘难道不是上回来我们家的董振英吗?上次董振英来我家送来一封信,因为爸爸不在家,董振英让妈妈把信交给爸爸,那天中午妈妈还留董振英在我家吃过午饭才走。董振英一定是怕连累妈妈才没上我们家躲藏,因为董振英知道,我父亲是革命干部,妈妈一直都很支持爸爸,妈妈虽不是党员,暗地里也帮着爸爸干革命,董振英是在保护妈妈。董振英被还乡团追赶到东北后庄一条小路上时,这时庄上的二愣子正在挑水。话说这个二愣子,看起来有点傻,其实内心一点都不傻,就是不怎么会说话,整天笑嘻嘻的,看上去傻乎乎 的。可不能小瞧了二楞子,他可是我们庄上有名的大力士,碾子能用两手举过头,挑水用小禾木挑,一头两个水桶,吃饭用小盆,一顿要几小盆。二愣子以前给地主家干活,地主嫌他饭量太大,不要他干了。今天,他挑水走在这小路上,看见还乡团这帮狗崽子,正撵着一个小大姐跑过来,他站在路中心把四个水桶一放,拄着一丈多长的小禾木,等还乡团过来,董振英跑过后,还乡团随后就到,先到的一个还乡团喊:"快让开,你这个混蛋!"二愣子拿起小禾木的一头,猛得一扫,一个还乡团被打得脑浆崩裂,另一个也被打倒在地, 还有两个紧追上来的还乡团被吓得扭头就跑 。二愣子站在那儿,竖起小禾木大笑。可怜的二愣子被后面的还乡团开枪打中了,二愣子拄着小禾木笑着骂道:"孬种!过来呀,龟孙子的来尝尝老子的大棍子!"二愣子瞪着大眼睛站在那儿,吓得还乡团连连后退几步。过了几分钟后,还乡团的一个小头目叫喊:"快都他妈的给我开枪!"二愣子又中了十来枪才倒下。 董振英跑到后庄,后庄的品大爹去世了,家中正在办丧事。有人认得董振英,知道她是好人,就把她藏在家里,让董振英穿上孝衣,扎上头布,趴在大品爹尸首前假哭。因为后庄的后面是一大片麦田,嫩绿的麦子刚有一寸多高,恐怕连一只大猫都藏不住,更何况是一个人呢?还乡团们明白,董振英没跑走,肯定是藏在老百姓家。十几个还乡团走进了村子,挨家挨户的搜了一遍,没有搜到董振英。还乡团的小队长人们都叫他二歪头,这个二歪头,只要是头一歪,准是在想坏点子。二歪头来到了庄后的麦田边,望着麦田又歪起了头。二歪头命令不要再搜了,然后就带上人直奔大品 爹家,把所有哭丧的的妇女都拽到外面排好队,让她们都把孝衣脱掉,这样董振英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董振英见自己暴露了,就站了出来 说:"你们把我带走好了,不要伤害乡亲们!"还乡团上前把董振英绑了起来,一个还乡团从董振英身上搜出一支钢笔,这支钢笔是董振英的命根子,是 上级发给她的,董振英一直靠它写字传递信息,而如今钢笔落在了敌人的手里,董振英大喊:"别碰我的钢笔,这是人民给我打击敌人的!革命迟早会胜利,你们是挡不住的,你们这些害人精,不会有好下场的!"还乡团带走了董振英。不久,董振英就英勇就义,年仅十八岁。 刚去世的品大爹是我们庄上唯一留长辫子的人,冬天,品大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捧着古书读,读到高兴时就摇头晃脑。这时就会有小孩子躲在他后面,猛的拽一下他的长辫子就跑了。品大爹回过头望了望,根本望不到人影,却喊道:哪家小子?我看到你了。然后又之乎者也的读起来。读累了,晒热了,就在太阳底下逮虱子。五天前品大爹走到南边的池塘边,塘边长满芦柴,品大爹沿着芦柴往里走,不小心滑到塘里淹死了。品大爹一辈子生活都是凄凄惨惨的,就连殡棺下葬那天也不得安宁。 一九四八年春天,一天夜里父亲回来了。这天夜里父亲给村委会的领导开了会。村长陈同民,村农会主任陈升喜按照父亲的指示作好安排,准备打击还乡团。五月十七这天,村长带着几个人,到地主陈为虎家门前。陈为虎自从当了还乡团的头目,把妻妾老小都接走了,只是派狗腿子隔几天回来看一次。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都被运走。村长叫人挪走堵在大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而后拆了门楼,村长对围上来乡亲们说:"今天陈为虎不在家,我们抄他的家,陈为虎在家我们也要抄他的家,要是能抓到他,我们还要开村民大会批斗他!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把地主的家抄了,把抄出来的东西都放在大场上,一一登记,而后分给乡亲们。"群众欢呼相庆,高喊:"共产党万岁!打倒地主陈为虎,把地主的东西分给人民!" 人们把陈为虎家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搬到了大场上,还有各种干活用的农具。牛棚里还有四头牛,两头驴,一个骡子,一匹马。村长让人把这些牲口都牵到汪塘边拴在树上,老百姓把衣柜抬了出来,人们除了从衣柜里翻出许多衣服,还翻出了地契和几本厚厚的账本,看到这些老百姓最生气,群众立即大喊起来:"烧掉它,把它烧了!"村长对大家说:"既然大家都同意烧,那就烧吧!"这时有人抱来了一抱草,村长划着火柴,火光把围观人们的脸映得通红,大家望着渐渐化为灰烬的地契和帐本,个个欢呼雀跃,笑容满面。现在人们一点也不觉得累,似乎是更有劲了。人们砸开陈为虎家粮仓门,把所有的粮食都运到了大场上。到了中午,村长让大家都回去吃午饭,午饭后再来分东西。 午饭后,陈庄村的老少都来到了大场上,村长让人把柜子里的衣服先拿出来分,妇女的衣裳最多,这时农会主任拎着一件最好看的花褂子说,这件衣裳应该分给谁呢?这时有人说:"分给三妹子吧!你们看,三妹子人长得漂亮,二十多岁了一直穿着补丁摞补丁衣裳,让她先享受享受翻身的快乐。"三妹子忙推辞说:"还是把它分给村妇救会主任吧!她为我们穷人做事,也从没穿过什么像样的衣服。"村妇救会主任大叫:"我都三十好几的人啦,还穿这么花俏的衣服?我不要!"村长说:"三妹子,你就不要再推辞了"。三妹子说:"我看把这些衣裳分给宣传队的小大姐吧,穿上这些花衣裳扭起秧歌,跳起舞,多好看!"大家齐声喊道:"同意分给宣传队!"陈莲主任把宣传队的女队员都叫来,拣好的挑,花褂子,花裤子一人一套,照自己喜爱的挑。剩下的,其他妇女,从最穷的开始,一人一件,家家户户都分到了衣裳。最后剩下一件皮袄,是最值钱的。村长说:"这件皮袄分给谁呢?还是群众说话算数,大家说说看,这件皮袄该分给谁?"有人说应该分给王黄脸!王黄脸身体不好,分给他最合适!大家齐声说:同意!这时忽然有人站起来说:"我看这件皮袄只有陈振升能穿!别人都不配!陈振升革命十几年,穿的,吃的哪一点不和我们老百姓一样?为了能使大家过上好日子,他和日本鬼子斗,和还乡团斗,风风雨雨中,他落下了胃病,肺病,难道不应该分给他吗?"乡亲们高声大喊:"完全同意分给陈振升!"这时我妈妈站起来说:"陈振升吩咐我,我们什么也不要,大家都很不容易,还是分给王黄脸吧!"王黄脸站起来说:"这庄上是我最穷,住的是山门棚,从来没穿过一件好衣服,大家都认为我应该分得这皮袄。但是我不要,这件皮袄就算是真的分给了我,我也真心的把这皮袄送给陈振升。"母亲忙说:"陈振升是共产党员,是革命干部,什么东西都要先紧乡亲们的。"村长说:这件皮袄暂时先不分,等以后研究再讲。 这个王黄脸,原本不是我们庄上的。大概在三七年的某一天,庄上顺德大爹从亲戚家拿二斤黑豆,带回家吃咳嗽。回来 路上,看见一个妇女带着一小孩在路边哭,顺德大爹问她们为什么在这哭,妇人说:"家里没有吃的了,想把这孩子送给亲戚家,人家不要,说自家的孩子都没有吃了,哪能养活他?因此发愁,所以在这哭。"顺德大爹见孩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觉得娘俩可怜,就对那妇人说:"我这有二斤黑豆,用它换这孩子,你看怎样?"妇人忙对顺德大爹说:"我给您老磕头了,您要是能有碗饭给孩子吃,我就感谢了!"说完,就给顺德大爹磕三个响头,站起身拎着二斤黑豆哭着走了。就这样王黄脸就被顺德大爹领到了陈庄。王黄脸在陈庄过了八九年,那时他已有十八九岁,顺德大爹去世,他就自己过日子。 后庄的大奶家,老两口子,过一辈子苦日子,又没有后代,大奶家的一个破碟子,用了几十年,疤过了好几次。像这样的特困户,都要先照顾。桌椅条台,锅碗瓢盆,坛坛罐罐,任他们挑。大老奶上去挑了四个碗,四个碟子,欢欢喜喜回家去了。 由于牛大部分都被还乡团抢走了,就十几户共同分得一头牛,犁耙绳索一套,驴 子也十几户一头,马和骡子没有分,村长说,这留着上交,送给解放军打蒋介石用。粮食分一部分给特困户,大部分都上交,支援解放战争。 地主家的东西被分得一干二净,村长叫人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并对大家说:"我们穷人孩子以后也可以上学了,这屋子留做学校,等几天找到老师,就叫各家小孩来上学,大家说好不好?"乡亲们又一阵欢呼,接着就响起了长时间的掌声。 第二天,全村人都来到村委会前的大场上,村长说:"今天分地,每人头三亩,丈量土地时,每家去一个人,先摸阄,按号头分,认好自家的地边。大家放心,村委会会注意好坏地的搭配,使家家都有好田种。"当划分到王黄脸家时,王黄脸放起了预先准备好的鞭炮,王黄脸跪在地上一手扶着地界,一手抓起一把泥,脸朝着太阳,掉着眼泪说:"我王黄脸家没有土地,靠着在地主家做长工,女人就带着孩子要饭,大人孩子衣裳褴褛,面黄肌瘦。住的是山门棚子,漏雨透风,一家四口人就住在里面。今天分到了十二亩地,对我王黄脸来说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我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说完,王黄脸就跪在地上向着太阳磕头,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王黄脸也没有起来。村长见王黄脸还跪在那儿,就过去对他说:"快起来吧,以后好好种田,多收粮食,支援战争,村里已决定把地主家的树分几棵给你盖房子,以后住到新房子里你会更高兴的!"王黄脸给村长磕头,村长忙把王黄脸扶起来,对他说:"不要给我磕头,等解放了,我们人人都是国家的主人,人人都是平等的。这些好处都是共产党给我们带来的,我们子子孙孙都不能忘记共产党的恩情!" 当地分到了庚二老爹家时,二老爹不想要庄南的地,村长说:"二爹这是为什么?"二爹说:"我要庄北的那二亩地,庄北那二亩地原本是我的,后来被陈为虎霸占去的,那年我交不起租子,当时我没有办法,我只有给他,现在我要要回来 。"丈量小组的几个人碰了一下意见,都同意把原来的地分给他。这时又有七八家人说,他们也有地被陈为虎霸占的,也想要回来,村长说:满足大家要求,被地主占去的地都地归原主。大概分了两天的地,才把地分完。 