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夜,乌云当空,半盏新月半遮半掩的隐在云后,往日清冷的月华在今夜却显得有些诡异阴森。 乱葬岗上雾气飘渺,微寒的夜风中,星星点点的幽绿磷火在坟头间飘荡起伏,照亮了周围淅淅沥沥的灌木丛。 黑红色的灌木似已干枯,树身上有如血管般扭曲的暗红色藤条紧紧缠绕,好似一条条狰狞可怖的水蛭正在一刻不停的吸吮着树血。 "沙……沙……" 干枯的草地上传来若隐若无的脚步声,雾气中,一个身着青白儒衫,背着书箱的年轻书生,正提着灯笼行色匆匆的朝乱葬岗走了过来。 书生二十上下,身材挺拔,面貌清秀而俊逸,只是脸色苍白,头发稍有些凌乱,神色中更是透着淡淡的疲惫,显然这一路走来并不轻松。 "呜……"一阵夜风吹来,书生打了个冷战,手中灯笼中的暗淡火苗也跟着颤了颤,他连忙停下脚步,伸出手臂用宽大的衣袖护住灯笼,以免烛火被夜风吹灭。 等夜风过去,书生才轻了口气,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放眼打量周围。 可这一眼看去,他却不由得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地方?阴森的雾气,幽幽的磷火,诡异的灌木枯藤,林立的坟头,破碎的墓碑…… 这一切透着股诡异的惊悚,似乎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一步踏入了冥土。 书生心中惊惧,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儿,这才咬牙深吸了口冷气,强打起精神,举着灯笼,战战兢兢的迈步朝前走去。 "呱!" 突然,夜空中传来一声诡异的尖叫声,紧接着一只乌黑的夜鹰扑棱棱的飞起,朝远处飞快的遁去。 书生吓了一跳,猛得止步,惊恐的朝周围打量,好一阵后,终于确定并无不妥,他这才颤巍巍的继续迈步朝前走去。 可就在他刚迈出一条腿时,身后草丛中突然传出一阵"沙沙"的轻响声,书生浑身僵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缓缓滴落,不等他壮起胆子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巨大的黑幽幽的影子从身后蔓延而来,仿若一只庞大的怪兽正在他身后缓缓的直起身子。 书生惊惧万分,身体颤得像是抖筛子般,上下牙齿咯哒咯哒直碰,看着脚下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的眼睛猛得睁大,似乎要爆出来一样。 很快,草丛中沙沙的响声越来越近,似乎那怪兽正朝着书生缓缓走来,他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知从身体里哪个角落中突然涌出了一股力量,他猛得大叫一声,抬腿就朝前冲去。 但也不知是他时运不济,还是心神不定,以至于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书生才刚跑了两步,脚下就是一绊,"啪"的一声扑倒在地,连手中灯笼都被甩了出去。 "呃!"书生闷哼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一时竟无力起身。 抬头看去,那阴影却越来越近,书生惶恐的转身,以手撑地,臀部用力,一边倒退着躲避身后阴影,一边紧闭双目,不敢睁眼去看。 "别吃我,别吃我,我不好吃,我不好吃……"书生两眼紧闭,嘴里无语伦次的哀求着,额头冷汗直冒。 "吱!"就在书生惊惧万分之时,身前传来一声轻脆的鸣叫声。 书生愣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随后小心而警惕的眯眼看去,就见身前不远处,一只尖脸圆耳,尾巴蓬松,只有一尺多大的毛色雪白的狐狸,正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 书生眨了眨眼,呆呆的看着那白狐。 那白狐也是奇怪,似乎不怕人似的,见书生看着自己,它也盯着书生,眼中好似也透着股好奇。 一人一狐竟然对视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谁都没动。 "呼!"终于,还是书生先反应过来,长了口气后,整个人像团烂泥般的软在地上,同时抬起手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满脸庆幸的自言自语:"吓死我了,幸好不是妖怪,也不是鬼!" 书生喃喃自语几句,扭头看去,不远处的地上,灯笼中烛火暗淡,似乎就要熄灭。他连忙强撑起身,爬过去捡起灯笼,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挑了挑烛火,见火光稳定下来,他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冷汗,转身朝白狐看去。 想到之前丢脸模样,他大为羞恼,举起灯笼朝白狐来回摆动,嘴里骂道:"死狐狸,滚开,快滚开。" 白狐被灯笼中火光吓了一跳,整个身体猛得朝后弹去,月光下,一身银白色的长毛如刺猬般的炸了起来。 等它回过神,原本好奇的眼神猛得一变,变得森冷而狰狞,狠狠的盯着书生,与此同时它整个身体半伏在地上,像是一只嗜血的凶兽般咧开长嘴,露出两排森白的滴着口水的獠牙,喉咙中更是发出骇人的"呜呜"闷吼声。 书生举着灯笼的手一僵,看着原本还算可爱的白狐突然变得狰狞,特别是竖起的瞳孔中透着冰冷和嗜血,他猛得打了个哆嗦,一时间竟不敢靠前,更不敢再用灯笼驱赶。 好在他身材高大,而白狐身长不过一尺有余,见他未动,白狐倒也没有主动进攻。 这一人一狐竟然就这么对峙了起来。 好一会儿,就在书生胳膊开始发麻时,那白狐的鼻子忽然轻轻耸动一下,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它犹豫了一下,咧嘴朝书生恐吓似的又轻吼了一声,然后一扭身朝不远处跑去,眨眼间就消失在草丛中。 "呼!吓死我了!"白狐一走,书生马上松了口气,只觉浑身无力,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抬起袖口用力的擦了擦头上冷汗。 "真邪门儿!"他啧啧两句,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嘿,先生早就教过,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妖魔鬼怪嘛。看来先生说我阅历不够,需要历练,还真是没错。被一只小狐狸都吓得不敢动了,真是丢脸,好在没人看到,否则非得被笑死不可。" 书生摇头笑了一会儿,从身后书箱里取出水壶,大口的灌了几口,站起身收拾好东西,准备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他身边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娇笑:"公子,你很怕鬼吗?" 