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条。乡村野老的体型只怕李逵自愧不如,一双大手硬如铁砂,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是小学里最剽悍的体育老师。 我在老家上的小学。因为初来乍到的陌生,我与同学有些生分。老张特意把我拉进了校足球队,让我课后一起训练,一起与校队的孩子在食堂吃晚饭。 一日放学后,老张乐呵呵地说晚上他买了十斤扇贝,让我们可劲吃。但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冲净人间,在感慨空气清新的同时,我们瞠目结舌地看着锅炉房变矮,变矮,直至坍塌。老张一惊,无奈笑笑,领着吓坏了的我们去吃门口小杨汤包。 一群毛头小儿以老张大叔马首是瞻,摇头晃脑地唱着不甚整齐的儿歌,浩浩荡荡地扭着屁股向小杨汤包进军。 雨后,满路积水,时不时有调皮的孩子毛毛剌剌大叫一声,淌淌踏踏地冲进水湾使劲地向高一蹦,深深砸下又若无其事地坏笑跑回来,溅起的水花迸老张一身。老张佯装生气,一握铁掌,虚晃下来却是摸了摸我的头。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呲着牙模仿电视中咿咿呀呀的唱腔,走着醉步,我欢脱的玩耍,浑然不觉一辆同样欢脱的车正要与我拥吻。说时迟那时快,老张眼珠子一瞪,厚鼻翼一耸,葳蕤的胡茬子抖三抖,一个箭步薅起我的衣领子,另一只肥厚的手托住我的膝盖往上一折 ,水花蹭着小龙虾般的我的裤边落下。我仰起头看向老张,傻乎乎地一笑:"嘿嘿。"老张一脸嫌弃地说:"你真是彪死了。" 为免他的彪孩子们不知道躲车,他像鸡妈妈般张开翅膀赶着孩子们走进汤包店。 老张用铁砂掌温柔地扯来我们,一个个丢在椅子上排排坐。点了一堆包子,粗暴地用筷子挑着,绕圈往我们嘴里堵。顺手再给嘴漏的谁擦擦嘴,给不会用筷子的谁要把勺子。看着我们面如满月地嚼着呜呜拍手,老张又笑起来,脸邹巴巴的,自己却未曾动筷,只是看着我们吃。 坐在老张旁边的我擦擦嘴,问老张为什么不食"人间烟火",老张哈哈一笑,继续打坐。我又拿起汤包狼吞虎咽,却发现老张的右手在兜中摸摸索索。我装作吃汤包的样子一偏头,看见老张在数钱。 我风卷残云地干掉了最后一个包子,撂下饭碗发现大家都已大腹便便。他见状,把我们带了出去,一个个交给家长,或是送到公交站点。 我趴在车窗上,脸挤得变形才看清老张,他往家走着,走过车站,他拍拍兜,继续走。 老张的面容已是久远,想再回忆更多也是难事。但他模糊的面容一直在我心中清晰地高悬。老张是个粗糙的凡人,但又不甚平凡,那也许就是我心中最美好的样子吧。 此后,我一直默默地学着他的样子,学着对别人毫不保留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