一天,父亲带着一位伤员回家养伤,村长拿着皮袄来见父亲。父亲说:"这皮袄应该分给乡亲,我是革命干部,怎能把乡亲应得的东西分给我?"村长说:你是咱村的人,为革命历尽千辛万苦,为乡亲们出生入死,分地主的东西,也应该有你一份。父亲说:"我让你见个人。"说着就把村长带进了伤员的房间,伤员被厚厚的纱布裹在头上,纱布已被血染成了红色,尽管很疼,伤员却没哼一声,仍然咬着牙坚持着。父亲说:"现在虽是春天,但天气还有点冷,我们就把这件皮袄送给这位在战场上立过功,差点牺牲的兄弟吧!"村长说:"陈书记,就照你的意思办!" 四八年底,苏北解放区都进行土地改革,打地主分田地。石庄外号叫石毒蛇的大地主,张庄大地主张三霸,刘庄地主刘大肚子,都被乡亲们戴上高帽子游乡,农民喜笑颜开,斗地主情绪高涨。压在老百姓头上大山被推倒了,乡亲们就像过大年一样高兴,扭秧歌,玩花船,敲锣打鼓,热闹了整整个把月。 一九四九年正月二十七,父亲接到河南地下党密报,说四只狼和还乡团骨干力量都住在朱圩东南角的黑松林里,四只狼在松林里挖了一个地窖,在地窖里铺上草,住在里面。这四只狼在河南边也是一霸,仗势欺人,抢劫财物,霸占妇女。朱圩南边有一片茅草荒,老百姓大白天都不敢从那里走,四只狼经常在那里杀人抢东西,妇女从这经过,就被抓去强奸,然后杀死。老百姓谈之色变,恨之入骨。随着革命形势的变化,六塘河北已经成了解放区,建立人民政府,地方民兵早已建立,地主恶霸都被打倒,还乡团也感到末日将要来临,六塘河南的老百姓革命热情也高涨起来,希望早日打倒地主还乡团。四只狼和还乡团不敢再住在庄上,怕有人告密,被河北边的共产党围剿,就住进了黑松林里,他们认为这里安全。 父亲接到密报,掌握了四只狼的行踪。立即召开区委会会议,研究并制定围剿还乡团的行动方案,经过周密计划,研究决定,当晚就实施围捕行动。 区委决定:第一,要从附近乡抽调有作战经验的民兵50名。第二,要立即派个精明强干的人摸清行动路线,搞清地窖的准确位置,不能出半点差错。第三,找陈庄村村长布置任务,从下午三点开始封闭渡口,不准任何人经过渡口去河南,渡口由陈庄民兵把守。第四,让地下党老谷速回,监视四只狼及陈为虎的行踪,看他们今晚是否到黑松林住宿。为防止特殊情况发生,晚上八点左右一定要派人回来汇报。 天黑了,夜幕降临,陈庄村一片寂静,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叫。父亲带领民兵来到渡口,去河南落实路线的老张已在渡口等侯。父亲和老张交谈了几句,就召开民兵队长,小队长会议,布置具体行动计划:陈庄村民兵留下把守渡口,由父亲带着选拔来民兵进黑松林。十点钟左右,老谷又派人来报:四只狼今晚和陈为虎叔侄在一起喝酒,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已歪歪扭扭的上黑松林睡觉。父亲大喜,吩咐队伍过河,向朱圩黑松林出发。大约行了四十多分钟,到了黑松林。民兵分四路小心翼翼的向地窖包围过来。到了地窖口,父亲把耳朵贴近窖口,听见地窖里面,有人在哼小调。父亲让赵队长向窖内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快出来投降吧!"地窖里立即慌作一团,像是在摸枪。这时父亲喊道:"你们不要妄想逃出去,如果顽抗,今晚这里就成为你们的坟墓!"沉默了一会儿,里面又传出叽叽哇哇的声音。赵队长向窖口开了一枪,喊到:"再不出来就扔手榴弹,炸平地窖!"里面的人连忙喊道:"不要开枪!不要扔,不要扔!我们投降,投降!"接着民兵把预先准备好的火把点着,照得地窖口亮堂堂的。地窖里的人爬上来一个,卧在窖口的民兵就立即上去摁倒,然后绑起来,就这样抓到了四只狼,但是老奸巨滑的陈为虎在地窖里就是不出来,父亲命民兵熄灭火把,假装撤离。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里面爬出了一个黑影,父亲命令向黑影开枪,并立即点亮火把。机枪向雨点一样射向陈为虎,陈为虎这个地主还乡团头目被当场击毙。 第二天,开宣判大会,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参加大会,看看这些恶人的下场。为了阻止还乡团残余力量来劫法场,河边渡口派了三十多名民兵把守。其实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此时的还乡团已经土崩瓦解,头目陈为虎已死,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人人跟着共产党走,六塘河北已成了解放区,斗地主打土豪整恶霸,罩在老百姓头上封建势力已无立足之地。地方武装力量日益强大,村村都有民兵,国民党反动派残渣余孽感到末日来临,躲的躲藏的藏,这一班没有出路的混蛋,人民都痛恨他们,没有人会救他们!万一有人敢铤而走险,六塘河边的民兵在那里等着他们,让他葬身鱼腹。当四只狼,陈应银,陈应富被带进会场时,群众轰动起来,有人喊:枪毙他们!有人在骂,有人用泥块砸他们,这时一位老大娘向陈应富扑去——,这就是后庄的二奶奶,他一家被还乡团害得家破人亡。维持秩序的民兵用了半小时才使会场秩序稳定下来。 父亲宣读完四只狼的罪行,执行枪决,立即执行! 在六塘河堆的一块空地上,枪声宣告旧社会的灭亡,新社会的诞生。 枪声在六塘河边回荡着,六塘河水欢快地向东流去。 全文终 六塘河边的童年 陈伏宇 我家在苏北的六塘河边陈庄。我家离河边只有半里路,要是有人站在河堆上喊一声,庄上的人都能听见。 我家的东面是石庄,北面是刘庄,刘庄北约十里地,就是王集区政府;西面是乱庄,乱庄西面三里地,就是刘集乡政府;南面对河是董荡村,东面就是八集。陈庄的东面,稀疏地长着榆树、桑树和柳树。 陈庄的南面,有一条小路通河堆,人称小码头。小码头西面半里,是沈渡。小码头东二里,是石渡。小码头下面,是一条小路,路只有一脚宽,路两边长着半尺多高的爬根草,站在堆上看,像一条带子,伸向河边,这是伸向历史深处的古道。 河水缓慢的流着,清澈见底,鱼若空游,历历可见。河底都是砂礓,长期经受着流水冲洗,表面光滑。夜深人静,河水哗哗地流着,像是在诉说历史。 六塘河水向东流,中间多少穷人泪! 我家有奶奶,父亲、母亲、姐姐、弟弟、妹妹。父亲高高的个子,黑黑的脸,为人忠厚,主持正义,通古文,是私塾先生。 听奶奶讲,我家以前就与地主家有仇。那是在我父亲九岁时,家里养了一头母猪,下了十八头小猪,满月后,卖了八头给我父亲念私塾,剩下的十头小猪,关在圈里。一天老母猪把猪圈拱倒了,猪都从圈里跑了出来。奶奶见了忙跑去赶猪,这时被地主陈为虎看见,叫几个狗腿子,把猪赶走了。奶奶到地主家要猪,地主陈为虎说:"你把猪放到我家麦田里吃麦子,就用猪来赔偿我的损失!"奶奶说:"我家的猪刚刚跑到你家麦田边,我就出来赶了,猪吃了你家多少麦子?" "不管吃了我家多少麦子,我都要把猪赶走!" 奶奶气愤的说:"你太欺侮人了,霸道!" 猪被陈为虎赶走了,奶奶流着眼泪回家了。爹爹赶集回来,得知此事,气得双手直发抖,说不出话来。奶奶拿来板凳给爹爹坐下,叫爹爹不要急。过了好一会儿,爹爹铁青着脸说:"这个混蛋,妈的,太欺人了!"奶奶担心爹爹一个人去找地主要猪,那样爹爹就会吃亏。奶奶 耐心的与爹爹商量,能不能找人说说情,爹爹没有吱声,也没有表示反对。奶奶说准备用三头小猪赔陈为虎的损失,爹爹也没办法,只有同意。奶奶请人到陈为虎家,说明我们家的意思,陈为虎不同意。 爹爹气得只跺脚,背着两手来回走。晚上,爹爹睁着两眼,望着这黑暗的屋子,外面也是一片黑暗,世界也是一片黑暗。爹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奶奶,没有什么动静,爬起来,穿好衣服,轻轻地开了门,门外一片漆黑。爹爹向黑树围子走去,黑暗把爹爹团团围住。路很熟,爹爹走到陈为虎家门口。天黑啊!黑暗把爹爹吞没了。进了树围,猪圈就在地主家门东边。爹爹向猪圈走去,听见小猪哼叽的声音,爹爹向猪圈门摸去,刚摸到猪圈门,从猪圈后面扑过来几个人,拿着木棍向爹爹打来,爹爹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这时陈为虎从门口走过来,用命令的声音低声喊: "把人拖到南面乱坑里!"几个狗腿子抬着爹爹,向乱坑走去。 这时天冰冷冰冷的,整个世界也好像被冻僵了一样。季节已经是大雪,地上被冻得挺硬挺硬的。爹爹被打昏了,腿也被打折了,昏死了过去。天是那样的冷,那样的黑,社会是那样的残酷,爹爹就被野兽般的旧社会吞没了。 奶奶发现爹爹不在床上,惊呼起来,四处找人,不见。邻居们也都被惊醒,来帮奶奶找人,一直到天亮在乱坑里找到了爹爹,早已被冻死了。 好心的邻居把爹爹尸体抬回家 。奶奶觉得就像天塌了一样,娘俩失声痛哭。 哭声振动了整个村庄,四邻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奶奶把一亩地卖了,买了棺木寿衣,殡棺下地。娘俩又哭了三天三夜,也不吃饭,在亲友的劝说下,才止哭节哀。奶奶带着爸爸艰难的生活,他们在黑暗中痛苦 的挣扎着。 我有一个表姐,叫沈玉花,人长得真像一朵花。苗条的身材,梳着大辫子,圆润的脸就像粉红的桃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特好看。一天中午饭后,玉花在六塘河边割草,河边有一棵大柳树,枝叶茂密。玉花姐割了一会儿草,虽是刚立过秋,但天气很热,骄阳似火,玉花满头大汗,褂肩都湿了。她来到柳树下乘凉,风吹着她红扑扑的脸,一缕头发被汗水湿透,贴在脸上,玉花用手把头发理到耳后,望着河水,水里鱼儿一对对的游着,天上的鸟儿一对对的飞着,心里想起了大虎。 大虎,本庄大爹家的儿子。二十来岁,身体健壮,虎里虎气,为人忠厚老实。大虎经常到河边放牛,和玉花经常见面,因此 ,两人熟悉。时间长了,产生了爱慕之情。他们一天不见,心里就觉得缺少什么似的,时间长了,村上的人都知道他们相好,这事传到大虎妈的耳里,心里也非常满意,于是就托媒人去玉花家提亲,玉花家也同意,两家同意做亲,就传了媒帖,打算年底结婚。 这天,陈为虎午饭后,觉得天气热,也跑到河边溜达,看见柳树下有一个漂亮女子,细望,原来是沈玉花,陈为虎精神突然兴奋起来,悄悄的从堆下的高粱地向玉花走去。陈为虎,早就打玉花的坏主意,想把玉花弄到手,只是一直没机会,今天这难得的好机会,他怎能放过去。陈为虎像饿狼一样眼睛死盯着玉花,见玉花飘动的红辫梢,粉嫩的肌肤,心跳动起来,馋得都掉下了了口水。这个美丽的少女啊,不知灾难临头!陈为虎从背后猛一下扑向玉花,玉花惊叫一声,陈为虎把玉花向高梁地里拖,玉花用嘴咬陈为虎的膀子,陈为虎一松手,玉花转脸认出了陈为虎,就大骂起来。