书生愣了一下,身体仿佛僵住了似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扭动脖子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白衣,发髻高耸,衣袂飘飘,细腰长腿,风姿绰约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他身边,距离近得都能从对方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书生愣愣的与女子对视一会,女子一开始还很大方的与他对视,可慢慢的,好似被看得不好意思般,娇羞的低下了头,抬起一只白玉似的小手轻掠云鬓,娇嗔道:"公子,你这般看奴家,好生失礼啊!" 可书生听而不闻,两眼发直,似乎看呆了一样,就在女子脸色发红,准备再次开口时,书生却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鬼啊!" 两个字刚一喊出来,就见他两眼一翻,整个人直直的朝后倒去,竟然被吓晕了过去。 他这一嗓子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本来安静死寂的乱葬岗,被他这一嗓子竟然给喊活了,不知在哪儿夜眠的大群飞鸟扑棱棱飞起,低矮的草丛中,兔子,田鼠之类的小动物更是四处乱窜,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 而那女子因为距离书生很近,更是被吓脸色一阵发白,连连退了几步才站稳。 "你……"等女子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嗔怒之色,可一抬眼看去,就见书生已经晕倒在地,她不由愣住,随后眼睛一转,似乎想通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朝书生缓步走了过去。 2:
狭小的庙宇中破败不堪,墙角推着几块破砖碎瓦,地面上长杂草丛生,庙宇中间内台上立着一尊灰蒙蒙的,看不清面容的泥塑神像,神相上挂满了蜘蛛网和灰尘。 破庙一侧,坏了一半的窗棱随着夜风吱嘎直响,供台上本应燃香的香炉里,此时却插着一根白色蜡烛,随着夜风吹拂,蜡烛上丝丝轻烟缭绕升起,伴着呼呼的夜风声,显得既诡异又阴森。 不知过了多久,书生昏昏沉沉的转醒,刚撑开眼皮,就见一张娇媚幽怨的玉面正在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他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美啊!"书生失神轻叹。 话一出口,他一下子回过神,啊的一声惊叫,就要爬起身逃窜。 美人早有准备似的,不等书生起身,就伸出一只玉手按住书生胸膛:"公子莫怕,奴家不是坏人。" 女子声音似呢喃酥软软,透着淡淡幽香,一只纤纤玉手按在胸口处,更是引人遐想,但书生却似会无感觉,只是神色惊惶,分明一个柔弱的女子,可仅一只手按下来,就好似一座大山似的,令他无法起身,真是奇也怪哉。 试着挣扎一下,本以为会有些阻碍,可不想那女子却手一抬,不再阻拦。 书生一愣,两眼看着女子,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女子轻叹一声,腰肢盈盈,在书生身旁缓缓坐下,露出窈窕腰肢,脸上却泫然欲泣:"实不相瞒,奴家乃一只修炼千年的狐仙,如今大道虽成,但奴家不愿意为仙,只想……"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书生,吞吞吐吐。 书生这时渐渐稳住了心神,看着女子光洁的小脸,不由疑惑问道:"只想……只想如何?" 女子楚楚可怜的抬头,两眼望向庙外夜空,口中呢喃道:"奴家只想,只想入红尘历练一番,见识一下人间胜景,世俗繁华,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眼中露出恳求之意:"不知公子可否成全奴家?" 书生眉头微皱,不解的问道:"入红尘不是只要下山即可吗?成全?学生该如何成全你?" 狐女轻笑一声,主动靠在了书生怀里,凑到书生耳旁吐气如兰:"奴家不懂人世间的规矩,恐露出马脚,招来降妖的法师,到那时,恐奴家要遭遇杀身之祸,千年道行毁于一旦。" 被她往身上一靠,书生身子一僵,嗅着对方幽幽的体香,他不由喉咙轻动,轻咳一声,才干哑着嗓子颤声道:"那,那我也没办法啊?" 见他如此形状,狐女嘴角轻挑,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娇媚的白了书生一眼,身子在他怀里扭了扭,娇嗔道:"公子,何必装傻?" "装傻?"书生怔了下。 狐女轻笑,脉脉的注视着书生双眼,眼中露出一丝羞怯,娇声道:"若公子把我带在身边,教我世间人情规矩,可不就是帮奴家了吗?" "啊?"书生听了,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还要进京赶考呢。" "公子~"狐女娇媚的声音拉得老长,身子像没了骨头般在书生怀里轻轻扭动,引得书生口干舌燥。 书生吃不住,一瞬间感觉自己骨头也跟着软了,脸上更是露出声授魂销的表情。 狐女抿嘴一笑,一双小手拉着他的胳膊轻摇,同时娇嗲道:"公子,您就帮帮人家嘛,奴家愿意为奴为婢,侍奉公子左右,只要公子不嫌弃,奴家全凭公子做主。" 说到这里,狐女娇羞的垂下头,微前一靠,贴在了书生胸口。 书生听闻这话,双眼猛得放亮,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当下打蛇上棍的一把揽住美人窈窕主腰肢,志得意满的道:"哎呀,小生最不忍让美人失望了,你若愿意追随,我必然不会亏待你。" 一边说着,书生手脚已经开始不老实了,摸索着朝狐女衣服里探去。 狐女咯咯轻笑,娇媚的白了书生一眼,半推半就的扭动腰肢,对他的恶手也不躲避。 书生也不强来,大手朝她衣里探索,嘴上却轻笑着夸口:"小生家有薄财,若姑娘愿委身于我,我必倾其所有,博美人一笑。" 狐女眼睛一亮,身子也不扭了,任由书生大手使坏,同时目送秋波:"此言当真?" 书生嘿嘿一笑:"当然,你放心,我从不骗人,只要你真心跟随,小生必不负你。" 狐女嫣然一笑:"那……" 她一个字刚刚出口,就听"呼"的一声,一只乌漆漆的铁棒槌突然从天而至,"当"的一声敲在她头上。 狐女根本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两眼翻白,晕倒在书生怀里。 "柳随风,你假公济私,揩人家姑娘的油,回去之后,我一定禀报防御使大人!"随着狐女晕倒,一个银铃般轻脆的声音从书生身后传来。 书生扭头看去,就见一个少女正气呼呼的瞪着自己。 此女面如皎月,明眸皓齿,肌肤如玉,五官精致如画,特别是那对眸子,漆黑纯净的如同天上星辰,此时眼中虽然带着怒色,但却毫无戾气,反而显得灵动可爱。 她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身上的衣装也很古怪,非女子裙装,亦非男子袍服,反与捕快官服有所相似,只不过相比起来更加规整平顺些,蓝黑相交,衣袖分明,借着月光,能看到领口处有银线绣成的七星北斗在微微闪烁,显然有所隐喻。 少女突兀出现,扮做书生的柳随风却并不意外,伸手在狐女衣服里又狠狠摸了一把,这才留恋不舍似的收回大手,朝少女嘿嘿干笑:"哎呀,瑶光,你别误会嘛,我只是好奇她是不是真的狐仙,看她有没有尾巴,验证一下嘛,我这可完全是一片公心啊,都是为了办案嘛。" 