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她母亲喜欢老舍的小说,有时坐在抽水马桶上看,一面笑,一面读出来,9岁的她听着,倚在门框上笑。而她自己后来也喜欢上了老舍的小说,看了许多。 ——原来张爱玲也喜欢老舍呢。多不相干的两个人,连文学研究都很少把他们凑到一起,即便有,也是对立的关系,一个雅,一个俗,一个高冷,一个亲民。而事实上,张爱玲竟是读了很多老舍小说的,受过他一些影响也说不定。 后来看近代史,也发现了有趣的故事:1922年,清宫里刚装上电话,17岁的皇帝溥仪对这新鲜玩意很着迷,又不知该给谁打,穷极无聊之下,顺着电话簿一位一位拨,就拨到了也刚刚装上电话的胡适那里。胡适接了电话,溥仪也不知道说啥,就说"你有空到宫里来,让我瞅瞅"。胡适倒认真,认为是溥仪对他的召见,一番准备后进了宫。俩人谈了二十分钟,溥仪叫胡适"先生",胡适叫溥仪"皇上"。回来后,胡适形容溥仪是"有个性"的少年,还给他写了诗"百尺的宫墙,千年的礼教,锁不住一个少年的心"。 这事有点奇怪,分别代表着"旧封建"和"新民主"的两个人,居然还有那么点小交情。 又读书,发现原来胡适和张爱玲也有故事:胡适的父亲到四十岁仍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秀才,还是多亏了张爱玲爷爷张佩纶的一封推荐函,才得以走上光明仕途,使全家人的命运随之转折。而张爱玲则小小年纪就读了《胡适文存》,还"破例要了四块钱"去买胡适的书。后来张爱玲出版了《秧歌》,就把此书寄给远在美国的胡适,并附信"我读过您写的《醒世姻缘传》与《海上花列传》的考证,印象非常深。这些年来,前后不知看了多少遍,自己以为得到了不少益处。我希望您肯看一遍《秧歌》……"胡适把这封信贴在了日记里,并称,这本书他前后看了两遍,"近年所出中国小说,这本算是最好的了"。随后胡适又给张爱玲回了长信,表达了满满的喜悦和佩服。后来张爱玲去美国,10月到,11月就去拜访了也在美国的胡适,先是友人陪着同去,在胡适回访后,她便独自去拜访,在胡适的书房,听他讲过去的故事。可惜几年后,胡适回了台湾,两人便再未相见。张爱玲曾写过她与胡适的最后一别:"我送到大门外,在台阶上站着说话……仿佛有一阵悲风,隔着十万八千里从时代的深处吹出来,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后来有学者说,可以感到他们之间,隐隐约约的有一些什么火苗在摇曳。只是那火苗终是熄掉了。 但故事还没完哦。回到老舍这里。1962年,一位作家去拜访老舍,问他最近在写些什么,满族出身的老舍笑着说:"我正在当‘奴才’,给我们的‘皇帝’润色稿子呢!"原来,老舍正在为中国末代皇帝溥仪润色他的自传《我的前半生》。这本署名溥仪的书,背后其实凝结着老舍的不少心血。有细心人曾指出,不知为何,溥仪的自传里有股子京味儿,其实那是我们的老舍在说话。 如果继续往外拉扯的话,其实老舍还给胡适写过信,内容谦逊又恳切,称"我读过先生的著作,在教育部国语讲习会听过先生的讲演,可是先生不认识我。""我刚写成一部小说,想求先生给看一看。"可惜当时胡适正忙于在英国开会、做研究,根本无暇回复。而据老舍的好友梁实秋回忆:"胡适先生对老舍的作品评价不高,他以为老舍的幽默是勉强造作的。" 再说下去可能就没个完了。 世界真像个大糯米团,人和人以各种方式粘连在一起,而我们常常只看到表面的一层,不知在那之后,还有条条通幽的曲径,打开之后,别有洞天。你以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其实一竿子就打着了。而正是藏在背后这些不为人熟知的一层层联系,才拼合起了一个人真实完整的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