陈为虎又扑向玉花,两人在高粱地里打成一团,把高粱压倒一片。玉花的褂子被陈为虎撕坏了,陈为虎没有停手。傍晚,有人在河里发现玉花的尸体,脖子被掐得淤住了血,非常紫。 有人看见陈为虎从河底回来,浑身是泥,衣裳也被撕破了,脸上有几道血痕。 水灵灵的玉花死了,全村人都很伤心,但在那黑暗的旧社会,到哪去申冤。有人估计是陈为虎干的,但又拿不出真凭实据。玉花他爸请人写了状子,递到衙门如同石沉大海。真是: "天下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玉花她爸无奈,气得捶胸顿足,没有多久就去世了。只留下一个老娘,孤独的在人世间熬着。不到半年,也死了。 六塘河水向东流,流着多少穷人的血和泪! 大虎咽不下这口气,想用斧子劈死陈为虎,为死去的玉花报仇,但几次都被家人拦住了。一天夜里,陈为虎家失火了,烧掉了几间草房。从此大虎也从村里不见了。 大约是一九三四年,东北魏庄一家娶新娘,经过陈为虎家后的大路,陈为虎叫十几个狗腿子,把新娘子抢了,奸污了以后,把新娘子放了。听说后来这女子上吊死了。没过多久,陈为虎又强奸了家里丫环,丫环羞辱,跳井而死。 去年陈为虎强占了陈老大二亩地,前年陈为虎拉走了沈老汉三只羊,又牵走了刘老四的一头牛……。 陈为虎这时47岁,仍很强壮, ,占着自己有钱有势,身体好,什么坏事,伤天害理的事都能干出来。 一九三五年初冬,陈为虎又打起了我家三爹东边大路两旁五六十棵树的主意。陈为虎先对三爹说,树是他家的,三爹害怕没吱声,不久,陈为虎带了十几个人来锯树,三爹没有儿子,老俩口没办法,只有在家哭。树被锯完了,便大摇大摆的往家里拉。这吃人的黑暗社会呀,怎么不快点毁灭啊! 这两行树,大的有双人合抱那么粗,小的也有黄盆口粗,那是我们祖上栽的,大约有近百年了。因为树在三爹家旁边,我家认为都是亲房近族的,平常管理都是三爹,也就默认树属于三爹的,以后年老作养老用。现在两行树被陈为虎霸占了,三爹几天吃不下饭,三奶哭得死去活来。三爹去找我父亲,当时父亲还在王集乡王大学家教私塾。父亲回来后,三爹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父亲忙把三爹扶起,三爹要父亲给他老人家申冤,如果要回树,这树给我家一半。父亲说:"我帮你告状可以,不管怎样,树我是不要的!" 父亲 知道陈为虎一向是无恶不作,仗势欺人,先写状纸告状,告赢了就能要回来,告不赢树就没了。三爹又对父亲说,这村里就你识字多,又懂道理,你千万要给我出力,说完,又要给父亲 跪下。 父亲第一次告状,状纸送到县衙,县官说,你说树是你的,你拿出地契来?父亲 拿不出,但心里明知树是我们祖上栽的,地是祖上传下来的,却拿不出地契。那陈为虎能拿出地契吗?他更拿不出来!为了这状子,陈为虎送了一百块大洋给县官,他当然为陈为虎说话。第一次告状失败,父亲回来也很无奈。三爹又来哀求,父亲虽然很恨陈为虎,但拿不出证据来,告不赢啊!只有劝三爹保重身体,再想办法。 一天午饭后,父亲睡在床上睡不着,两眼望着屋梁,杈首上捆着一捆纸,父亲好奇,取下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有地契,上面清楚的写着东边地留了路,路旁有树。父亲忙把三爹叫来,三爹让父亲再写状纸去县里告状,这次有地契就能要回树吗?但恰恰相反,又失败了! 县太爷己被陈为虎买通,他能为穷人说话?当父亲和三爹第二次拿着地契来告状时,县太爷问:上次怎么没有把地契带来?这地契是不是假的?父亲说:"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地是我家的"。县太爷说:"你回去吧,我还得派人调查调查"。满怀信心的父亲和三爹这时头上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里明白县官在护着陈为虎,官司难胜了,什么"调查调查",分明是在拖延时间,不了了之。当父亲 和三爹第三次再告时,县官说:"上次就对你说过,你那地契是假的。"父亲 说,"那你把地契还给我"。县官说早被撕了,说完就赶父亲和三爹走。三爹气得大骂县官,县官要把三爹抓起来。父亲说了很多好话,才放三爹回家。三爹回到家,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三个月后,三奶也去世了。 六塘河水向东流,中间多少穷人的血和泪! 本庄有一个二爷,留着八字胡,人都叫他八胡子。八胡子家有一亩地与陈为虎家地相邻,陈为虎每季让人耕地时,都要向八胡子这边多耕两犁,久而久之,八胡子家地己被陈为虎派人耕去一半。八胡子一气,把地耕了回来。陈为虎知道后,要派几个狗腿子来打八胡子。八胡子知道后,带着自己做木匠的工具跑了。 八胡子来到山东,做木匠活挣点钱糊口。在这时,他认识了一个人叫徐守珍,徐守珍是一位革命干部,安徽人,随革命队伍来到山东,发展农村革命势力,他介绍八胡子加入共产党。 一九三七年底,徐守珍指示八胡子回家,打算在苏北农村发展党员,扩大革命力量。八胡子回家后,心里想到了我父亲,认为我父亲是最理想的发展对象,他找到我父亲,跟我父亲 谈到共产党,我父亲知道共产党是为穷人的,心里高兴极了。父亲对八胡子二爷说:我早听说共产党和咱穷人是一条心,也在私下打听共产党的消息,没想到你让我参加共产党,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不久,一九三八年春天,父亲就加入了共产党。 父亲入党后,和八胡子二爷一起又在当地发展了一批有志向的青年加入了共产党,,有陈庄的大柱子,二石子,陈大虎,陈茂山等,沈庄有沈亮,沈大宝,黄庄黄明,黄大贵。建立了党小组,由父亲任组长,八胡子任副组长。 经过了一年的秘密活动,在一九三九年,有一支八路军来到这里,想在这里建立民主政府,这时,徐守珍也来到这里主持选举大会。父亲被选为村长,搞减租减息,提倡生产自给,并组织民兵,动员青年参军。这时,陈为虎这个地主恶霸也夹起了狼性尾巴,见到父亲打躬作揖。 一九四零年,日本鬼子占领了淮阴,很快占领我们泗阳,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鬼子在八集修了一座炮楼,有二十多个日本鬼子住在炮楼里。这时陈为虎既高兴又害怕,就暗中派人和鬼子联系,送钱送粮,暗地里勾结。而这时父亲的党小组只能秘密活动。 这时陈为虎己有五个老婆,没一个生孩子的,现在又娶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妾,他觉得五个大婆子碍眼,就把她们都关了起来,不给她们饭吃,直到她们都一个个的饿死。陈为虎与小妾过了一年,小妾仍没怀上孩子。陈为虎便打起了本村一个漂亮姑娘的主意。这姑娘名叫黄美玉,才十八岁,陈为虎派人去她家提亲,黄美玉不同意陈为虎就扬言要去抢亲。陈为虎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虽然有钱,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但是谁家父母能把姑娘嫁给他!现在又是人民政府,地主是革命对象。 当陈为虎带着狗腿子去抢黄美玉时,我父亲得到消息,并决定立即带人赶到。父亲命令人围住陈为虎,陈为虎见势不妙,想溜走,被父亲拉住,父亲问:"青天白日的,你为什么来抢人?"陈为虎说: "你为什么不让我抢人,你管得着吗?"父亲说:"你还有理,把他绊起来。"这时陈为虎与狗腿子一伙给父亲跪了下来,说下次再不敢了,哀求父亲放了他们。父亲说:"那不行,你得给黄美玉的父亲黄老二跪下,保证以后不再来抢!"陈为虎只有应允。黄老二这才放心,并对陈为虎说:"你今后再干坏事,你会不得好死!" 抗日战争时期,人们过着非常艰苦的日子,农民家里有一点地,秋天把粮食收下来,得省着吃。中午一般不吃饭,早晚有稀饭喝,就算不错的了。有的农民租地主的地种,还有的农民干脆就给地主做长工。我家也一样,父亲参加革命后,不再教书,就靠家中的一亩半地生活。即使这样,作为一个共产党员,父亲非常坚定的跟着共产党,革命情绪非常旺盛,一边抗日,一边搞减租减息,搞生产自给。 农民们自给自足,种一些必需的农作物,如小麦,玉米,山芋,花生,还种一些棉花和针金菜,门前门后栽点树。收的棉花,自己纺纱织布,做衣裳。织出的布叫大布,没钱去染坊染,就用草木灰或柳树根水染一下,就可以穿。我们穷人大都穿这样布做的衣裳。 我有个哥哥,他叫新石,只活了五岁。那是一年冬天,爸爸刚调任到刘集乡做农会主任兼副乡长。乡里很忙。这时哥哥得了气管炎,时间长了变成了肺炎,吐的都是红高粱面颜色的痰。妈妈背着哥哥四处求医,家里的钱都用光了。便托人带信给爸爸,要他送点钱回家。爸爸自从参加革命以来,未拿过党和人民一分钱。他虽有一点津贴,他体谅党的难处,都主动上交,支援了抗日战争。当时爸爸管着乡财政,箱子里放的就是钱。没钱给孩子看病,爸爸也决不会动一分。爸爸让人告诉妈妈,家里不是有一头小猪吗,把它卖了给新石看病。妈妈卖了猪,给哥哥看病,可是病情却没有好转。 过了几天,爸爸回家 看新石,哥哥搂着爸爸脖子说:"爸爸,我多么想你啊,我不想离开你!"爸爸说:"我明天就要去乡里,现在革命正在困难时期,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在家照顾你,你在家要听妈妈的话,按时吃药,过几天爸爸再回来看你。"第二天一大早,新石还没睡醒,父亲就走了。 新石的病越来越重,一天,他躺在妈妈怀里对妈妈说:"我多么想爸爸啊!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我害怕死!"妈妈听了大哭,搂着新石说:"孩子,你会好的,你不会死!"第二天孩子就死了。新石离开人间前说:"爸爸,你去打鬼子了,我不想叫你回家,可是我是多么想你呀……我家院子里的桃花多好看啊!" 在刘集乡的东南面有个村庄叫刘圩子,这个庄子紧挨着六塘河。庄子里住着一群土匪,这个土匪窝里,名叫刘大头的为匪首。他有四个儿子,称为四只虎,还有从淮阴过来的表兄表弟李四王麻子,他们手下有一帮人,平时,为非作歹干尽了坏事。老百姓怨声载道。据说,这群土匪与陈为虎暗地勾结,与对河的日本鬼子也都有勾结。 区党委决定端掉这个土匪窝,区党委研究决定,由我父亲负责打掉土匪。我父亲先派刘老汉打扮成要饭的,到刘圩子把情况摸清楚,然后选拔精干民兵组成四个小分队,等刘老汉最后一次送情报回来,就开始行动。这年腊月初七半夜,圩子里主要土匪都在,父亲带了六十多个民兵,共四个分队,由刘老汉带路,趁着夜色把刘圩子包围起来。