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回家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家。
  前些天才接到父亲的电话,问我今年过年回家不,本想又告诉他不行,但想了想,硬着头皮说:"回。""那好,我给你买你最爱吃的肝儿!"那头语调升高,充满着喜悦。
  赶着天破晓,匆匆忙忙地记录好数据,脱下白褂,收拾几件衬衫,带着一头晨光回家去。我摸着行李,鼻尖一酸。
  我已是十年未回到家乡了,不经意发现,回忆里,竟只剩下了点零星的记忆:大学毕业后,我成功得到了进入中国天眼的机会。父亲那天很是尽兴,破例去了家乡最高级的酒店,带着哥俩儿喝珍藏的白酒。第一次看见他笑容满面,第一次看见他放声歌唱,第一次听见他用自信而铿锵地说:"我女儿是我的骄傲!"
  不知何时,思绪被打断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重庆方言猝不及防地窜入了我的耳朵。在人声嘈杂中,我听见了父亲那厚重而又温和的声音:
  "孟瑜!这儿!"
  我诚然是此生第一次听他这样叫我,我寻声回头——头发花白,穿着蓝皮夹克,里面穿着厚毛衣,笑纹深深的……哦。妹妹这么高了,母亲也在;哎?祖父怎么不来接我呢?哦……眼泪将我的视线模糊,我说不出一句话,就只能站在那里。妹妹有些不知所措,忸怩地叫了声:"姐姐。"
  好在父亲还挺乐观,像以前一样拍我的肩,说:"好孩子,真成为国家效力的人了,你看你哦……"他说着,说着,便不说了,静静地看着我,片刻,他像触了电一样,转过身去,说:"走!"
  坐在车上,一时间四人沉默不语。妹妹和母亲也在寒雨中不知不觉睡去,我想和父亲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你过得啷个样呢?"
  "还好。"我用普通话回答。
  "怎么楞个瘦了呦?天天整啥子去了。"
  "观测,记录,计算。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轻轻倚在后座的靠椅上,半闭着双眼觉得格外舒服。
  这区县真是变了好多,鳞次栉比的高楼
  ,那一点白鹭的影,和着摩托车撩过的风声,让很多记忆越来越遥远。濑溪河的流水,还在从东往西静静地倒流。
  这两层的小屋,是在父亲的操劳下建成,这是我的温暖而陌生的家。
  推开门,明亮几净的大厅,映入眼帘的是超大的液晶电视,向内伸,却蓦然发现有两张黑白照片。我将视线撤去,唯恐记忆漫溯。妹妹告诉我,二楼有间屋子,是我的。
  指尖触着这实木的门,怀着颗不安的心,推开。这屋子是精心打扫过的。陈设与我走时的老屋,相差无几。窗台上仍堆积着卡片:初中毕业的,高中毕业的,生日别人送的,节日得到的……我拿起那张在红墙背景下的毕业照——这不是我的好朋友吗,她现在过得好么?这不是我那喜欢讨论的同桌吗,估计现在也当上大老板了吧……还有他——那个改变我性格的他,那年他考上了他理想的厦门大学,考的多少分进入的呢……
  我不知道为何又陷入深深的回忆,直到脸颊上有了什么湿润又温暖的晶莹,听到父亲叫我下楼去吃饭,才猛地发现,我渴望孤独,又想逃离这恼人的孤单,还乞望着更多的人的关注。
  父亲却特意做了青椒焖的红烧鸭肉,乐呵呵地摆开碗筷,一如祖父的影子在我身前一晃,"天真烂漫"地带着小调说:"开始喽~"
  这桌上的,皆是我小时候爱吃的;母亲和妹妹吃饱后便走了,剩下我和父亲。某种程度上,没有血缘的牵挂,我只是个外来客而已。而父亲与我,是在复杂的结构下,维系的另一种感情。
  鼓起勇气,再认真看看父亲:那明亮的眼睛不知何时黯了光芒,驼背似被生活压得更低了,妹妹才初中,的确有劳父母操心。他那串钥匙,还挂着我送他的饰件。
  他夹菜的手已有些发抖,他身子前倾,夹起一块鸭肉,又仔细看了看,在菜里翻了翻,挑出一块全瘦的,说:"来,这块好。多吃点,等过年那天再给你煮。"
  我没敢告诉他,过年那天有颗星需要观察,得回去……
网站目录投稿: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