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自述蒙娜丽莎微笑之谜

　　任何一个看了达。芬奇油画的人都会想起一个独特的微笑，一个让人陶醉而又迷惑的微笑，一个作者将其想象画在他的女性形象上的微笑。这个挂在弯长嘴唇上的永恒微笑成了作者风格的一个标志，被称为达.芬奇式的微笑。每一个看了佛罗伦萨人蒙娜丽莎.德.吉奥孔多那美丽异常的脸的人，都会体验到一种十分强烈而又让人困惑的效果。这种微笑需要作出解释，也得到了种种解释，但没有一种是让人满意的。一些评论者发现，蒙娜丽莎微笑中凝结着两种不同的要素；控制女性性生活的诱惑与节制之间的冲突，最真挚的柔情与最无情的贪欲之间的冲突在这个美丽的佛罗伦萨人的表情中得到最完美体现。
　　达.芬奇创作这幅画上花了4年时间，大约是在1503到1507年，那时他第二次在佛罗伦萨居住，已经50多岁了。按照瓦萨里的说法，达.芬奇作了细心安排，让蒙娜丽莎十分舒适地坐着，脸上保持着那个著名的微笑。他当时展现在画布上的那些细致入微的笔触，在现在保存的这幅画中已经看不出多少了。还在绘画的时候，这幅画就被看成已经达到最高艺术成就。但显然达.芬奇自己对它是不满意的。他说这幅画还没有完成，没有把它交给委托人，而是随身带到法国。他的保护人弗朗西斯一世获得了这幅画，把它放进卢浮宫。
　　让我们暂时放下蒙娜丽莎脸上表情之谜，来注意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蒙娜丽莎微笑对达.芬奇本人展示的魅力，就像以后400年对其他所有看到它的人一样深刻。从那以后，这个迷人的微笑就反复出现在他和他的学生所有的画中。由于这是一幅肖像画，我们就不能设想，这是作者由于自己的原因而在她脸上加上了一个并非她自己具有的表情。因此，似乎不能不得出这样的结论：他在其模特儿脸上发现了这个微笑，并被它深深迷住了，于是在其幻想中自由创造了它。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个微笑唤醒了在他心中沉睡已久的东西，很可能是以往的记忆。这个记忆一经再现，就不会再被遗忘，因为对他来说它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以至于他不断地给它加上新的表现。
　　画中微笑的女人就是达.芬奇母亲卡特琳娜的摹本。我们可以猜想，他母亲拥有这种微笑，他曾遗忘了它，当他在佛罗伦萨的这位夫人脸上重新发现它时，被其深深吸引。在达.芬奇的油画中，与《蒙娜丽莎》创作时间最接近的是《圣安妮和另外两人》那幅画。画中最美的仍然是达.芬奇式的微笑，它十分清楚地表现在两个女人的脸上。由于这两幅画创作时间都持续了数年，要想弄清楚它们孰先孰后是不可能的。我想，也许作者是同时创作了这两幅画。如果达.芬奇的身心被蒙娜丽莎的特征所吸引，就会激发他在幻想中创造出圣安妮这个形象来。如果蒙娜丽莎的微笑唤醒了他关于母亲的记忆，我们就很容易理解，这个微笑怎样促使他立即进行创作，来表示对母亲的赞美，把贵妇人脸上的微笑还原到母亲的脸上。因此，我们现在要把探究的兴趣转移到另一幅画中，它现在也挂在卢浮宫里，与第一幅画相比毫不逊色。
　　圣安妮和她的女儿及外孙是意大利绘画中较少表现的主题。达.芬奇对此的处理与其他人不同。莫塞写道：＂另外一些艺术家真正画出了圣安妮和另外两个人，也就是说，他们把圣安妮画成抱着稍小一点的玛利亚，而形象更小一点的救世主坐在玛利亚身上。而在达.芬奇的画中，玛利亚坐在母亲的膝头，身体前倾，两手伸向男孩，男孩正在同一只小羊羔玩，对它的态度似乎有点不太好。外祖母坐着，一只胳臂外露，脸上带着欢乐的微笑看着另外两人。显然这一安排是有一些限制的。这两个女人唇边的微笑跟蒙娜丽莎画像上的微笑一样，却没有了奇怪和神秘的特性，所表达是内心的感情和宁静的幸福。＂
　　对这幅画作了一段时间的研究后，我们忽然明白了，只有达.芬奇才能创作这幅画。这幅画是他对自己童年历史的综合。只有联系达.芬奇生活的个人印象，才能理解这画的细节。他发现，在父亲家里，善良的继母唐娜.阿尔贝和祖母莫娜.露西亚都很温柔地待他。这让他想创作一幅画来表现母亲和祖母共同照料他的童年生活。这幅画的另一特征具有更大的意义。圣安妮是玛利亚的母亲，小男孩的外祖母，一位主妇，在画中本该被描绘得比圣母玛利亚更成熟和庄重一些，但她却被描绘成一个风韵犹存的年轻女子。实际上，达.芬奇给了小男孩两个母亲，一个向他伸开双臂，另一个在背景中；这两人都被赋予母亲般快乐幸福的微笑。这一独特的处理让评论者感到惊讶，例如莫塞就认为，这是由于达.芬奇不忍心画有皱纹的老人，因此圣安妮被画成光艳照人的美女。但我们是否满足于这种解释呢？
　　达.芬奇的童年跟画中的情景十分相似。他有两个母亲：一个是亲生母亲卡特琳娜，在他三至五岁时他被迫离开了她；一个是他年轻温柔的继母唐娜.阿尔贝。这一事实与我们前面提到的事实（他的继母和外祖母的存在）结合在一起，就凝结成一个整体，形成了《圣安妮和另外两人》的构思。离小男孩较远的女人即外祖母，不仅在外形上，而且在与男孩的特殊关系上，都与他亲生母亲卡特琳娜相符合。画家似乎在用圣安妮的幸福微笑来否认和掩饰这个不幸女人的嫉妒，她被迫放弃自己的儿子，把他交给一个出身高贵的女人手中，就像她放弃这个孩子的父亲那样。
　　这样，我们在达.芬奇的另一幅画中找到我们猜想的证据：蒙娜丽莎的微笑唤醒了成年的达.芬奇对童年早期母亲的记忆。从那时起，在意大利绘画中，贵族夫人们都被画成卑下地低着头，脸上挂着卡特琳娜那样奇怪而幸福的微笑，而这位可怜的农村姑娘将自己杰出的儿子带给世界，让他绘画、研究，并承受痛苦。
　　达.芬奇成年后再见到那种幸福而迷人的微笑时（这微笑在母亲爱抚他时曾掠过她的嘴唇），他已经处于长期压抑之中，这阻碍他渴求从女人嘴唇上得到爱抚。但他是一个画家，他努力用画笔来再现这个微笑（实际上他亲自这样做，或指导学生这样做），把它画在《丽达》、《施洗者约翰》和《巴克斯》中。这些画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气氛，人们甚至不敢去洞察它们，至多将其与达.芬奇早期创作联系起来。这些形象是带有女性美丽外形的年轻人，他们没有垂下眼睛，而是怀着神秘的喜悦凝视着，似乎是获知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却必须保持沉默。我们熟悉的这个迷人微笑诱使人们去猜测这是一个爱的秘密。很可能的是，通过这些形象，达.芬奇表现了他作为一个男孩的愿望，也就是迷恋母亲；画中体现的男性和女性充满幸福的结合让他获得一种满足，以此来否定他性生活的不幸，并在艺术中成功地超越这一不幸。
　　——达.芬奇和他对童年的一个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