几个民兵摸到刘大头房间,想活捉刘大头,但狡猾的土匪己醒,先向民兵开了枪,父亲命令开枪还击,并向屋子里扔手榴弹,经过近一小时的战斗,刘大头父子,李四王麻子都被当场打死。我方无一伤亡,打了个漂亮的歼灭战。第二天,老百姓知道后,敲锣打鼓,庆祝了一天。 一九四一年初秋,一天午饭后,突然,村东边响起了枪声,一队日本鬼子从村东上了庄子,大约有十七八个人。因为事先没有情报,鬼子来得太突然,地方民兵也没来得及组织。陈大虎,二石子,大柱子带领一批自发群众,拿着大刀斧子锄头冲向敌人,砍倒了两个鬼子,但敌人使用的武器是机枪步枪,大虎见形势不利,就带领人向西边撤退,结果死了五个群众,二石子也牺牲了。当时我父亲和八胡子从乡里回来,准备召开村干部会议,就藏在村后的玉米地里。看到这一切,心里很难过。 鬼子进村后,老百姓都跑了,鬼子见不到人就把老百姓的牲口和粮食弄走。奇怪的很,陈为虎家的人却没有跑。鬼子也没有进陈为虎家抢东西。 鬼子背着抢来的东西,走得很慢,队形就拉长了。有一个鬼子用枪挑着十几只鸡,绳子断了,鬼子就把鸡放下,重新捆绑,这样就拉下了一百多米。父亲和八胡子扑上去把鬼子按住,缴下枪,用刺刀把鬼子戳死了。当鬼子发现少了一个时,急忙回头找,见一个鬼子死在后面路上。这时父亲和八胡子早己消失在青纱帐中。鬼子在附近搜索了一会,放了一阵子枪,见天色已晚,就走了。 这年冬天,临近冬至。冬大似年,老百姓总要上街买点东西过节。但八集乡的百姓却不敢上街。因为大炮楼里住着日本鬼子,人们害怕。过节的前一天,有一个中年男子推着猪肉上街卖,这时街上并没有几个人,这男子把猪肉放在街中心大声叫卖,"卖肉了,卖肉了,"不一会就有十几个人围上来要买肉,他们都是青壮年。这时来了三个鬼子,要卖肉的把肉送到炮楼里,说这肉皇军都要了,卖肉的说不行,这肉我就在这卖!大家都叫喊着,不让鬼子把肉推走。三个鬼子,正准备向人群开枪,不知怎的?三个荷枪实弹的鬼子都倒了,数把尖刀刺进鬼子后胸,三支枪也被这些买肉的人拿走。等炮楼里的鬼子赶来,只剩下三具死尸,卖肉的和买肉的全不见了。鬼子空放了几枪,把三具尸体抬走了。 这十来个人是在父亲的领导下,把这三个鬼子干掉的,扮作卖肉人是陈大亮,他们杀了三个鬼子,还缴获三支步枪和几十发子弹,大大的打击了鬼子嚣张气焰,也壮大了自己。 二十多个鬼子,龟缩在大炮楼里不敢随随便便出来。鬼子在大炮楼里不能不吃不喝,吃的东西从哪来?还得去抢老百姓的东西!鬼子不敢再抢附近的老百姓,就跑到远一点地方抢。八集街离六塘河只有三里路,沿河都是村庄,这里就成了鬼子抢粮食首选对象。对河就是刘集乡的石庄和王庄。这里己被鬼子抢了两次。村子里凡是能跑得动的人都跑了,鬼子抢了粮食和牲口,还要到处找花姑娘,没有找,发现了一个老大娘,几个兽性大发的鬼子把老大娘轮流强奸了,真是伤天害理! 河南面的地下党来报,鬼子后天又要来扫荡。乡党委紧急研究决定,要消灭鬼子。这天,爸爸带领乡支队五十余人,埋伏在河堤北面。大约在下午两时,有一队鬼子约十六七人,都带着枪,为首的还扛着太阳旗。他们来到石渡口,上了船,一会儿就到了北岸。等鬼子下船十二三个人时,父亲命令民兵开枪,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小日本鬼子一下子就成了耙子。在船上的鬼子还有四五个,调转船头就跑,父亲命令支队民兵扔手榴弹,鬼子的船被炸沉了,掉进水里的鬼子,有的被炸死,有的被淹死,鬼子全部被消灭。 住在炮楼里的几个鬼子,见出去扫荡的同伴一夜未回,感觉情况不妙,连 夜逃往淮阴。从此,六塘河边这一带,鬼子没有敢再来。 一九四二年,党的抗日战争进入最艰难的时时期。我们这里人民很穷,又没有交通要道,不是战略要地。鬼子人来少了,就会被人民消灭。来多了,如果被八路军合围,损失会更加惨重。因此,这段时间我们这里相对太平。这时苏北行政公署就设在我们泗阳爱园。李一氓和张爱萍是军政领导,他们一边领导人民抗日,一边号召人民发展生产,搞大生产运动,发展革命势力,扩大地方武装。 父亲带领人民搞大生产运动。主要是种好田,解决军民吃喝问题;还要种棉花,解决军民穿衣问题。因为有很多青壮年都去参军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父亲就把大家组成了互助组,使大家都能种好地。父亲还亲自帮农民耕种,早起晚睡,到了收获的季节,担心天会下雨,夜里都要干活,困了,就在草堆旁打个盹。棉花收了,就立即组织人纺纱织布。父亲也会纺纱织布,他教会了十岁的姐姐,让她和母亲一起纺纱织布。姐姐纺的纱越来越好,既均匀又结实,还上了光荣榜。 一天,父亲在田里干活,实在是太累了,就一头倒在花生藤上睡着了。母亲见爸爸还没回来 就到田里找。妈妈弄醒了爸爸,手碰到爸爸背下面有毛茸茸的东西,拎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只死了的兔子。这只兔子正在窝里睡觉,被爸爸一屁股坐下去给压死了。妈妈笑着说:"今天老徐有吃的了。"爸爸说:"老徐来找我?"妈妈说:"通讯员小张来过,老徐要在我们家吃饭,吃过饭和你一起到乡里开会。" 在去乡里的路上,爸爸和徐叔边走边谈。讲了大生产运动情况,又讲到抗日战争。爸爸说:"日本必败!"徐叔说:"你能谈谈为什么吗?"爸爸说:"日本鬼子就像一群饿狼,到哪里都杀人放火;人民抗日情绪高涨,鬼子己经害怕了,他们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惶惶恐恐。所以,日本必败!"徐叙说:"对,你分析一点没错。" 一九四三年十月,乡党委接到上级指示,要酬集一批粮食和棉花,老百姓踊跃的把家里大部分粮食和棉花拿出来支援抗日。只有地主陈为虎一点也不捐。父亲找到陈为虎,请他以民族利益为重,并让他捐一万三千斤粮食,陈为虎不同意,想暗中把财产向亲戚家转移。 一天,长工老王捎信给父亲,说陈为虎这几天一直在家数洋钱,看样子是想把钱送走。徐叔分析,陈为虎有可能把钱送往六塘河南的亲戚家,因为那是敌占区。父亲决定立即派人严密监视陈为虎家动静。一天半夜里,陈为虎牵着驴从家里出来,驴驮着两袋沉甸甸的东西,向六塘河边走去。 到了河边,这时正是枯水季节,河底水很浅,人可以走过去。陈为虎拽着驴过河,这时从河边出来六七个人大喊道:"站住!再走就开枪了!"陈为虎一听,死命的拽驴过河,河水很凉,驴不肯过河,又有人大喊,驴受到惊吓,跳了起来, 缰绳从陈为虎手中挣脱。陈为虎这时也顾不得驴了,钱也不要了,撒腿就跑。有的民兵在喊叫:"陈为虎跑了!"陈为虎向河南边跑的更快了。民兵往天上空放几枪,把驮着满满两袋子银元的驴拉回,连夜送往乡公所。 钱被拉回了乡政府后,父亲立即派人把钱送往区政府。党委研究决定,陈为虎家有粮,硬要他缴一万三千斤。父亲带着人到了陈为虎家,对他小老婆说,"你家陈为虎和日本鬼子勾结,是汗奸。按规定你家应该缴一万三千斤粮食,如果不缴,那么你家的所有财产全部归公,用于抗日战争。陈为虎小老婆无奈,同意缴粮。父亲带着民兵到陈为虎家运粮,这时全村的老百姓都来帮忙,推的推,拉的拉,一天就把一万三千斤粮食全部送到元胜庄粮库。 秀芳,沈老二的闺女,是村里妇救会的积极分子。她积极参加宣传队,宣传党的政策。她会唱戏,扭秧歌,玩花船。在宣传队与二祥子相识,两人都是十八九岁,因此相爱。但秀芳与她的表兄早订了婚,表兄的腿有点瘸,人品又不好,因此,秀芳本人不愿意做这门亲事,想和二祥子结婚。 沈老二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用了人家的钱。现在看见闺女与二祥子天天来去在一起,像一对儿似的,心里很生气。一天晚上,二祥子到沈老二家找秀芳出去排戏。沈老二一见到二祥子就撵他走,二祥子与他争辩,沈老二竟让儿子把二祥子摁倒,并用绳子捆起来,吊在门前桑树上打。父亲知道后,立即带人赶往沈老二家,对沈老二说:"你怎能把人给绑了,快把二祥子放下,松绑!"爸爸在陈庄村,威性高,不论谁家遇到什么事,矛盾有多大,只要父亲一调解,什么矛盾都解决。沈老二这时说:"我家闺女已经有婆家了,你看他还来勾引?"父亲知道二祥子和秀芳的事,就对沈老二说:"现在世道变了,是人民的天下,以前的儿女婚姻由父母包办,现在不兴了,要改变以前的封建思想,让男女青年自由恋爱,不能包办!" 这时,秀芳从屋里跑出来,对她爸说:"二祥子找我去排戏,犯什么法?你把人家吊起来,你这才是犯法呢!你不让我和二祥子谈恋爱,我就是要和他谈!"沈老二说,"那你不同意和你表兄结婚?"秀芳说:"我就是不同意嫁给表兄!" "那可由不得你!"沈老二生气的说。秀芳一点也不让步,"你要是还让我和表兄结婚,那么今晚我就和二祥子成亲!"说完,拉着二祥子就跑。"死丫头,你疯了,看我不打死你!"沈老二从墙脚摸到一根棍子跟在他们后面追。爸爸一看这情形,就让几个民兵把沈老二拽回来,沈老二气得直跺脚。爸爸对沈老二说:"你瞧他们是多么好的一对啊!你可不能当老法海,拆散他们!把你给秀芳包办的婚事的钱退了吧!要是没有钱退礼,先去我家拿。"沈老二终于被父亲说通了,退了彩礼,让秀芳和二祥子办了喜事。 本庄有个陈同进大爹,年青时考过几次秀才都没考中。人家都叫他书呆子,他也曾教过几天私塾,因为做事太呆板,后来人家就把他辞了。冬天,如果太阳好,他就在太阳下逮虱子,除了干此事,他就捧起书,念起子曰诗云来,有时还一边唱着,一边摇头晃脑,真是有滋有味,其乐无穷。他家大奶大字不识一个,一看到大爹这样就骂道:"整天就知道哼哼叽叽地念经,不知道苦碗饭吃。"这时同进大爹已经是七十五六岁的人了,二位老人又没有孩子,孤苦伶仃,常常吃不上饭,父亲看在眼里,经常接济他家。四四年的冬天很冷,父亲把我们家准备做棉袄的棉花送给他家,给他们做了一床被。快过年了,爸爸对妈妈说,"同进大老爹家大年三十也不知道有没有吃的?"说完,爸爸就拿起刀,把我们家准备过年的五斤肉割了一半,妈妈问:"你这是干吗呢?"爸爸说:"给同进大爹送去"。到了大爹家,大爹流着泪不说话,大老奶说:"孩子啊!你平时给我们很多照顾,明天就是三十年晚了,你家那么多人口,你还把肉送给我们吃,我们已经老了,你还是把肉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爸爸说:"您就放心的吃吧!我们家还有呢!"说完就回家了。 一个大雪天,晚上,母亲把中午剩下的菜汤热好给我喝了,自己也没有吃饭,就和姐姐纺起纱来。妈妈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天太晚了,天气又很冷,能是谁呢?妈妈走到大门前大声问:"是谁呀?""是我,大嫂。"妈妈一听,是二婶子的声音。就开了门让她进来。二婶子男人被鬼子来扫荡时打死的,有两个儿子,大孩子才六七岁,今年收成不好,二婶带着两个小孩很不容易。二婶子对妈妈说,她刚刚去地主家借一斗粮食,地主怕她还不起,不借给她。