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我俩走进了一家酒馆,她叼着根烟,却又浓妆艳抹,显得不伦不类。 "要喝点吗?"芭蕉姐挑眉问道。 "大清早的,还是不要了,你清楚的,我酒量很糟。" "烟酒不沾?岂不是很没人情味儿?" 我摇头笑笑,不以为意。 但事实上我不可能真的滴酒不沾,她叫了好几听啤酒,我没有理不为她分担一二。酒过三巡,女人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要听官方回答还是私人答案?" 芭蕉姐饶有趣味的问道:"何为官方回答?" 闻言,我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的答道:"人活着,是为了创造价值,造福社会。卡夫卡讲过,生命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它会停止!所以,当一个人活到七老八十,回首这一生时,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他可以挺直胸膛这样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了人类解放而斗争。毕竟,人的一生可能燃烧也可能腐朽,与其放任生命如同草木一般腐烂下去,何不奋进一次,点燃它,然后光明整个世界,即便是刹那芳华,可至少证明你曾经来过,并感动过这个世界…这个答案可能略显冗长,但很官方不是?" 芭蕉姐笑了,她放下酒罐儿,眯起了眼睛。 "干嘛这么盯着我?" 我问。 "没什么,只是忽然从你身上瞧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我很娘炮儿吗?" "并没有,干嘛这样问?" "否则你是如何从一个男生身上看到自己影子的?" "哦,我想可能你误会了。" 芭蕉姐理了理鼻尖上的散发,郑重其事的讲:"其实,无论是谁,无论怎样,我们都是相似的。只要认真倾听,总能从彼此的过往里瞧见自己曾经的样子。你当然可以多愁善感的说出同病相怜之类的话,可实际上…只不过是天下的傻逼都一个模样,而天才们却各有不同。"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总觉得这种赤裸裸的口吻相当沉重,怎么说呢?比师长们的谆谆教导或循循善诱更具说服力,因为言语中多了些令人震撼的亲身体会,而师长们的教诲则多是高高在上或者置身事外。 "那么除了官方以外的答案呢?" 她继续发问。 我摇头,"我的人生才到哪一步?根本就没有思考过’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之类的哲学话题,所以,如果是一道问答题,我会留下很长的空白。不是暂时搁置,而是准备等到自己有足够资格的时候,再回头补充。" "所以你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类似于逃避?" "别讲的那么不堪,又不是什么非答不可的问题。" 芭蕉姐郑重的拍了下桌子,纠正道:"你错了,如果你我心中都对此模棱两可,或者似是而非,统统听从于别人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就大错特错了,假如连活着的意义都不晓得,那么我们活下去,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吗?"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在心里念叨着,芭蕉姐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事实上,关于这个世界是怎样的,以及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在我心里是有个谱儿的,但上面的记载却又大多是道听途说,或者万全来自书本。"学而不思则罔",我似乎真的不曾苦苦思索过这类"大道理"。 哲学离我们的生活相当遥远,奴隶们从来不思考它们,但统治他们的希腊先贤们却无时无刻不对那些问题的答案,茶不思饭不想。 但是是否有些危言耸听呢? 不去思考那些,或者始终被那些问题困扰,就真的活成了行尸走肉了吗? 我很少思考那些东西,但只要我一看到或者想起珂珂,我想,即便是一具尸体,在那一刻,我也会被注入鲜活的灵魂。也许活下去,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当死亡降临,为生命画上句号,这个意义也就圆满了。并且你不要奢望每一个人活着都有意义,因为人活着的时候有比追求有意义的活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让自己远离这些类似问题的困扰,这便是相当重要的事。 "干嘛问这些?世上有趣的事五花八门,干嘛纠结于此,耿耿于怀?"我问。 "没什么,不过,你的答案倒是令我耳目一新。" "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我并没有听出芭蕉姐的弦外之音,误以为她真的在衷心赞扬我的答案。女人就是这样奇怪,永永远远的话里有话,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是否觉得那些官方答案都很…洗脑?嗯?" 芭蕉姐问了句。 "是啊,官方总是在指责或教导我们,不觉得可笑和烦躁?" 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芭蕉姐点点头,"我相当能够理解你的想法,因为我也曾经处在你的位置上思考过这个世界,但请恕我直言,那会儿的我,相当不成熟。" "怎么?连你也要向我耳提面命?" "别这么想,我哪儿有那种资格?" 芭蕉姐酒量很好,可是种一副醉眼迷离的模样,她嘴角上挂着微笑,是嘲讽更是自嘲。 "我想你一个人走出来旅行,一定没少听到家人们的流言蜚语吧?当他们拿大道理或者你认为的已经’过时的‘陈词滥调规劝你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觉得很孤独,不被理解?还是在心里嘲讽他们?感觉自己的前半生是和一群井底之蛙厮混在一起,嗯?" 我被一反常态的芭蕉姐搞的心烦意乱,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或者说成是被这个女人言中,我恼羞成怒了,"你到底想怎样?别拐弯抹角的,想说什么都可以!" "没什么,只是突然福至心灵,想要告诉你,其实,我以前和你一样,眼高于顶,对于那些听的耳朵都起茧子的大道理不屑一顾,甚至叛逆的和书上的教条背道而驰。但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后悔了,无论我怎么折腾,也找不到可以反驳那些道理的道理。我这一生听了太多道理,有哲学的,有宗教的,但我连一条都无法真正领会,所以,我即使是倾尽所有,也跃不进那更美好的生活中里去…" 男人喝完酒总是吹牛逼,女人则不同,因为她们常常会苦,而且是劝不好的那种。 我看着喝着喝着便痛哭流涕的芭蕉姐,并没有出言安慰,因为她不是珂珂,对于少女珂珂,无论她是哽咽流泪还是嚎啕大哭,无论是生闷气还是愤怒的面红耳赤,只需要我安慰几句,便能够春风化雨,完好如初。 芭蕉姐万全不必如此麻烦,这种女人很少露出柔弱的一面,她们几乎遗忘了该如何流眼泪,可一旦哭起来,也没人制止的了,当然,她们自己除外。 "总有一天,你会痛苦的发现,原来自己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傻蛋,书上流传千载的道理不去遵从,却非要听信些甜言蜜语。难道不是吗?青春期的我们听得进去那些逆耳忠言吗?反倒是抱着网上那些个毒鸡汤沾沾自喜…" 芭蕉姐喝醉了,她开始告诉我,自己之前是多么品学兼优的女生,从小到大得过的荣誉,比我的胡思乱想还多。可惜,她后来遇见了一个名叫李若枫的男人,那会儿正值"读书无用论"大行其道,遵从着青春的懵懂渴望,芭蕉姐迷恋上了这个男人。 "反正不念大学也不碍事,不是大学生出身的人摇身一变,成为大人物的也不在少数。"男人曾经信誓旦旦的讲道。 "他就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对。" "你们两年前离婚了?" "对。" "《手艺人日记》?" "那有什么日记,情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