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久居城市的你,朋友,或许你丝毫没享受过冬日雪天漫步的雅趣。美国大作家梭罗曾作过这方面细致的描绘。而我在此只能稍微回忆起并如实记叙我所在的小乡村的雪天状貌。 朔风呼呼地刮很久,秃树也禁不住使劲呜呜大叫。一声比一声尖利,夜晚听见,疑心到处都鬼哭狼嚎。这是落大雪的前奏。能积垫的雪通常会在傍晚落下帷幕,天空阴霾,是个飘雪的无底洞。此时大路上早已空空荡荡,如果还有一个人仍在行走,他定会不自主凝心这世界的繁荣和昌盛。农人缩了平日劳累的躯体围炉而坐。紧闭了门窗。屋子中温暖弥漫到每个细小的角落。鸟儿早回了隐蔽的窠。平时焦躁的狗突然之间变得驯顺,安静。它们找一个干燥的狗洞,一头钻到最深处,懒散袭过来把它吞噬了。再也没有谁来打扰这难得的寂静。此时有一种声音似乎越来越明晰。枯叶上、干草上、石头上、房顶上、窸窸窣窣、密密扎扎,啊,落雪有声! 夜渐渐加深。窗口橘黄色的灯一盏盏退去。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母亲子宫般深邃宁静的睡眠。温暖、香甜、美妙。在这时,有人轻轻拉开门,走进这奇妙梦幻的雪夜。远山近树、沟壑屋舍、田园阡陌,世间万物无不被雪之魔法笼罩。万物似在眨眼之功和童话世界调换,并被重新洗涤。天空无月,但万物依稀。一排排冬植物在淞松的雪下静伫。万籁俱寂,恍若隔世。白色是这童话的主色调,梦幻则是它独一无二的意境,纯光是那惊人转世的一念干扰物。这个梦把那个梦吵醒,不是梦中恍如梦中。"囊萤映雪"中的读书人,也或许正是被雪惊醒了,此夜人间有几回?还能睡得着吗?不得知。总之,这一夜连正睡梦也恍惚,雪压断枝头也会打断梦乎?正是落雪来惊梦。 清晨匆忙惊醒,只要一睁眼看见超强的白光,什么也不说。第一件准是拖了鞋跑到窗口,经过一夜酝酿飘洒,景致竟又迥乎前夜。首先是一阵狂喜,继而发现窗槛上堆积的可爱的琼花,玻璃上成型的冰纹,惊喜不断。 拉开门,啊,清明利爽的空气中透着阵阵玉肌冰骨的寒气,人禁不住打了激灵,浑身的毛骨一下子释放了积淀的陈腐倦怠,精气神里陡然被注射了"冰冷"的兴奋剂。真是一场幸福的大雪。穿了厚厚的雪地靴,踩在厚厚的崭新的雪上,听到哧哧的脆响。身后留着一排深深浅浅的印痕。刚才这幅万里雪疆图瞬间变得流动。一瞬想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气势。放眼一望,平日里高风亮节的竹,竟被整丛整丛压得垂到地下,我想这应是所谓的"识时务为俊杰"吧。待到雪化时,它们经过雪之压迫冰之洗礼后更加挺直的。在此时此刻的境界里,你才懂银装素裹、玉树琼枝的精妙。 孩子们都出了门,有的大人也索性出来陪着玩,雪天很多大人都主动为自己放了工。堆雪人的、打雪仗的、滑雪的均不少。滑雪的只需找一个斜坡,左右各一人牵着中间那个蹲下人的手,不等喊预备就飞奔而去,真是又简单又快捷。雪人也堆得有半米来高了,插上石头胡萝卜等装饰上鼻子眼睛,就在心里美了自己的杰作,暗暗感叹自己非凡的创造。一边跺着脚一边哈着自己冻得红通通的手,跳着,笑着。屋子里生着熊熊的亮亮的炉火,跳着淡绿的火苗。随时可以进去烤一把。但是瞬间进屋子眼睛就太模糊了,要好半天才渐渐看得清。若手冻得太狠,急烤火也是不行的,否者双手疼痒难当。阴天,除了那些踏坏的,房顶上经受了暖气烘烤的,或是人为破坏的雪外,其它地方的依然还没有半点融化。傍晚一来,吹起干燥寒冷的风。这时,若天空中有一只鸟瞬息飞过,你就会突然在心底莫名的感动,认为世界突然奇妙起来。也许有的人会有那么一丁点念头,思考一秒钟人与动物的亲密关系。许多许多植物是那样气质地在寒风中卓然而立。风过处,一切东西都增加了强度和硬度,包括水和石头,甚至人的肌肤。一切景物都变得雕塑般严肃,大山般稳重,我甚至认为若下面是汪洋的话,沉下去的这块山村依然会像水中珊瑚一样保持原状。这时脚踩在雪地上,很冷硬,仿佛走在干燥得过分的石头渣里。浆洗未干的衣服收回来早已成了一块钢板,不敢折,一折就担心会从中间断掉。有水的地方全结了冰,若第二天起床,跑到渗水的地方,准可以看见粗极的冰钩子,可以搬来当利箭的。 太阳刚露脸,雪就一刻不停地融化。屋檐下、草檐前、悬岩处,滴滴答答,到处都是水。 我曾经问过很多爱雪之人,众说纷纭。或爱那体态,或爱那色泽,或爱那美丽但短暂的稀罕。是啊,她以飘絮的姿态而来,以纯洁素雅的品质来修饰改变所到之处,凄美又短暂。怎不叫人思考?但我更爱的是她那种坚定纯洁的力量。这种力量落在乡村,乡村变样;这种力量驻扎城市,城市欣喜。如果这种力量我们心灵获得也会受人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