妈妈说:"那怎么办呢?"妈妈也是一天只喝两顿稀饭,也拿不出粮食接济她,妈妈考虑了一会,还是从房里拎出二斤黄豆,对二婶说:"妹子,这二斤黄豆你先拿回去吃,以后再想办法。二婶嘴上说不要,想到两个孩子都已经被饿的哇哇直叫,手已经把豆子接下了。妈妈给二婶子这二斤豆子,实际上我们家也只有这一点点,是留着明年做种子的。 送走了二婶子,妈妈想了很多。要能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建立一个新社会该有多好啊!老百姓成了新社会的主人,家家户户不仅能有饭吃,而且还有余粮,孩子们都能上学堂,想着想着妈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天晚上,妈妈和姐姐在做军鞋,奶奶来到妈妈屋里,对妈妈说今天真冷,你们在这做鞋不冷吗,我给你们弄个火盆,烤烤火。奶奶把碎草放进火盆,点着火烧起来。奶奶在火盆旁一边拧线一边讲黄河发大水的事。奶奶说:"那年黄河来家,我们的庄子 ,连同锅碗瓢盆都被冲走了,还淹死了很多人。大水走了,人们就住在草棚里,那时候日子也很难过,大家都熬过来了。奶奶说我们庄子后的小刘河,到了冬天河水下去了,有人家想种点菜。陈为虎的爸爸心肠也很毒,他说那地全都是他家的,不许人耕种。大家都是人,他家仗着有钱有势,心太坏了。奶奶又想起爹爹被陈为虎打死,心里难过,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妈妈见奶奶这样子,就对奶奶说:"您不要说了,讲起来叫人寒心。陈为虎总有一天会遭到抱应,天不早了,您回去睡吧!"奶奶回去睡了,妈妈又继续干起活来。 陈为虎有四个近房的侄儿,他们一个叫陈应贵,一个叫陈应富,一个叫陈应金,一个叫陈应银。这些侄儿虽称不上地主,但也比较富裕。因为是近房,陈为虎经常叫这兄弟四人去他家喝酒,有时还会送东西给他们。自从那次陈为虎运钱后逃跑到伪军那儿,一直未敢回家。这兄弟四人平时以陈为虎为靠山,这时就常到他家,照顾他的家人。 四四年秋,新四军在苏北一带连连得胜,打得鬼子和伪军抱头鼠窜。淮阴的日军全部被消灭,陈为虎又没了靠山,听说又跑到了镇江。 爸爸一直带领人民搞大生产,今年粮食获得大丰收,农民排成队去缴公粮。棉花收下来,有的纺成纱上交,有的织成布上交。父亲白天昼夜的忙个不停。今年苏北人民公署开劳模大会,父亲被人民一致推选为劳动英雄,出席表彰大会。去开会那天,群众敲锣打鼓,把父亲戴上大红花送去开会。在苏北行政公署劳动英雄大会上,父亲获得一等劳动英雄,李一氓亲自给父亲戴上大红花,张爱萍给父亲发了奖,父亲得了一头大犍牛,一张犁。父亲回到区里,区里见父亲回来很高兴,又敲锣打鼓的把父亲送回乡里,从乡里又送到村里,沿途群众夹道欢迎,村办公室门前围了许多群众,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随着革命形势好转,地主势力慢慢减弱。徐淮地区大部分农村都已在抗日军民手中,我们村原来倾向地主的地方势力,如陈为虎的几个近房侄儿陈应富,陈应金,陈应贵,陈应银四人,现在也参加了民兵。因为民兵的扩大,爸爸让一位在战场受过伤的老兵来教我们的民兵,不仅教他们摸爬滚打,还教他们射击的技术,这支民兵都是20—40岁的青壮年,这是一支能拿得出,打得响的民兵队伍。 陈应富,陈应贵,有一个妹妹叫陈艳丽,因为人长的丑,高不成低不就,都二十五六了还没出嫁。女大当嫁,不嫁也会出问题。 陈应金,陈应银兄弟俩也有个妹妹叫陈艳美,长得很漂亮,刚刚十八岁。这兄弟四家一家挨着一家,陈应富与陈应金家只隔着一道土墙头,墙头又矮,站在小板凳上就可以爬过去。因为是堂姐妹,又靠得近,姐妹俩经常在一起玩。四五年夏收时,人们都下田收麦子了,陈艳美一个人在家做饭。陈应富推麦子回到家,又渴又饿,就隔着墙喊:"艳美,你家有黄瓜吗?拿一条给我吃"。艳美一听是陈应富的声音,就说有。接着就站在小板凳上从墙头上把黄瓜递给陈应金,陈应富接过黄瓜,望着艳美漂亮的脸蛋,一把搂住艳美的脖子不放,嘿嘿笑了起来。艳美也笑着说:"你干什么?"陈应富说:"没干什么,就是想你呗!"说着就把艳美拉了过来,艳美半推半就依了陈应富,两人就私通上了。 自从艳美和陈应富私通后,他们便经常偷偷的在一起。一天,陈艳美的嫂子发现了这事,就告诉了陈应金,陈应金一听,气得暴跳如雷,当时就要找陈应富算账,拿着斧头要把陈应富劈了,在家人劝阻下,才暂时停下来。陈应金觉得窝囊,找来弟弟应银商量,迟早要报仇,出这口气。也就在这年夏天的一天,天气很热,这天陈应富和陈应贵亲兄弟俩都去亲戚家出礼去了,家里只有陈艳丽一人在家,这时艳丽正在堂屋睡午觉,陈应金知道后,立即喊来弟弟陈应银,两人爬过了墙,蹑手蹑脚来到堂屋门前,见陈艳丽只穿着短裤和汗衫在睡觉,陈应金一下扑上去,陈艳丽想喊,陈应贵忙用艳丽的裤子把她的嘴堵上,陈应金和陈应银轮奸了艳丽。 因为陈应金一家人看得紧,艳美很少有机会和陈应富接触。一次艳美到姨娘家玩,认识一个姓胡的青年,艳美觉得这青年不错,很快就和人家勾搭上了。时间久了,姓胡的青年提出结婚,艳美也想和他结婚,就同意了。因为艳美和陈应富的事,家里也不想为她办喜事。就让艳美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走,直接到婆家过,婆家也同意这样。当艳美从家里拿着包裹走的时候,被陈应金发现。陈应金拦住艳美,不让她走。艳美想走,急得哭了起来,大骂陈应金狼心狗肺,不是人,吵闹声惊动了许多人。那天父亲也在家,父亲 来到了吵闹现场,让陈应金放艳美走。陈应金见父亲出来说话,不敢不依,只得放艳美走。父亲对大家说:"因为情况特殊,艳美虽没有花轿抬,但只要艳美自愿,她走到婆家也可以。现在大家让开一条路,拍手欢送艳美"!艳美向爸爸鞠躬,擦干眼泪,背着包裹走了。 自从上次艳丽被强暴后,神经有点失常,有时会说胡话。陈应富也花钱给她看过病,可是时间长了,他就觉得艳丽是负担。于是他就托人在远方给艳丽找了婆家,不久,艳丽也出嫁了。 陈为虎逃跑后,小老婆大美当家。大美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见陈应富,陈应贵,还有陈应金,陈应银堂兄四人都参加了民兵,很想拉拢他们。她让人把他们兄弟四人都叫来,对他们的说,这么大的一个家她一个人也照看不过来,送给他们每家五亩田,要他们经常来她家看看,有什么事也有人商量商量。这兄弟四人得了五亩田,当然喜出望外,特别高兴。其实,陈为虎家有近百亩地,陈庄村有一多半的地都是他家的。随着形势的变化,许多长工不愿意替他家干活,租地的佃户交的租金也比以前少了。有的地已抛荒,无人种了。一天,村里干部找到大美,对她说,你家的地种不完,可以分一点给农民种。大美并不想把地分给农民种,但是又不敢得罪村干部,只得勉强答应把抛荒的三十多亩地拿出来,分给了农民。 陈应富这堂兄弟四人,一有空就到大美家,有时在大美家打麻将,一直打到深夜。一天,只有陈应富一人去了陈为虎家,大美对陈应富说:"我们俩来下棋吧。"说着,大美就拿来了棋。大美今年二十七八岁,自从陈为虎走后,一直独守空房。一盘棋下了十几分钟,大美只走了几步棋,无心下棋,就用脚踩陈应富的脚,应富本是好色之徒,立即心领神会,明白大美在勾引自己,就望着大美笑了起来,大美也会意的笑了。大美伸手走棋,应 富抓住她的手不放,大美满脸红晕,拉着应富上了床。 大美不仅拉应富鬼混,她还想拉其他三人,但她心里明白,她只能拉拢到应金,应贵,应银的老婆很年轻,又漂亮,也很利害,不好惹。有一天,应富丈母娘死了,应富要去老丈人家几天。大美便打起了应金的主意,大美 让人把应金找来,叫应金去集上给她买菜,鸡鱼肉蛋买了一提篮,晚上,又叫应金去她家吃饭,酒过三杯,大美对应金说,你快点吃,我肩膀有点疼,你给我捶捶,应金一听这话心花怒放,忙说:"好,好,"我现在就给你捶,应金没捶几下,大美又说肩膀痒痒,叫应金抓抓,应金抓了两下,就在大美身上乱摸起来,大美格格的笑了,猛的站起来,转身把应金抱住,两人抱着向房里走去。 时间久了,庄上的人都知道大美和应金二人私通。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老百姓载歌载舞,欢庆胜利。 四六年夏天,有几个老汉在六塘河堆上一棵大树下乘凉,飞来了三架飞机,围着河堆转了一圈,然后扔下一颗炸弹,炸死一个老汉,还有两个受伤。这时老百姓才感到,赶走了日本鬼子,天下并没有太平。四六年秋,徐守珍当上了王集区党委书记,父亲也升为王集区党委副书记,兼区农会主任,一边搞生产,支援前方,一边动员青壮年参军。这年冬天,父亲也被抽调到部队。 第二天,父亲就要去部队。晚上,乡亲们都络绎不绝的来到我家,和父亲蹲蹲,一直到很晚才散去。夜深人静,我趴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在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和父亲一直小声说话,直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乡亲们敲锣打鼓为父亲送行。父亲戴着大红花,上路了。母亲抱着我跟在父亲的后面,父亲从母亲怀里抱过我,亲亲我的脸,对我说:"在家好好听妈妈的话"。又对大家说:"你们都回去吧,不要再送了!"爸爸走了,乡亲们一直把父亲送出庄子。 父亲到了部队,领导让父亲在团后勤处当处长。父亲在部队只干了九个月,就又被调回地方。上级让父亲接替徐守珍书记,徐守珍这次去部队干团政委,因为工作需要就没再回来。 父亲回来后,才知道自己被调回的原因。原来父亲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地方形势发生了变化,陈为虎已从镇江回到家,这时陈应金等兄弟四人在陈为虎鼓动下都带着枪叛变。这兄弟四人,坏事做绝,老百姓叫他们为四只狼。陈为虎当还乡团头目,并把还乡团据点设在六塘河南翁庄。在这种情况下,地方工作无法开展。徐守珍书记把情况向上反映,军队当时虽不想放父亲走,但考虑到大局,就把父亲调了回来。 自从有了还乡团,老百姓就遭了秧,这些人无恶不作,大白天到老百姓家抢东西,杀人放火什么坏事都干,弄得农民不敢下地干活。还乡团要是在路上看见妇女,小姑娘,就把她们抓去强奸。有一天孙家庄有个媳妇有急事回娘家,走到半路被四只狼碰见,把她抓到附近庄稼地里强奸了,这位妇女感到羞辱,走到河边投河而死。 一个晴朗的秋日,没有风。午饭后,我挎着粪箕拿着粪勺赶着小猪去放。那时我只有七岁,我把猪赶到河堆下,发现那里有刚筛过的花生地,就把猪赶到这块地里放。这时三虎子也把猪赶到这块地里放,一会儿我家的猪和三虎家猪咬起仗来,我和三虎都跑过来把猪打开。