瑶光翻了一个可爱的白眼,不屑的斜睨柳随风,气哼哼道:"少逛我!你这家伙最好色啦!这一路执行公务,都是本姑娘出力。你呢?一路逍遥自在,不务正业!我说这一次当地官府禀报此间有狐仙出没,你就主动请缨、以身作饵呢,果然不怀好意。哼,登徒子!" 柳随风被她聒噪的一脸无奈,只好装作听不到,起身抱着狐女四下张望几眼,朝着点了蜡烛的供桌走去。 少女大恨,快走几步拦住柳随风:"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北斗司公员,堂堂朝廷命官啊!你还想干嘛?" "哎呀,我说瑶光,至于吗?就算我再不靠谱,还能当着你面非礼人家?"柳随风哭笑不得:"赶紧让开,我把她放桌上,一会儿好审问。" 瑶光半信半疑的躲开,柳随风摇头苦笑,将狐女放在供桌上,上下打量几眼,突然伸手开始解狐女的衣服。 一旁瑶光一急,狠狠的拍开柳随风的手:"你干嘛?" 柳随风讪笑一声:"我这不是好奇嘛,我柳随风身为北斗司军巡判官,平生所抓装神弄者无数,还没遇到过真正的妖狐鬼怪呢,我瞧瞧,她究竟长尾巴了没有?" 3:
说完,柳随风又要伸手,拉向狐女腰带。 "混蛋,无耻!"瑶光大怒,抬手就是一拳打向柳随风面门。 好在柳随风反应飞快,瑶光刚一抬手,他就已经放开了刚刚掀起的衣角,举掌相迎,砰的一声,拳掌相交。 别看柳随风是个男人,个头也比瑶光高不少,但对上身材娇小的瑶光却并不占上风,就算他早有准备,也被打得退后一步。 眼看瑶光还不解气,柳随风连忙摆手:"停,停,我说瑶光,你够了啊!这狐妖在京畿附近作案多起,受害者都不清楚自己是怎样被迷惑的,我猜她身上一定有什么迷魂的药物,色诱不成就下药,不检查一下怎么成。你还真以为我想占便宜啊?" 瑶光冷笑:"是吗?本姑娘不是女人吗?就算要查,难道不能让我来动手?" 虽然瑶光一脸不信任的模样,但却也就势停手,再没纠缠。 柳随风愣了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不过他眼睛一转,又假装苦笑,摇晃着手腕,一副痛苦的模样:"嘿,你这一身怪力,真是……" "转移话题!怎么,心虚了吧?"瑶光不屑冷笑。 就在二人斗嘴时,桌上狐女其实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她也是个机灵的,没急着马上睁眼,而是闭着眼睛听着二人说话,同时等待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一阵夜风吹来,门板突然咔嚓一声轻响,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什么人?"柳随风和瑶光同时转头看去,眼露警惕。 趁此机会,狐女果断出手,一抬手打翻烛台,同时腾身而起,如同一缕轻烟般飘到窗口,翻身遁逃。 柳随风脸色一变,马上转身追了上去,口中急道:"快追,别让她跑了。" 瑶光怔了一怔,气得跺脚,可刚要追上去,一低眼,发现烛台翻倒后,一丝火苗已经点燃了地上干草,她不由大急,此时正值夏末,草木已露枯黄,在这种荒山野岭里,若一不小心很容易引发山火。她顾不得追上去,而是先上前灭火,好在只是刚露出苗头,很快就被她把火苗踩灭,这才恨恨的咬牙追了出去。 夜黑风高,狐女如同化身尘烟,出了破庙后,七扭八拐很快失了踪迹。 等瑶光追出来时,远远看见柳随风正站在一棵树下东张西望,不由快步上前,恨恨的道:"跑哪去了?你真没用,这么快就跟丢了?" 柳随风嘿嘿一笑:"跑?往哪儿跑?" 他眯着眼,耸了耸鼻子,抬手往一个方向一指:"这边。" 话一说完,柳随风当先施展轻功追去。 瑶光连忙跟上,边跑边鄙视柳随风:"你这鼻子,怎么跟狗似的?" 柳随风一头黑线,扭头白了她一眼,哼道:"会不会说话啊你?这叫跟踪术。再说,要不是之前你给我捣乱,能让她跑了?" 瑶光咬牙怒瞪柳随风:"姓柳的,你还敢怪我?要不是你想占她便宜,能让她逃了?今天要是追不回来……" "唉,知道啦,知道啦,向防御使大人告状嘛!"柳随风一脸无奈。 "哼!你……"瑶光冷哼一声,刚要说话,柳随风突然脸色一正:"在前面,快,别让她再跑了。" 瑶光顺着柳随风目光看去,就见白衣狐女的身影一闪而过,眼看就要隐没在一个坟头后面,就在这时,柳随风屈指一弹,一粒石子激射而出,正中狐女的足踝,狐女哎哟一声,一个骨碌翻倒在地,向前滚了几滚,在坟头后面消失了。 "咦?"柳随风一惊,停住脚步惊讶地望去。 "又让她跑了?"瑶光看了眼,就要冲过去。 柳随风连忙拉住她:"别急,你看。" "砰!"坟头上青烟一闪,一只白色狐狸站在坟头上,月色下,一对狐眼透着幽光,直直的看着二人,眼中似乎透着股傲然之色。 看着这古怪的白狐,柳随风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 这时,白狐嘴巴突然张合,竟发出了人声,只是声音有些尖锐刺耳:"尔等凡人,竟然敢如此羞辱本狐仙,还不快快叩首求饶,难道要等本狐仙发怒吗?" 柳随风警惕地看着狐狸,眼神微微扫动,似乎想找出她化狐的奥秘。 瑶光却是皱眉,目光一垂,借着月光,隐约看到坟前墓碑后面一角白色衣角,她不动声色,微微挪动脚步,再看去,她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那之前逃跑的狐女正蹲在墓碑后面,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掐着喉咙,正在怪声怪气的说话:"凡人,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马上跪下给本仙赔罪,否则……" "狐大仙,别装啦,你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啦!"瑶光咯咯直笑。 "什么?"坟头的狐狸嘴巴开合,似乎不解。 瑶光轻哼一声,也不答话,突然纵身上前,一掌拍倒墓碑。 墓碑倒下,坟头的狐狸浑身毛都炸起来了,转身就跑,眨眼间溜得不见踪影。 而墓碑倒下,蹲在后面的狐女也暴露出来,惊愕地看着瑶光和柳随风。 "无知小贼,不过是豢养了只狐狸,又学了一手腹语,便在这里装神弄鬼的谋害路人夺取钱财,诳称狐仙欺瞒无知乡民贡献财物,简直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瑶光冷笑。 狐女大惊,起身就要逃走,可柳随风早盯着她,她刚一动身,柳随风就已先一步拦住了狐女退路。 "美人儿,别急着走嘛!"柳随风轻笑。 狐女被瑶光讥讽的眼神看着,又被柳随风调戏,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原本娇媚的脸也变得狰狞。 她眼中凶光闪动,看着二人位置,马上明白自己再不能像之前一样轻易逃走了,但若让她就此束手就缚却也不甘。她虽恨柳随风调戏轻薄,但看着月下瑶光皎洁如玉的美貌,心里却更为嫉恨,而且瑶光毕竟是女子,就算有些武艺在身,恐怕也要稍弱一筹。 心中有了计较,狐女也不理柳随风,趁着不远处一只夜鸦怪叫时,她猛得窜起身形,朝瑶光狠狠扑去。 "来得好!"瑶光哪知狐女心里把她当成了软柿子来捏,也不多想,轻喝一声,拎起棒槌"呼"的一声就抡了过去。 狐女吓了一跳,她真没想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使的兵器竟然如此沉重,而且看她轮起来虎虎生风的模样,显然游刃有余。 这是何等怪力! 之前在破庙里被打晕后,狐女还以为对方用的是随手捡的棍子,再或者只是个空心货,用来吓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竟是被这个铁棒槌打晕的。 "真是个怪物!"狐女心里暗骂,同时隐隐后怕,好在对方存了生擒自己的打算,否则被这么重的兵器打在头顶…… 想到这里,狐女打了个冷战,哪敢硬拦,当下闪身躲避,与瑶光游斗起来。 好在她身法轻盈,而且习惯了夜间活动,对这里地形也很熟悉,一旦下定决心游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时间瑶光还真捉不住她。 不远处,柳随风笑吟吟的看着二人相斗,也不急着上前,只远远的站着瞧热闹,见瑶光一副非要用棒槌把狐女砸倒的模样,不由啧嘴喊道:"喂,瑶光,你出手别那么重嘛,有话好好说啊,别把美人打坏啦!" 4:
瑶光久战不下,本就有些心急,此时再一听柳随风聒噪,当下大怒,抬手朝狐女射出一支蝶镖。 好在狐女轻功出众,又足够警觉,一见瑶光手探进腰间镖囊,想也不想就朝一旁闪避,只是月光朦胧,而且瑶光出手突然,虽然勉强躲开,但仍被暗器划过手臂衣袖,就听"嗤"的一声,一块衣角被暗器撕破,飘然而落。 狐女脸色大变,身形急退,额头冷汗潸潸,那边柳随风却是不满瑶光使出暗器,起哄似的叫唤道:"哎呀,瑶光你可千万不要动暗器呀!这要是伤了美人儿的脸面可怎么得了?" 瑶光气极败坏,朝柳随风大骂道:"柳随风,你这个大混蛋,再捣乱我连你一起打。" "咦?胆子不小,别忘了,我可是你上司,居然这么对我说话!小心我扣你的俸禄!"柳随风一脸不乐意。 "嗖"的一声,一声飞镖飞射向柳随风脑袋,柳随风吓得一机灵,好在及时低头,躲过飞镖,飞镖射在柳随风身后树上,发出嗡嗡的轻响。 "呀,你好大胆……"柳随风跳脚,不过看到瑶光一副吃人的目光,连忙又闭上嘴巴。 瑶光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而是认真的攻向狐女。 狐女本来一心对敌,以身法游斗瑶光,倒也不落下风,可柳随风说了几句话后,她突然想起,原来身后还有一个敌人,如此一来,她不由就有些分心。 以武功论,本来她就逊色瑶光一筹,只占了熟悉环境的优势,此时微一分心,马上就落入下风,没几招工夫,就差点被铁棒槌砸中脑袋。 狐女吓出一身冷汗,要真被这东西砸在脑袋上,恐怕脑袋都要被打碎了吧? 不过虽然铁棒槌没砸中她,但带起的劲风却刮落了狐女脸上的一张面具,露出了狐女的真容。 不但眉眼叼斜,鼻梁平榻,而且她两只又圆又粗的鼻孔还朝天翻起,隐隐似乎能看到有黑色的鼻毛从中龇出,她左边脸上黑黝黝一片,竟是一块巴掌大的黑痣,痣上还长着两根长毛,倒是右边脸颊还算平滑,只是毛孔粗大,细看之下,竟然布满了坑坑洼洼的麻子。 若说之前的狐女妖冶而妩媚,虽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算是容貌出色。可此时她露出的真容,却是今人惨不忍睹。 瑶光打起架来可不论美丑,倒没在意,仍然不停的抡动手中铁棒槌,可那边柳随风看到狐女真面目却惊呆了,指着狐女,满脸的不敢置信:"你……你你……你居然……" 一句话没说完,柳随风就已经扶着身旁树干,开始不停干呕。 狐女看到面具飞起,怔了下,飞退几步躲避瑶光攻击,抬手一摸脸,瞬间明白过来,不由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看着瑶光,眼中露出怨毒之色,出手也变得更加狠辣,怒吼道:"我要你的命!" 瑶光手上不停,听了却直撇嘴,轻哼道:"丑八怪,有本事就来杀我。" 狐女脸色变得狰狞可怖,眼中怨毒之色仿若实质。 其实也不怪她愤怒,毕竟是女人嘛,哪有不爱美的? 本来长得就难看,为了掩饰才费尽心思弄了张面具遮丑,眼下暴露出真面目不说,还被人当面嘲笑,特别是嘲笑她的还同样是一个女人,而且看看人家那容貌,沉鱼落雁有些夸张,但至少也算得上称得上明眸皓齿,剔透玲珑! 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一个爆击再加上弱点伤害的双连击啊! 在这种双重摧残之下,换成是谁都得发疯啊! 狐女这一发疯不要紧,直接就开始拼命了。 不过不像一般人拼命,都是为了取对方性命,狐女不同,她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把对方那张漂亮脸蛋给毁了。 此时的狐女已经被刺激的失去了理智,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要给瑶光毁容——让你骂我丑八怪!让你美! 她这一拼命,瑶光也吓了一跳,狐女是女人,瑶光同样也是女人啊,交手没几招瑶光就明白了对方意思,好啊,你自己长得丑,还见不得别人好看啊? 瑶光气坏了,但不得不说,狐女这招儿还真管用,一时之间竟把瑶光压制住了。 不是瑶光武功不行,也不是被对方拼命的气势震慑住了,实在是瑶光心里有些怯了。 要说以瑶光傻大胆的脾气,她还真不怕死,不过不怕死,不代表不怕毁容。她的想法也不出奇:咱长的美美哒,谁愿意跟你个丑八怪拼命啊?就算一棒子把你砸死了,可一不小心真被弄毁容了,到时候上哪儿哭去啊?别人的命哪有自己的漂亮脸蛋重要啊! 她心中一有了这种想法,不免就有了怯意,打斗起来也开始变得畏手畏脚,再没了之前的大开大合,无所畏惧,一时间落入了下风倒也并不奇怪。 这时柳随风也呕习惯了,抬眼一看,马上明白瑶光的顾忌了,心里不由暗笑,但他也真不敢再看热闹了,不怕意外就怕万一啊,万一瑶光真被对方在脸上划一下…… 想到这里,他身形一动,像是一支被射出的飞矢般,猛得冲入场中,挡在了瑶光身前。 就见他先是猛吸口气,然后朝狐女"啊"的一声大吼。 伴着柳随风的吼声,乱葬岗上雾气轰的一下朝四周飞散,就见磷火飘飞,巨大的声浪肉眼可见,眨眼间枝摇树动,草叶纷飞。 狐女哪想到他会有这种招数?一时不防,竟被吼声震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耳鼻沁血。 狐女跌倒在地,惊恐的看着柳随风:"你,你这是佛门大狮子吼,还是道家风雷咒?" 柳随风长吸口气,站稳身形,拍了拍衣服,傲然站立,悠然道:"学生熟读圣贤书,这吼声自然是胸中一口浩然正气所化的咆哮神功。" 瑶光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推开柳随风,从腰间摘下北斗司专用的锁拿器械,将装狐仙的歹人锁住,然后回头看着柳随风,调侃他道:"这回你怎么不怜香惜玉了?" 柳随风嘴角抽了抽,一脸痛心疾首的叹息:"唉,化妆后的女人,真是坑人啊!我终于彻悟了!" "彻悟了什么?"瑶光好奇。 "只有素颜,才是王道!"柳随风仰天长叹,一脸看破世情的萧瑟。 瑶光扑哧一笑:"哈,你终于大彻大悟了吧?像本姑娘这种清汤挂面的女孩,才是真美女呢。" 看着瑶光一脸得意的模样,柳随风不屑的乜了她一眼:"就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过几年再说自己是美女吧!" 瑶光最烦别人说自己小,不由瞪眼嗔怒:"柳随风……" 一边说着,瑶光一边摇晃手中铁棒槌,似乎一言不合就要赏他一棒槌。 柳随风不由缩头,干笑了两声,眼神一转,看到一旁被制住垂头丧气的狐女,马上转移话题:"哎呀,这天儿还真有点冷,咱快走吧,早点回去销案,你也算是出师了,我也能轻松啦。" 瑶光微一撇嘴,眼中露出得意之色,推了狐女一把:"走吧,还发什么愣?" 狐女不忿的看了瑶光一眼,又求助的朝柳随风看去,可惜柳随风已经当前一步走开,根本没理会她的眼神。 冷月如霜,照着乱葬岗上森森白骨,反射出阴冷的光辉,但柳随风和瑶光二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一路说笑,押着狐女渐渐远去。 5:
开封城热闹繁华,宽阔的马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清晨,大街两旁的店铺都已经早早开张,伙计们在晨光里卖力的吆喝叫卖,整个城市的空气中都仿佛夹杂着各种小吃的香气,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市井间喧闹繁华,可一进了禁宫马上就变得肃穆起来,仿佛一道城墙分隔了两个不同世界。 皇城司位于禁宫左承门内,本身有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之职,往来公人非军既捕,除此之外,时而还有宦官出入。 与其它官衙的雕梁画栋不同,皇城司的建筑多由石制,不但门前大路青石铺就,连房子也是由灰蒙蒙的石料垒成。其屋顶房檐呈朱红色,鲜艳如血,屋檐四角各卧伏着一只怒目圆睁的独角石雕,正是传说中辨是非,识善恶的神兽獬豸,远远看去,就显得森严而肃杀。 正门口,两队禁军挺立,人人身着铁甲,手持长戟,但凡有人接近,都会迎来森冷而警惕的目光。 此时正值早班,不时有身着官服的公人出入,这些人虽然不全是面色严肃的模样,但也无人肆意谈笑,就算碰到相熟的同僚,也顶多淡笑拱手,低声交谈两手就携手入内。 这时,远处三个人影慢慢走近,正是柳随风和瑶光押解着狐女。 此时柳随风已经换去了之前的书生长衫,一身公服与瑶光类似,非文非武,与捕快的公服有些类似,但却更加规整平顺,蓝黑相交,衣袖分明,挺立的领口一侧,同样有银线绣成的七星北斗图。本来就是风流人物,此时他腰间又斜挂了一柄狭刀,整个人再一看去,更显英姿勃发。 见三人走近,门口守卫的甲士们不由侧目,但当他们看清柳随风和瑶光的模样后,都不由放松了神色,转头打量起狐女来。 此时狐女早没了当初风姿卓越的气质,不但披头散发,衣衫狼狈,而且手上脚间俱锁着镣铐,甚至连她嘴上都被一条黑布紧紧勒住,只露出半张丑陋的脸庞和失神呆滞的双眼。 守卫们只扫了一眼,俱都心中了然,不用说,这又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落网了。 三人走近,柳随风微一停步,一翻手隐晦的亮出一张令牌,领头的甲士凝目看去,双眼微眯,淡淡点头,柳随风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迈步而入,身后瑶光连忙推着狐女跟了上去。 进了门楼是一个敞亮的大院,院中几排古树分立,不时有公子快步走过,瑶光和柳随风押着狐妖进门后,却无人理会,柳随风也不以为意,并不直行,而是带着瑶光和狐女往右侧偏僻的角落拐去,没一会儿工夫,三人就走到了一所矮小的官署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官署看着晦暗沉旧,仿佛一间久不打扫的仓库,可一进门后,却显出内里景色,却是一条幽长漆黑的石制甬道,甬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都斜插着一根燃烧着的火把,时而有呜呜的风声吹过,显得有些阴森。 柳随风和瑶光对此场景不以为然,可原本失神呆滞的狐女此时却突然露出了惊恐之色,连身子都跟着轻轻颤抖。 瑶光见此不由嗤笑:"敢在坟地里装神弄鬼,还以为是个胆大的!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晚啦!" 狐女扭头惊恐的看着瑶光,眼中满是哀求,嘴里更是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求饶。只可惜瑶光不但不理会她的求助,反而在她肩膀用力一推,气哼哼的道:"想说话?哼,快走吧,一会儿有人审你,到时候有得是说话机会。" 柳随风走在前面,听到瑶光说话不由失笑,回头看了眼二人,微微摇头,也不多言,只往前走去,瑶光连忙推着狐女跟上。 三人往前走了没几步,甬道前方的地面突然传来机关的轰鸣声,紧接着,就见原本一体的青石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以及一排下行的台阶。 柳随风和瑶光神色不变,押着狐女一步不停径直走下台阶,三人刚下了台阶,身后青石地面又悄然合拢,仿佛之前根本不曾有人进入一般。 很快,三人出现在一个宽敞的石制大厅内,大厅一角摆着一张桌子,桌后两个同柳随风和瑶光身着打扮类似,只有细微处颜色和秀纹略有不同的侍卫坐在那里,二人见了柳随风,连忙起身上前见礼。 "见过大人。" 柳随风微笑点头,拱手回礼:"两位兄弟不必多礼。" 说完,柳随风微一侧身,让出狐女:"这就是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狐仙了,你们好好看守,具体卷宗晚些时候我会亲自交与洞明前辈。" 二人点头,其中一个侍卫取出文书递给柳随风,微笑道:"柳大人,还请签押。" 柳随风点点头,打开文书,随手翻了翻,找到标有"狐仙"的一页,扫了一眼,见无误后,接过一旁侍卫递来的毛笔,下笔与蛇,签上一个龙飞凤舞的柳字,随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印,放在嘴前轻轻哈了口气,在"柳"字后面空白处用力一按,留下一方红印——文曲星制。 交还文书,侍卫验看无误,柳随风这才朝瑶光一招手,瑶光会意,不再理会狐女,迈步跟着柳随风继续前行,很快又走近了一处甬道内。 二人没走几步,突然甬道中传来机括轰鸣声,随着声音出现,甬道两侧闪出一排浑身铜色的傀儡人,细一数,铜人不多不少,一共十八个。这些铜人一出现,就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摆出了进攻姿势。 柳随风和瑶光二人并不意外,见铜人现身,很自然的取出各自身份令牌,按在领头的两具傀儡铜人胸口处,只听咔嚓两声轻响,傀儡人胸口机关发动,吞入令牌,一息过后,所在铜人又如同出现时一般,同时闪回了两处甬道墙壁中,让开了甬道。 二人继续前行,很快到了甬道尽头,火光下,露出几阶白石台阶,二人脚下不停,漫步而上,当走到最后一阶台阶时,两旁石壁突然弹出一方条石,上边托放着两块令牌,正是之前被铜人傀儡吞下的身份令牌,与此同时,正前方石壁缓缓打开,露出一方明亮天地,已然回到了地面。 晨光照耀,柳随风二人不由眯了眯眼,但并不意外,随手取过条石上的令牌揣好,踏步而上,身后石壁轰轰做响,缓缓关闭,回头看去,只剩下一座巨大的山石。 二人站在原地稍顿,当眼睛适应了光亮后才再次迈步,只见前方一道汉白牌坊挺立,牌坊门楣正中赫然书写着"北斗司"三个煌煌大字,方正肃然,中正大气。 6:
但当二人从牌坊下走过,眼前景色却是突变,只见处处鸟语花香,小桥流水,地面青石也换成了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本来宽大的道路也变成了蜿蜒曲折的小径,路旁榕树成墙,清风吹过满满的都是草木清香,不远处一湾池塘里甚至有几只水鸭在相互嬉戏,时而传来嘎嘎的轻叫…… 虽只是个小型园林,但曲径通幽,风景秀丽,如诗如画。 或许是看得多了,柳随风二人倒是无心欣赏美景,只顺着蜿蜒小径一路前行,途中路过一处凉亭,凉亭周围竹林拥簇,郁郁葱葱,亭下一台石桌,桌上摆着一副棋盘,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端坐一侧,正一边把玩着棋子,一边眉头微皱低头沉思,只是对面却无人与之对弈。 下棋人抚额沉思,突然一抬手,棋盘上的棋子自己就移动了起来,仿若对面坐着人一样。 柳随风瑶光二人对视一眼,并不惊讶,也不打扰,只远远的朝老人恭敬行礼,然后悄悄的错过,继续前行。 很快,二人走出花园,进了一处大院,刚进院子,二人目光一转,就见路边空地上,一个青衣老者正灰头土脸的站在一旁沉思,空地上绘着巨大的八卦图案,八卦图上摆着各种奇怪的东西,有石有木,有刀剑,有羽扇,甚至还摆放着一盏紫砂壶和一个青色葫芦。 柳随风和瑶光见到青衣老人,都是一惊,紧接着不约而同的抬手挡着脸,放轻脚步,打算不引人注意的悄悄走过去,却没想到那老人突然转身,看到了二人,脸上一喜,一边招手,一边大叫:"啊,文曲,瑶光,你们来的正好,过来,快过来,我刚设了个奇门八卦阵,你们来帮我试试。" 柳随风无奈的放下手,苦笑着拱拱手:"前辈,我们刚回来,还没跟大人复命呢。" 瑶光更是一脸紧张,连连点头:"啊,他说的对,刚才洞明星君还派人催我们呢,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老者皱眉,一脸不悦,可还不等他说话,柳随风就对瑶光使了个眼色,二人齐齐拱手,紧接着不等老者反应过来,就逃也似的溜走。 老者愣了下,没等嘴巴闭上呢,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群小混蛋!"他笑骂一声,摇了摇头,转头又看向地面八卦图,很快沉浸其中不理外物。 "呼……好险啊!还好你够机灵。"走到远处,瑶光才一脸后怕的轻呼。 一旁柳随风也少见的没有露出得意,脸上也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是一大早就碰上了,没事儿,看韩前辈模样,应该是一夜没睡了,等会太阳再足点儿他该困了,到时候就会去休息,我们小心点躲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嗯,嗯!"瑶光连连点头。 二人边说边走,很快进了路过一个庭院,二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探头看去,就见庭院中间停着一个巨大的,八脚蜘蛛型的机械傀儡正在轰轰隆隆的挥舞着蜘蛛腿,仿佛像人类一样正在打拳,只不过它的动作笨拙而缓慢,不说对上武林高手,就算是对上一个普通人甚至机灵些的小孩儿都能轻易躲过去,显然,还无法在实战中应用。 柳随风眨了眨,看着傀儡若有所思,一旁瑶光却兴奋的跳起来,快步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兴的大叫:"开阳姐姐,开阳姐姐,你以前说的傀儡人研制成功了?" 话音未落,只见机械傀儡中突然传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断壁颓掉了一样,紧接着整个傀儡停顿了下来,关节处也冒起浓烟。 瑶光怔住,吐了吐舌头,一旁柳随风却差点笑翻。 "轰!"蜘蛛傀儡胸口一块黑色板甲炸开,一个窈窕身影缓缓从内走出。 "开阳姐姐!"瑶光高兴的扑过去。 柳随风脚下微动,却又突然停下,眼中透出一丝笑意,立在远处静静欣赏。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实则此言并非褒奖! 灯火摇摆,难免会隐去女子面部的许多细微瑕疵,显得肌肤柔和,再加上烛火恍惚,朦朦胧胧,会把脸型最突出部分渲染得婉约许多,使人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样,虽见其形其意,却又有种朦胧之美。 这种灯下美人,或许是真美人,但也可能见光死,一但暴露出真正面容,没准儿就是个普通人,甚至还可能比普通人都不如。 但此时正值清晨,朝阳初升,开地大亮,开阳站在那里,嘴角带着款款笑意,虽衣着普通,只一身简单的白衣,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连头顶唯一一根发钗也只是寻常梨木所制,但在阳光下,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宛如刚从画中走出的滴仙人一般,美得令人心颤。 正如《诗经·郑风·硕人》中所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双十年华,看眉眼身形还是处子,可却偏偏天生就有一种大气贤惠的气质,看着比自己小不了两岁的瑶光扑向自己,柔和的眼神就好像一个贤惠的母亲正包容的看着自己调皮的女儿。 柳随风眼睛直了,若只论五官身材等等外形,瑶光与开阳二人其实不分上下,甚至仅论五官精致瑶光还要略胜一筹,可若论起气质来,却完全相反。 瑶光虽然漂亮,但她是那种灵气十足,活泼可爱的女孩儿类型,说她可爱,漂亮,都合适,但若说她美,却总觉得还差一点,差的这一点,不是外观,而是内在的气质和风韵。 而开阳不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仿佛带着一股动人韵味——婉约,温柔,恬静! "啊,你们回来啦?见过大人了吗?"轻轻揽住瑶光,开阳眼中略显意外,微笑着看向柳随风。 柳随风回过神儿,轻笑摇头:"才回来,正要云大人那里述职,等会儿再过来细聊。" 开阳轻轻点头:"正事要紧。" 她低头看了看紧紧抱着自己的瑶光,好笑的道:"怎么?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瑶光嘻嘻一笑,撒娇道:"我要一直把开阳姐姐抱到洞房里。" 开阳脸色一红:"呸,死丫头,什么都敢说。" 瑶光只是嬉笑,不肯松手,弄得开阳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好由着她。 柳随风看得直羡慕,不过他心里记得正事,摇摇头转身:"走啦瑶光,别忘了正事儿。" 一句话说完,他也不等瑶光,转身往前面走廊行去,瑶光这才着急,不舍得松开手朝柳随风追去,跑了没几步,她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高叫:"开阳姐姐,等会儿我来找你玩啊!" 开阳笑着点了点头,见二人走远,这才转身开始研究傀儡,仔细检查之前冒烟的关节处,却一时没发现问题所在,不由蹙眉,喃喃自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辞别开阳,柳随风和瑶光二人很快到了地头,这是一所敞亮的官厅,堂内正中墙上立着一处横匾,上面并非如一般官衙一样写着"正大光明"四个字,而是绘着一副夜景星图,七显二隐,呈勺状,正是北斗星图。 7:
星图下方两个中年人左右而坐,正在饮茶闲聊,当柳随风和瑶光一前一后走进来时,二人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左首位的中年人身着绯色朝服,胸口画着山水,腰间配着银鱼袋,他面容冷峻严肃,眼神如炬,鬓角处黑白交杂,略显沧桑,只是端坐不动,就尽显威严,就连一向活泼的瑶光看到他,都不由收敛了几分性子,一时不敢与其对视,连脚步都似乎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右首处中年人却不同,他一身便服长衫,须下一缕长须悠悠荡荡,脸上似乎时刻带着微笑,眼神也温和许多,不像公人,反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教书先生。 柳随风却不敢怠慢,在堂中站定后,恭敬行礼:"洞明前辈!隐光前辈!" 瑶光的称呼却又不同,她先是朝左首中年官员先礼,口称防御使大人,又朝右首行礼,称副防御使大人。 左首洞明星君,官列五品,北斗司正防御使。 右首隐光星君,官列从五品,北斗司副防御使。 二人见礼,洞明淡淡点头,并未说话,倒是隐光看着瑶光眉开眼笑:"瑶光乖。" "文曲,瑶光,坐下说吧。"洞明虽看着严肃,但一开口说话声音却很柔和,柳随风谢过,很自然的在下首坐下,瑶光似乎有点怕洞明,扭捏了一下才坐在柳随风下首。 洞明和隐光对视一眼,隐光戏谑的朝对方眨了眨眼,洞时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轻咳一声,开口道:"狐女的案子,你们两个办的很不错。" 柳随风脸色淡然,而瑶光却是有些兴奋和激动。 隐光笑着看向柳随风:"文曲,这是你第二次带瑶光执行公务了,感觉如何?" 柳随风正要开口,却不防瑶光抢白:"大人,柳随风这家伙太不像话了,这次能抓住狐女,多亏我眼疾手快,要不然凭这个花心大萝卜,哼,一准儿被人的美色迷到了狐狸窝去了。" 柳随风笑而不语,虽被当面告状,却也不气,更不急着争辩。 隐光笑问柳随风:"怎么,瑶光办事依旧是冲动有余,沉稳不足么?" 柳随风看了瑶光一眼,笑道:"还是有些鲁莽,做事不计后果,心思不够缜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些谨慎功夫也嫌……" 瑶光柳随风巴拉巴拉不停说着,眼睛越张越大:"喂喂喂,你可不要恶人先告状啊……" 突然,她似乎反应过来,又看向隐光和洞明,发现他们都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由恍然:"你……你们?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们都是故意的!你们是为了考察我?柳随风好吃懒作、好色风流,全都是为了考验我?" "哈哈,我北斗司办的是什么案子?那都是惊天大案!一个装神弄鬼的妖妇,哪里用得着我文曲星出马,自然是为了考验你!"柳随风狡黠的朝瑶光眨了眨眼。 隐光也笑眯眯地道:"瑶光啊,你位列我北斗司七星之一,不严加考察一番,如何赋予重任?" 瑶光嘟起了嘴巴,有些不服气:"可是人家表现的很好嘛,每次跟着这个花心大萝卜出去,都是我拼死拼活。" 洞明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微微额首:"所以,你的表现,本防御使还是很满意的。这样,你再跟着随风办一桩案子,我就给你独立办案的权力,如何?" 瑶光大喜,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防御使大人,现在有没有什么案子要我们去办啊?" 隐光与洞明对视一眼,洞眼微笑点头,隐光了然,转头朝瑶光笑道:"你运气好,如今正有一桩案子,需要你们去办理!" 柳随风听到这话,有些意外,瑶光则是一脸惊喜,雀跃地:"太好了!什么案子?" 说起案子,隐光也收敛的笑意,神色变得严肃:"地方官府上报,前些日子泰安府出了一件大事……" 三日前,泰安府。 正午,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忽然一道鸣锣传来,人们纷纷让开,转头看去。 "是知县大人来了。" "小心点儿,别冲撞了。" 人们纷纷议论,小心让路,这时,一群衙役举着肃静、回避的仪仗牌,抬着一顶绿呢小轿出现。 轿内,知县薛凉坐在轿中,眯着眼睛哼着小曲,面露惬意之色。 忽然,轿外响起了惊呼和尖叫。 "疯子,有疯子啊!" "快闪开,别伤着了,到时候没处说理。" 薛凉猛然睁开了眼睛,面露惊讶之色,皱眉低喝:"停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轿子停下来,很快,一个衙役跑过来,慌张禀报:"大人,有疯子在街上乱跑。" "疯子?"薛凉轻哼一声,抬手打开了轿帘,探头向外张望。 只一眼看去,薛凉本来略显薄怒的神色却突然变得惊恐万分:"怎会是他?"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大男人披头散发在街上乱跑,这还不算什么,令人震惊的是,这个人身上竟然穿着御史的官袍,也就是说,这所谓的疯子,竟然是当朝御史。 何为御史?监察百官,弹劾不法,有风闻奏事之权,虽自身无执法权,但却可监察天下百官,足见其贵。 科举考试,司法审判,行政事务,官员考绩,日常着装,行为规范……可以说,只要是官员,御史就可以理直气壮的监察,遇到不法,不妥之处,都可直达天听,上奏弹劾。 说白了,所谓御史,即皇帝制衡官员的手臂、耳目,口舌。 能当上御史官的,无一不是深受皇帝信任,不但要学问通达,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有些过,但至少也博览群书满腹经纶,而且还有一点,就是为人必须身正道直,铁骨铮铮,既忠且廉。 这种人,无缘无故怎会突然发疯? 薛凉站在轿子旁边冷汗直流,惊恐的看着"疯子"四处冲撞,嘴里哇哇怪叫,一时间竟忘了派人拦阻,只顾着自言自语:"这,这不是郑御史吗?他怎么疯了?" 眼见百姓吓得四散逃窜,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叫:"快,快把他拦下。" 几个衙役同时应是,一个个手按刀柄,迎了上去。 薛凉见此,连忙又叫道:"小心点,别伤了郑大人。" 衙役们一顿,对视一眼,都松开刀柄。 好在这个郑大人手里也没拿武器,就算是疯子也没什么可怕,衙役们倒也不惧对方伤了自己。 薛凉下了命令后,想了想自己跟在衙役后面也迎了上去,到了不远处停下,高叫:"郑兄,你这是……" 薛凉话音未落,只见着郑御史身旁忽然闪出一个黑衣蒙面人,不等众人反应该过来,他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闪亮的匕首,一抬手,狠狠的捅进了郑御史的心脏。 "啊,杀人啦!"四周众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响起了尖叫声,人群大乱,本来还胆大看热闹的百姓也吓得掉头就跑。 "唰!"几个衙役几乎同时拔刀挡在薛凉身前,之前只对付疯子还好,但此时情况有变,先护住县令大人才是正理。 8:
薛凉也愣住了,只见那黑衣蒙面人猛得回头,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狠狠的看向他,紧接着,黑衣人猛得拔出匕首,"扑哧"一声,鲜血飞溅,郑御史身体摇晃了一下,"砰"地一声扑倒在地,抽搐两下,再无声息。 薛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趁此机会,黑衣蒙面人收起匕首转头就跑。 他这一跑,反而让薛凉反应过来,顾不得起身就尖叫一声:"快追,别让他跑了!" 几个衙役听令,齐齐动身,但也留下两人护卫薛凉,以防凶手去而复返或是再有其它帮手。不但衙役,就连几个轿夫此时也手提棍棒围了上来,自发保护知县大人。 本以为那凶手会跑远,可不曾想,他本已跑进了街角,却又突然折返,手中匕首也换成了一条绳索。 他这一返身,反而把衙役们吓了一跳,所谓事出反常必为妖,他们一时间竟竟被吓退了两步,不敢冒进。 好在都是经验丰富的公人,虽然不敢冒进,但却本能的散开,哗啦一下,散成一个弧形扇面,既把凶手围在中间,又挡在了薛凉身前,以防凶手暴起伤人。 凶手很镇定,眼神冷冷的扫了一眼包围着自己,一时不敢上前的衙役,眼中透着一股不屑,把手中绳子往空中一抛,就见那绳子猛得绷直,仿若棍子般神奇的悬立在空中。 凶手透过人群,远远的看了薛凉一眼,狠狠做出一个抹喉的动作,紧接着就见他突然跃起,抓住绳子,然后顺着绳索飞快的攀援着往上爬去,只眨眼间,他就爬到绳子的尽头,可他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往上。 很快,超过绳子的头和手消失,但是他的身子和腿还在继续往上爬。 远处的围观群众,每个人都面露不可思议的恐惧之色,就连薛凉和一群衙役也同样如此,一时都被惊住,竟忘了上前阻止。 很快,凶手全身都爬到了绳子上,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般,整个人都消失了,只留下一根绳子还悬在半空,上不连天,下不接地。 一个大胆衙役的反应过来,喉咙滚动咽下唾沫,犹豫了一下,手提着钢刀缓缓走上前去,站在绳子下往上看了看,果然什么都没发现。 他扭头看了眼薛凉,见知县大人仍在发愣,衙役一狠心,颤抖的伸出手摸向绳子,见没什么变故,他不由胆大了起来,轻轻一扯,绳子无声的掉下,落在衙役的手上,变成一捆普通的麻绳。 "哗!"周围人都沸腾了。 "妖术,这是妖术。" "神仙,一定是神仙。" 有人惊恐万分,有人跪地祈祷。 而薛凉却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然后突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衙役们不由大惊,连忙围了上来:"老爷,老爷……" 午夜,县衙后堂。 夜风习习,凉爽而恬适,但书房里,知县大人薛凉却满头大汗,正神色紧张的伏案疾书,桌前一盏烛火轻轻摆动,缕缕轻烟随风飘荡。 好一会儿过去,薛凉收笔,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仔细端详纸上内容,终于松了口气。 他抖抖纸张,轻轻举起放在烛台不远处,一边烘烤,一边嗫嘴吹气,直到确定墨迹完全干了,这才小心的将书信装进一旁早准好的信封里,取出随身印玺,就着烛泪,印在信封封口处。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错漏之处,他这才起身,冲着庭院高声叫道:"薛福,薛福!" 很快,一个身着灰色长衫,长相机灵的小伙子从外面跑进来,给薛凉行礼:"老爷,您有何吩咐?" 薛凉把信递给薛福:"去,把这封信送到通政司,越快越好。" 薛福点头:"是,小人马上启程。" "嗯,快去快回。"薛凉神色焦虑,挥了挥手。 …… …… …… …… …… …… 两日前,深夜,皇宫大内。 皇宫,国之中枢,帝王居所,虽雕梁画栋,紫柱金梁,尽极富贵之能事,但其骨子里却透着森严和肃杀,无论何时,禁宫内都会有大队大队的持戟禁卫在往来巡视。 "哗,哗……"巡视禁军从外走过,其盔甲摩擦声隐隐传来。 御书房里,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端坐椅上,正是当朝天子真宗赵恒。 赵恒样貌英武,五官端正略显刚强,须下三寸短须坚硬如刚,只是眼神中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沧桑,凭空多出一丝老态。 书案上摆着几本奏折,他一边翻阅手中奏折,一边眉头紧锁,连皇后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都没察觉。 刘娥远远看着赵恒憔悴的模样,心中微微一痛:"唉,这些年真是苦了官家了,世人都道官家软弱,有辱祖宗威名,可谁理解官家心中痛苦?为了江山社稷,官家继位这二十多年,可有一日松弛懈怠?奈何形势不如人,又有什么可说的?" 皇后刘娥看着年轻,实与赵恒同龄,已经年过五旬,但因为宫廷之中保养得当,显得年轻许多,夫妻二人缘起微末,共同经历过不少坎坷磨难,可谓情深意重,相濡以沫,赵恒心里的痛苦和煎熬,没人比她更清楚。 虽然有心安慰,但她素知皇帝贵为天子,不但天性刚强,而且骨子里的天家骄傲也绝不会接受任何怜悯,只能整了整神色,换做一副轻松模样走近,假装好奇的探身张望奏折:"官家,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愁眉不展?" "啊,梓潼来啦?"赵恒回过神,看着刘娥,露出微笑。 刘娥轻轻将托盘放下,柔声道:"这么晚了,官家还是早点休息吧,国事哪有能办完的时候?" 赵恒轻叹一声,接过托盘上一碗小米粥,抿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是梓潼最知吾心。唉,年纪大了,胃口也差了,只有喝你做的粥才能让朕胃口大开了!" "官家若喜欢,臣妾就每天都给您做。"刘娥轻笑,举起手帕,轻轻擦拭赵恒嘴角。 赵恒摇头,指了指案上奏折:"你看看吧,文书房送来的奏折,泰安府的知县禀报,说他那里出了一桩奇事。" "奇事?那我倒是得看看。"刘娥接过奏折,翻看起来。 赵恒又喝了口粥,放下后,才一脸郁闷的开口讲述:"御史郑子文当街被杀,凶手攀绳而上,消失在半空中。哼,泰安知县被吓得半死,更可恼的是,有无知百姓竟然把凶手当做神仙,当街望空叩拜!" 刘娥看了几眼,合上奏折,放回原处,看向赵恒:"官家打算如何处理?" "我已经令大理寺着手调查了,只是这等离奇案件……唉!"赵恒长叹,显然不报指望。 刘娥想了想,突然摇头轻笑:"你呀,真是忙晕头了,这种事大理寺不好处理,可官家怎么忘记北斗司了?" "北斗司?"赵恒皱眉,一时没想起来。 刘娥笑道:"这凶手攀绳而上消失空中的逃脱手段,显然非常人所能及,而管理天下奇人异士,不正是北斗司的职责所在吗?" 赵恒恍然,惊喜的点头:"你说的对,朕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话一说完,他连忙吩咐:"快快快,研墨!下旨追回大理寺,着北斗司查办。" …………………… "事情就是这样,案子从大理寺追回,转到咱们手里了。" 北斗司官堂里,隐光缓缓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