三虎对我说,他昨天也来这里放猪,发现了一个老鼠洞,我们俩一起挖,好不好?我一听,正对劲,忙说好!说着就用粪勺挖了起来,老鼠洞先向下通,挖有二尺深,洞又向北面通,又挖二尺多远,老鼠洞又分叉了。这时我和三虎都已满头大汗,我对三虎说:"歇歇再挖吧!"三虎说,这个洞可能是仓库,你先歇着,说着他又使劲的挖起来。过了一会儿,我说:"三虎,我换换你,你歇歇。"我用劲挖了十几下,用手向洞里摸摸,掏到了几个花生,三虎一看,高兴的跳了起来。我们在鼠洞里挖出能有一粪箕花生。分花生时,我对三虎说:"你多分一点",三虎说不行,我们合伙挖的,一人一半。我对三虎说:"老鼠洞是你发现的,你又比我有劲。"三虎不同意,就平分了。这些花生拿回家后我都没舍得吃。后来我趁放猪时,在花生地里用粪勺又拾了点花生。我想聚多一点卖掉,用换来的钱买纸和笔让爸爸教我写字。去年我拾来花生也没舍得吃,被妈妈换了两只小鸭子,一公一母,母鸭已经生了六十多个蛋了。 有一天,我躺在花生滕上,望着这碧蓝碧蓝的天空,蓝天美极了,让人觉得似乎很神奇。这时天空飞来了一只老鹰,有意无意的在天上画圈子。望着,望着,圈子越画越小,最后只望见一个圆点子。我揉了揉眼睛,老鹰不见了。在这美丽的秋季,幼小的我躺在这野天荒湖,望着宽广的蓝天,心里感觉挺舒服。忽然河堆上有人大喊:"还乡团来了!"接着就听到几声枪声,喊叫的人就倒在地上。我顺着枪声向渡口一望,还乡团成群结队的下了船,上了岸。 我忙赶着猪往家里跑。还乡团像洪水猛兽一样扑向村庄。我家的猪也跑了,我根本追不上,还乡团看见我家的猪,就放枪打。我因为害怕就躲进堆坡子上的大秫丛中,不敢吱声。接着不断的听到有枪 声传来,我家猪飞快的跑着,还乡团紧追着猪放枪,猪被打中了,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庄子上就乱起来,喊叫声,跑动声从北面传来。还乡团进了庄子,闯进老百姓家,翻箱倒柜,鸡飞狗叫,把鸡鸭鹅,猪牛羊,粮食,连油瓶也拿走。接着就忙着把东西往河南运。一个还乡团扛着枪,拉着一头猪向河边走来,这时跑上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拽着绳子不让他拉走,一个还乡团飞起一脚把孩子踢倒,这小孩爬起来,向还乡团扑去,又被还乡团一脚踹开,这孩子使劲的爬起来,又向还乡团冲去,并不停的喊叫:"你们还我猪,"孩子这次没有被踢开,还乡团拿起枪,用刺刀向孩子戳去,孩子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中。所有这一切都被躲藏在大秫丛中的我看的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那就是我们的小伙伴三虎,他死了。 六塘河水缓缓的向东流, 中间流着孩子的血! 夕阳西下,还乡团把抢来的财物运过河。,河水倒映着他们的影子,见证了他们的罪恶行径! 秋风中,堆下的柳树在箫箫的落叶,天黑了,几只乌鸦在树上凄惨的叫着,划破了六塘河上空的平静。我踏着夜色回家了,家里也是一片狼籍,地上撒落着粮食,屋里已被洗劫一空。 四七年除夕之夜,村子里家家户户正在忙着上供,祈求来年神灵赐福,四处鞭炮声不绝。忽然有人喊,"还乡团来了!"庄子上立即混乱起来,大人喊声,小孩哭声,连成一片。不久,从南边传来枪声,还乡团第二次进村扫荡了。妈妈拉起我,抱着弟弟,拽着姐姐和妹妹,沿着东边大路,一直向北跑去。我们跑到小刘河底,六岁的妹妹跑不动了,哭了起来。妈妈吓唬妹妹,如果再哭就要把妹妹藏进柴草堆里,妹妹 不敢哭了,紧挨着姐姐走。这样我们过了小刘河,穿过刘庄,赵庄,后边不再传来枪声,跑反的人也少了,黑夜开始平静下来。在赵庄的后面有一条大沟堆坡上,有一些大秫丛,母亲叫我们停下来休息。这时隐约听见狗叫声,过了一会儿,狗叫声停止了,夜又变得异常寂静。大概是还乡团抢光东西,回去了吧。半夜三更,天又这么冷,妈妈不敢带我们回家。妈妈对姐姐说,我们就在这里睡吧!姐姐说,这里太冷了。妈妈把一个大秫丛放倒,然后再弄几个大秫丛放在四周,然后扒开一个缝隙,挤进去。这样我们一家五口就挤在这个洞里,为了取暖我们紧偎在一起。弟弟妹妹先睡着了,我迷迷糊糊的睡着,听到风吹动草的尖叫声,我紧紧的抱着妈妈的脖子,母亲用膀子搂着我,不知什么时候我也睡着了,妈妈可能一夜也没合眼。 转眼一年过去了,也就是一九四八年底,农村正在忙年。大年三十上午,天气暖洋洋的,连一丝风也没有。地上开始化冻,这是除夕前的最后一个集。早饭后,妈妈挎着篮子赶集去了,临走时嘱咐,让我和姐姐把水缸抬满水,再刨点萝卜洗干净,等妈妈回来做饭用。天还未到晌午,这时南边突然传来枪声,庄上的人大喊:"还乡团来了!"因为大部分村民赶集还没回来,剩下的一部分村民,能跑的都向北跑了。我和姐姐正在家切萝卜,听说还乡团来了,就向外跑,我们刚跑到门口,就望见还乡团进了庄子,不能再跑了,姐姐拽着我回到家院,不知向那里藏,先跑到堂屋,屋子里空荡荡的,不好藏,又从堂屋跑出来,进了锅屋,锅屋很矮小,锅门堆满了草,姐姐拉我趴在锅门,用草盖在身上,姐姐叫我不要动,也不能吱声。过了一会儿,有三四个还乡团扛着枪进了我家,他们先进了堂屋,把我家刚磨好准备过年的一袋面扛走了,还有挂在墙上的二斤肉也被拿走,然后又在堂屋翻箱倒柜一气,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最后一个还乡团说,去锅屋看看,一个还乡团伸头向锅屋望望,望见锅台上有油瓶,里面有油,就进来把油瓶拿走了。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四处望望,见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才走出门去。 庄上不停的传来鸡飞狗叫声。枪声,老人的漫骂声,小孩哭叫声连成一片。 还乡团从我家走后,我和姐姐也不敢出门,心里很担心奶奶和弟弟妹妹。 早饭后,奶奶带着弟弟妹妹给后庄三老爹送馒头。三老爹是个孤头子,七十多岁了,孤苦无依。每逢过节,我奶奶都会送点吃的给他,让他过节。还乡团来时,奶奶把弟弟妹妹藏在三老爹家的草堆里,等平静一会儿,奶奶不放心家里,叫弟弟妹妹在草堆里不要动,自己先回家看看。还没到家门口,奶奶看见还乡团赶着猪牛羊,拎着鸡鹅,推着粮食,年货,成群结队的向河南走去。奶奶实在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起来。这时陈应富带着几个扛枪的还乡团走过来。"老婆子,不想活了,骂什么?" "就骂你们这些狗不吃的东西。你们把老百姓的东西都抢走了,我们还怎么过呀!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强盗!"陈应富让人用枪耙子把奶奶打趴在地,头也被打破了,奶奶爬起来,一把抓住陈应富,大骂道:"你这个狗不吃的,尽干坏事,迟早遭天报应,五马分尸,不得好死!"陈应富叫人扒奶奶的衣服,上衣扒完,又扒裤子。奶奶使劲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陈应富的头发,"你不是人养的吗?你没有妈妈?你这个狗日的······"。陈应富拿起刺刀,向奶奶刺去,奶奶倒在了血泊中,嘴还在不停的动,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庄上的人赶集回来,见家里已被还乡团抢劫一空,人们都气得咬牙切齿,直跺脚。哎呀!这一年又过的冷冷清清,没有一家放鞭炮。大家吞菜吃糠把年过了。这次还乡团来,不仅抢走了我们的东西,杀死了我奶奶,还抢走了我们庄上两个人。一个是小黑娘,一个是三牛子。 小黑娘和三牛子被抓走后,约十来天,还乡团派人来传话,让两家各出一百块大洋,就把人放回来。这两家东拼西凑,又把家里的田卖了,凑齐了钱让人送去。可是钱送去后,还乡团并没有放人。这可把小黑子急坏了。这天小黑子趁他爸不在家,一个人坐着磨桶过河去要人,结果是连小黑子也被搭进去了。 小黑娘自从被抓后,就天天被还乡团强奸,一天小黑娘趁还乡团喝醉酒了,跑了出来,一头撞死在石磙上。小黑子和三牛子一起被关在地窖里。还乡团不给他们吃喝,过了十几天都饿死了。小黑子他爸听说媳妇和儿子都死了,跑到六塘河边痛哭了一场,哭到傍晚,跑回家磨了把快刀,趁着黑夜摸到了还乡团的老巢,和他们拼命了。听说小黑子他爸杀死了四个还乡团人,后来自己也被还乡团的乱枪打死。小黑还有一个奶奶,见家里死的死,亡的亡,吃不下饭,没过半月,也死了。 天哪,这是什么世道!老天爷为什么不把这些畜生给灭了! 一九四六年深秋,国民党反动军队,从南方调向山东,,攻打新四军和八路军,因为敌我数量的悬殊,我军只得向北方撤退。从泗阳到沭阳的公路上,天天过蒋介石的国军。设立在王集的区政府也被迫转移,区政府临时设在较偏的张家圩川城一带。一天晚上,父亲回家了,随父亲一起来的还有张叔刘叔他们。研究王集各村干部怎样坚持和敌人搞地下斗争,他们在我家的后巷口子里开会,开了三个多小时,忽然站岗的人来报告:"还乡团来了!"父亲和张叔刘叔,及本庄的几个村干部翻过墙头向西北跑去,跑到小刘河底时,还乡团一边开枪一边喊:"快投降!"这时张叔和刘叔沿着小刘河向西逃去。父亲跑不动了,就藏在小刘河边的柴地里。柴地有一人多深的水,满是青苔。父亲趴在柴地里,身子藏在水里,头上顶着青苔。由于天黑,还乡团看不清楚,向柴地里放了几枪,大喊:"看你往哪藏?"又放了几枪,就向西北追去,也没有追着,还乡团急得直跺脚,只得退回六塘河南。 还乡团为什么这时候来,后来经过了解,原来是庄上的老驴头告的密。这老驴头家里有一头驴,闲着没事他就放驴,所以,人人都叫他老驴头。原来他也是陈为虎的近房,陈为虎为了拉拢他,让人给老驴头送了几次钱,老驴头拿了钱,就成了陈为虎的密探。父亲知道了真相就让村长陈同民带了几个民兵,把老驴头带到南边的乱坑里,村长问:"老驴头你干吗通还乡团,给还乡团当狗腿子,告密来抓革命干部,你不知道陈为虎是坏人?"老驴头说:"陈为虎他不是坏人,你们这些人才是坏人,你们把陈为虎逼得无家可归,陈为虎他是个有良心的人,他并没有忘记我是他的本家,还派人给我送钱"。当时有一个民兵骂老驴头混淆是非,是混蛋,一气之下就向老驴头开了枪,老驴头应声而倒,枪声震动着六塘河边。 公路上过了三天三夜的国军。一天天刚黑,父亲带着张叔和刘叔藏进公路边小河旁的柴地里,他们望着马路上国军过兵,先是一队一队的走着,后来就变得稀稀拉拉的。有的兵一瘸一拐的走着,个个无精打采,看上去已疲惫不堪。一个兵扛着一挺轻机枪走过来,机会来了,父亲和张叔刘叔一起冲上去堵住他的嘴巴,然后把他拖进柴地,掐死了,卸下他的枪和子弹,在离公路一百米的地方架起来,等待国军过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队国军开来,父亲命令扫射,国军莫名奇妙的被打,等他们反映过来,已有十几个兵倒下,国军向打枪的这边包抄过来,他们猛烈的向这边扫射着,这时父亲他们已不知去向。 一九四六年深秋,父亲派人让妈妈送粮食到区公所,当时的区公所在张圩的颜庙子,区公所已有两天没有粮食吃了。家中的粮食已被还乡团抢光,只是靠着喝青菜汤度日。乡亲们听说区公所也没粮,就自发的把家里的一点粮食都拿出来,这样七拼八凑的凑了五十多斤粮食,由妈妈乘着夜色给区公所送去。妈妈扛着粮食来到公路边,先隐敝`在公路边的柴地里,这时马路上的步兵还在向北走着,时常能听到敌人的枪声。妈妈等一队兵过去,另一队兵还没接上时迅速的穿过了马路。 黑夜里妈妈扛着粮食,高一脚低一脚的沿着荒地向西北走去。母亲走过了颜泥河,就觉得不对劲,这里好像走过。今年夏天,我生病了,妈妈曾带我去颜庙看病经过这里,当时路过这块枯草地时有一片叫鸡子 的叫声,我让妈妈停下来,我要从小木车上下来逮叫鸡子。母亲虽然停了下来,可却不让我下小车,自己抓了只叫鸡子让我玩。今天夜里妈妈已在这 块荒地上走了很长时间,还没有走出去。在这茫茫的荒野上,秋虫还在枯草中叫着,妈妈在这对面见不到人的黑夜里,望着从云缝里露出的星星,心里明白自已迷失了方向。这时妈妈已是满头大汗,她喘着粗气,感到又累又饿,就蹲下来歇一歇。妈妈蹲在那里,借着微弱的星光辨认方向,大 约能有十几分钟她才认出东南西北。一阵秋风吹来,妈妈打起了寒战,被汗水浸湿的内衣紧紧的贴在身上。妈妈站了起来,扛起粮食向西北走去。天刚蒙蒙亮时妈妈到了颜庙子,找到区公所,把粮食交给了区长。妈妈这次并没有见到爸爸,区长告诉妈妈,这天爸爸因公外出,不在区公所,区长感谢妈妈黑夜送粮,并说这就如同雪中送炭。母亲在区公所歇了一会就回家了。 一九四七的春天,我得了肺炎,妈妈带着我四处求医,也没看好我的病。后来妈妈听说河南朱圩有一个朱三医生,很会看肺病,手段高明。可是那里是还乡团的老巢,陈应富那帮人心如蛇蝎,毒辣得狠。妈妈见我的病越来越重,心中很着急 ,这时我已病有二十来天,而且每天都在发烧,吐出来像红高粱面一样痰,母亲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冒险带我去河南看病。一天午饭后,妈妈背着我来到六塘河边,这时的河水不深,妈妈背着我趟着水过河,妈妈是缠过小脚的,走起来一歪一倒的,我真想下来自己走,可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我走不动,只能让她背着。妈妈硬撑着把我 背过了河,我们躺在河堆上歇一会儿,妈妈就又把我驮起来,找到朱三家,朱三先生看了我的病,开了几副中药,嘱咐妈妈按时给我 熬药,并说吃了药我的病会 好的。看完了病,妈妈背我回家,来到六塘河边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我们刚准备过河,这时从堆上的树林里窜出三个人,他们身上都扛着枪。母亲一看,这下可糟了,真是怕什么有什么,我们撞到了还乡团的枪口上了。他们三个一个是陈应银,一个是陈应贵,还有一个是姓刘的,这个姓刘的,妈妈也认得,按辈份妈妈应叫他表叔 。陈应银和陈应贵用枪挡住了我们的路,要把我们带走。这时母亲大声对他们说:"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陈振升明天就能把你们全家都杀了,你们看着办吧!"那个姓刘的一听就急了,对陈应贵说,放了他们吧,我一家老小还都在河北,如果你把陈振升的女人带走,我们一家的命还能有?放了他们吧!陈应贵还在犹豫不决,刘表叔拽住陈应贵的手说:"就算是为了我,不要惹急了陈振升。"又把手一挥说,快走吧。妈妈驼起我拼命的向河北跑,跌倒了,爬起来又跑,我们的衣裳都湿了。天黑了,我们才过了河。忽然从河南传来争吵声,是陈应富的声音,他骂陈应贵没脑子,让他赶紧过河追我们,陈应贵端着枪过了河,这时我们已过了河堆,进了庄稼地。陈应富说今天要是能把我和母亲抓去,就能占主动,可以此来逼我父亲投降。刘表叔反驳道:"这真是痴心妄想,陈振升跟了共产党这么多年,一直死心踏地的跟着共产党,他能投降?要让他投降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陈应富也说不过他,只得向河堆北面连放了几枪,就回去了。六塘河水哗拉哗啦的响,妈妈背起我回家了。 一九四七年腊月初一午饭后,忽然,从河堆上传来几声枪声,有几个还乡团追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这姑娘短发短袄,在寒风中飞快的奔跑着,后面有十几个还乡团,荷枪实弹,边走边喊,快停下来,不然就要开枪了。这个被追的姑娘名叫董振英,是地下党。董振英经过我家门口时,被妈妈看见,妈妈低声喊:"董振英快到我家躲躲!"董振英望了望妈妈,好像不认识似的,她绕过我们家,又拼命的向北跑去。妈妈望着董振英远去的身影想:这小姑娘难道不是上回来我们家的董振英吗?上次董振英来我家送来一封信,因为爸爸不在家,董振英让妈妈把信交给爸爸,那天中午妈妈还留董振英在我家吃过午饭才走。董振英一定是怕连累妈妈才没上我们家躲藏,因为董振英知道,我父亲是革命干部,妈妈一直都很支持爸爸,妈妈虽不是党员,暗地里也帮着爸爸干革命,董振英是在保护妈妈。董振英被还乡团追赶到东北后庄一条小路上时,这时庄上的二愣子正在挑水。话说这个二愣子,看起来有点傻,其实内心一点都不傻,就是不怎么会说话,整天笑嘻嘻的,看上去傻乎乎 的。可不能小瞧了二楞子,他可是我们庄上有名的大力士,碾子能用两手举过头,挑水用小禾木挑,一头两个水桶,吃饭用小盆,一顿要几小盆。二愣子以前给地主家干活,地主嫌他饭量太大,不要他干了。今天,他挑水走在这小路上,看见还乡团这帮狗崽子,正撵着一个小大姐跑过来,他站在路中心把四个水桶一放,拄着一丈多长的小禾木,等还乡团过来,董振英跑过后,还乡团随后就到,先到的一个还乡团喊:"快让开,你这个混蛋!"二愣子拿起小禾木的一头,猛得一扫,一个还乡团被打得脑浆崩裂,另一个也被打倒在地, 还有两个紧追上来的还乡团被吓得扭头就跑 。二愣子站在那儿,竖起小禾木大笑。可怜的二愣子被后面的还乡团开枪打中了,二愣子拄着小禾木笑着骂道:"孬种!过来呀,龟孙子的来尝尝老子的大棍子!"二愣子瞪着大眼睛站在那儿,吓得还乡团连连后退几步。过了几分钟后,还乡团的一个小头目叫喊:"快都他妈的给我开枪!"二愣子又中了十来枪才倒下。 董振英跑到后庄,后庄的品大爹去世了,家中正在办丧事。有人认得董振英,知道她是好人,就把她藏在家里,让董振英穿上孝衣,扎上头布,趴在大品爹尸首前假哭。因为后庄的后面是一大片麦田,嫩绿的麦子刚有一寸多高,恐怕连一只大猫都藏不住,更何况是一个人呢?还乡团们明白,董振英没跑走,肯定是藏在老百姓家。十几个还乡团走进了村子,挨家挨户的搜了一遍,没有搜到董振英。还乡团的小队长人们都叫他二歪头,这个二歪头,只要是头一歪,准是在想坏点子。二歪头来到了庄后的麦田边,望着麦田又歪起了头。二歪头命令不要再搜了,然后就带上人直奔大品 爹家,把所有哭丧的的妇女都拽到外面排好队,让她们都把孝衣脱掉,这样董振英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董振英见自己暴露了,就站了出来 说:"你们把我带走好了,不要伤害乡亲们!"还乡团上前把董振英绑了起来,一个还乡团从董振英身上搜出一支钢笔,这支钢笔是董振英的命根子,是 上级发给她的,董振英一直靠它写字传递信息,而如今钢笔落在了敌人的手里,董振英大喊:"别碰我的钢笔,这是人民给我打击敌人的!革命迟早会胜利,你们是挡不住的,你们这些害人精,不会有好下场的!"还乡团带走了董振英。不久,董振英就英勇就义,年仅十八岁。 刚去世的品大爹是我们庄上唯一留长辫子的人,冬天,品大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捧着古书读,读到高兴时就摇头晃脑。这时就会有小孩子躲在他后面,猛的拽一下他的长辫子就跑了。品大爹回过头望了望,根本望不到人影,却喊道:哪家小子?我看到你了。然后又之乎者也的读起来。读累了,晒热了,就在太阳底下逮虱子。五天前品大爹走到南边的池塘边,塘边长满芦柴,品大爹沿着芦柴往里走,不小心滑到塘里淹死了。品大爹一辈子生活都是凄凄惨惨的,就连殡棺下葬那天也不得安宁。 一九四八年春天,一天夜里父亲回来了。这天夜里父亲给村委会的领导开了会。村长陈同民,村农会主任陈升喜按照父亲的指示作好安排,准备打击还乡团。五月十七这天,村长带着几个人,到地主陈为虎家门前。陈为虎自从当了还乡团的头目,把妻妾老小都接走了,只是派狗腿子隔几天回来看一次。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都被运走。村长叫人挪走堵在大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而后拆了门楼,村长对围上来乡亲们说:"今天陈为虎不在家,我们抄他的家,陈为虎在家我们也要抄他的家,要是能抓到他,我们还要开村民大会批斗他!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把地主的家抄了,把抄出来的东西都放在大场上,一一登记,而后分给乡亲们。"群众欢呼相庆,高喊:"共产党万岁!打倒地主陈为虎,把地主的东西分给人民!" 人们把陈为虎家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搬到了大场上,还有各种干活用的农具。牛棚里还有四头牛,两头驴,一个骡子,一匹马。村长让人把这些牲口都牵到汪塘边拴在树上,老百姓把衣柜抬了出来,人们除了从衣柜里翻出许多衣服,还翻出了地契和几本厚厚的账本,看到这些老百姓最生气,群众立即大喊起来:"烧掉它,把它烧了!"村长对大家说:"既然大家都同意烧,那就烧吧!"这时有人抱来了一抱草,村长划着火柴,火光把围观人们的脸映得通红,大家望着渐渐化为灰烬的地契和帐本,个个欢呼雀跃,笑容满面。现在人们一点也不觉得累,似乎是更有劲了。人们砸开陈为虎家粮仓门,把所有的粮食都运到了大场上。到了中午,村长让大家都回去吃午饭,午饭后再来分东西。 午饭后,陈庄村的老少都来到了大场上,村长让人把柜子里的衣服先拿出来分,妇女的衣裳最多,这时农会主任拎着一件最好看的花褂子说,这件衣裳应该分给谁呢?这时有人说:"分给三妹子吧!你们看,三妹子人长得漂亮,二十多岁了一直穿着补丁摞补丁衣裳,让她先享受享受翻身的快乐。"三妹子忙推辞说:"还是把它分给村妇救会主任吧!她为我们穷人做事,也从没穿过什么像样的衣服。"村妇救会主任大叫:"我都三十好几的人啦,还穿这么花俏的衣服?我不要!"村长说:"三妹子,你就不要再推辞了"。三妹子说:"我看把这些衣裳分给宣传队的小大姐吧,穿上这些花衣裳扭起秧歌,跳起舞,多好看!"大家齐声喊道:"同意分给宣传队!"陈莲主任把宣传队的女队员都叫来,拣好的挑,花褂子,花裤子一人一套,照自己喜爱的挑。剩下的,其他妇女,从最穷的开始,一人一件,家家户户都分到了衣裳。最后剩下一件皮袄,是最值钱的。村长说:"这件皮袄分给谁呢?还是群众说话算数,大家说说看,这件皮袄该分给谁?"有人说应该分给王黄脸!王黄脸身体不好,分给他最合适!大家齐声说:同意!这时忽然有人站起来说:"我看这件皮袄只有陈振升能穿!别人都不配!陈振升革命十几年,穿的,吃的哪一点不和我们老百姓一样?为了能使大家过上好日子,他和日本鬼子斗,和还乡团斗,风风雨雨中,他落下了胃病,肺病,难道不应该分给他吗?"乡亲们高声大喊:"完全同意分给陈振升!"这时我妈妈站起来说:"陈振升吩咐我,我们什么也不要,大家都很不容易,还是分给王黄脸吧!"王黄脸站起来说:"这庄上是我最穷,住的是山门棚,从来没穿过一件好衣服,大家都认为我应该分得这皮袄。但是我不要,这件皮袄就算是真的分给了我,我也真心的把这皮袄送给陈振升。"母亲忙说:"陈振升是共产党员,是革命干部,什么东西都要先紧乡亲们的。"村长说:这件皮袄暂时先不分,等以后研究再讲。 这个王黄脸,原本不是我们庄上的。大概在三七年的某一天,庄上顺德大爹从亲戚家拿二斤黑豆,带回家吃咳嗽。回来 路上,看见一个妇女带着一小孩在路边哭,顺德大爹问她们为什么在这哭,妇人说:"家里没有吃的了,想把这孩子送给亲戚家,人家不要,说自家的孩子都没有吃了,哪能养活他?因此发愁,所以在这哭。"顺德大爹见孩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觉得娘俩可怜,就对那妇人说:"我这有二斤黑豆,用它换这孩子,你看怎样?"妇人忙对顺德大爹说:"我给您老磕头了,您要是能有碗饭给孩子吃,我就感谢了!"说完,就给顺德大爹磕三个响头,站起身拎着二斤黑豆哭着走了。就这样王黄脸就被顺德大爹领到了陈庄。王黄脸在陈庄过了八九年,那时他已有十八九岁,顺德大爹去世,他就自己过日子。 后庄的大奶家,老两口子,过一辈子苦日子,又没有后代,大奶家的一个破碟子,用了几十年,疤过了好几次。像这样的特困户,都要先照顾。桌椅条台,锅碗瓢盆,坛坛罐罐,任他们挑。大老奶上去挑了四个碗,四个碟子,欢欢喜喜回家去了。 由于牛大部分都被还乡团抢走了,就十几户共同分得一头牛,犁耙绳索一套,驴 子也十几户一头,马和骡子没有分,村长说,这留着上交,送给解放军打蒋介石用。粮食分一部分给特困户,大部分都上交,支援解放战争。 地主家的东西被分得一干二净,村长叫人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并对大家说:"我们穷人孩子以后也可以上学了,这屋子留做学校,等几天找到老师,就叫各家小孩来上学,大家说好不好?"乡亲们又一阵欢呼,接着就响起了长时间的掌声。 第二天,全村人都来到村委会前的大场上,村长说:"今天分地,每人头三亩,丈量土地时,每家去一个人,先摸阄,按号头分,认好自家的地边。大家放心,村委会会注意好坏地的搭配,使家家都有好田种。"当划分到王黄脸家时,王黄脸放起了预先准备好的鞭炮,王黄脸跪在地上一手扶着地界,一手抓起一把泥,脸朝着太阳,掉着眼泪说:"我王黄脸家没有土地,靠着在地主家做长工,女人就带着孩子要饭,大人孩子衣裳褴褛,面黄肌瘦。住的是山门棚子,漏雨透风,一家四口人就住在里面。今天分到了十二亩地,对我王黄脸来说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我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说完,王黄脸就跪在地上向着太阳磕头,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王黄脸也没有起来。村长见王黄脸还跪在那儿,就过去对他说:"快起来吧,以后好好种田,多收粮食,支援战争,村里已决定把地主家的树分几棵给你盖房子,以后住到新房子里你会更高兴的!"王黄脸给村长磕头,村长忙把王黄脸扶起来,对他说:"不要给我磕头,等解放了,我们人人都是国家的主人,人人都是平等的。这些好处都是共产党给我们带来的,我们子子孙孙都不能忘记共产党的恩情!" 当地分到了庚二老爹家时,二老爹不想要庄南的地,村长说:"二爹这是为什么?"二爹说:"我要庄北的那二亩地,庄北那二亩地原本是我的,后来被陈为虎霸占去的,那年我交不起租子,当时我没有办法,我只有给他,现在我要要回来 。"丈量小组的几个人碰了一下意见,都同意把原来的地分给他。这时又有七八家人说,他们也有地被陈为虎霸占的,也想要回来,村长说:满足大家要求,被地主占去的地都地归原主。大概分了两天的地,才把地分完。 一天,父亲带着一位伤员回家养伤,村长拿着皮袄来见父亲。父亲说:"这皮袄应该分给乡亲,我是革命干部,怎能把乡亲应得的东西分给我?"村长说:你是咱村的人,为革命历尽千辛万苦,为乡亲们出生入死,分地主的东西,也应该有你一份。父亲说:"我让你见个人。"说着就把村长带进了伤员的房间,伤员被厚厚的纱布裹在头上,纱布已被血染成了红色,尽管很疼,伤员却没哼一声,仍然咬着牙坚持着。父亲说:"现在虽是春天,但天气还有点冷,我们就把这件皮袄送给这位在战场上立过功,差点牺牲的兄弟吧!"村长说:"陈书记,就照你的意思办!" 四八年底,苏北解放区都进行土地改革,打地主分田地。石庄外号叫石毒蛇的大地主,张庄大地主张三霸,刘庄地主刘大肚子,都被乡亲们戴上高帽子游乡,农民喜笑颜开,斗地主情绪高涨。压在老百姓头上大山被推倒了,乡亲们就像过大年一样高兴,扭秧歌,玩花船,敲锣打鼓,热闹了整整个把月。 一九四九年正月二十七,父亲接到河南地下党密报,说四只狼和还乡团骨干力量都住在朱圩东南角的黑松林里,四只狼在松林里挖了一个地窖,在地窖里铺上草,住在里面。这四只狼在河南边也是一霸,仗势欺人,抢劫财物,霸占妇女。朱圩南边有一片茅草荒,老百姓大白天都不敢从那里走,四只狼经常在那里杀人抢东西,妇女从这经过,就被抓去强奸,然后杀死。老百姓谈之色变,恨之入骨。随着革命形势的变化,六塘河北已经成了解放区,建立人民政府,地方民兵早已建立,地主恶霸都被打倒,还乡团也感到末日将要来临,六塘河南的老百姓革命热情也高涨起来,希望早日打倒地主还乡团。四只狼和还乡团不敢再住在庄上,怕有人告密,被河北边的共产党围剿,就住进了黑松林里,他们认为这里安全。 父亲接到密报,掌握了四只狼的行踪。立即召开区委会会议,研究并制定围剿还乡团的行动方案,经过周密计划,研究决定,当晚就实施围捕行动。 区委决定:第一,要从附近乡抽调有作战经验的民兵50名。第二,要立即派个精明强干的人摸清行动路线,搞清地窖的准确位置,不能出半点差错。第三,找陈庄村村长布置任务,从下午三点开始封闭渡口,不准任何人经过渡口去河南,渡口由陈庄民兵把守。第四,让地下党老谷速回,监视四只狼及陈为虎的行踪,看他们今晚是否到黑松林住宿。为防止特殊情况发生,晚上八点左右一定要派人回来汇报。 天黑了,夜幕降临,陈庄村一片寂静,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叫。父亲带领民兵来到渡口,去河南落实路线的老张已在渡口等侯。父亲和老张交谈了几句,就召开民兵队长,小队长会议,布置具体行动计划:陈庄村民兵留下把守渡口,由父亲带着选拔来民兵进黑松林。十点钟左右,老谷又派人来报:四只狼今晚和陈为虎叔侄在一起喝酒,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已歪歪扭扭的上黑松林睡觉。父亲大喜,吩咐队伍过河,向朱圩黑松林出发。大约行了四十多分钟,到了黑松林。民兵分四路小心翼翼的向地窖包围过来。到了地窖口,父亲把耳朵贴近窖口,听见地窖里面,有人在哼小调。父亲让赵队长向窖内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快出来投降吧!"地窖里立即慌作一团,像是在摸枪。这时父亲喊道:"你们不要妄想逃出去,如果顽抗,今晚这里就成为你们的坟墓!"沉默了一会儿,里面又传出叽叽哇哇的声音。赵队长向窖口开了一枪,喊到:"再不出来就扔手榴弹,炸平地窖!"里面的人连忙喊道:"不要开枪!不要扔,不要扔!我们投降,投降!"接着民兵把预先准备好的火把点着,照得地窖口亮堂堂的。地窖里的人爬上来一个,卧在窖口的民兵就立即上去摁倒,然后绑起来,就这样抓到了四只狼,但是老奸巨滑的陈为虎在地窖里就是不出来,父亲命民兵熄灭火把,假装撤离。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里面爬出了一个黑影,父亲命令向黑影开枪,并立即点亮火把。机枪向雨点一样射向陈为虎,陈为虎这个地主还乡团头目被当场击毙。 第二天,开宣判大会,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参加大会,看看这些恶人的下场。为了阻止还乡团残余力量来劫法场,河边渡口派了三十多名民兵把守。其实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此时的还乡团已经土崩瓦解,头目陈为虎已死,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人人跟着共产党走,六塘河北已成了解放区,斗地主打土豪整恶霸,罩在老百姓头上封建势力已无立足之地。地方武装力量日益强大,村村都有民兵,国民党反动派残渣余孽感到末日来临,躲的躲藏的藏,这一班没有出路的混蛋,人民都痛恨他们,没有人会救他们!万一有人敢铤而走险,六塘河边的民兵在那里等着他们,让他葬身鱼腹。当四只狼,陈应银,陈应富被带进会场时,群众轰动起来,有人喊:枪毙他们!有人在骂,有人用泥块砸他们,这时一位老大娘向陈应富扑去——,这就是后庄的二奶奶,他一家被还乡团害得家破人亡。维持秩序的民兵用了半小时才使会场秩序稳定下来。 父亲宣读完四只狼的罪行,执行枪决,立即执行! 在六塘河堆的一块空地上,枪声宣告旧社会的灭亡,新社会的诞生。 枪声在六塘河边回荡着,六塘河水欢快地向东流去。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