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日子过得优越了,经常到各色火锅城涮顿羊肉,可我总忘不了在部队时,去草原牧民家吃的手扒肉,那人、那景、那滋味。 96年随参谋长去满州里边境。我们连续行军5天到了目的地——边防八连驻地。连长是个典型的蒙族人,叫青巴图。纪录片《八千里路云和月》中就有他。一米八的个子,紫里透黑的脸,铁塔一样的汉子。把我们一行人安顿好,青巴图亲自驱车请我们到附近牧民家去吃手扒肉。 那天特别得晴朗,湛蓝湛蓝的天空,一朵朵白云飘过,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来。正是雨季,草长得很是茂盛,空气中都透着青草的芳香,驱车行进在其间,真的有种与天地相拥的感觉。 驱车走了半个多小时,翻过一个小山包,就望见不远处一个俊气的蒙古包,两只牧羊犬,蒙古包后面停着一辆大水车,再远一点是一群正在悠闲吃草的羊,听到我们的喇叭声,从蒙古包中走出一个中年汉子,见到青巴图高兴地跑上来拥抱,青巴图从车上搬下两厢酒,钻进蒙古包抱出一块毯子铺在草地上,看来他对这家人很是熟悉。 我已经记不起牧民大哥叫什么名字了。边境上的牧民与边防连队关系都处得特好。他告诉我们,这里的羊都是吃草长大的。有一种叫沙葱的小草,羊吃了以后可以去掉原有的膻味,还说吃手扒肉两岁半的羊最好,边说着边把羊粪干放在大锅下面点着了,这时羊已经抓回来了。平生还是第一次见牧民杀羊,以为和内地村里过年杀猪一样,放血、吹蹄、去毛……只见牧民大哥先是抚摸着羊头,然后手顺着羊背向后轻扶,不知道在哪个关结,忽然手狠抓下去,羊无声地倒下来,看不出有半丝的痛苦,然后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从羊脖子向下轻轻滑去,竟不见一滴血出来。 牧民大哥边干活边讲,草原上缺水,羊血也是好东西,不能浪费,这样剥皮杀羊的方法可以不用水洗。羊血倒流,从肉中回到血腔,然后取出,肉里就没有血了。血取出后可以灌血肠,血肠是这里牧民招待贵客时才用的。我看着表,从下刀开始到羊肉分解下锅,大概就是十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地上只剩下一张剥好的不带一滴血丝的羊皮平平地展在那里。真想不到杀羊也可以这么艺术。 青巴图手捧着刚取出的羊肝来到参谋长跟前说:"以草原规矩,分吃羊肝才是好兄弟,这叫肝胆相照。不知道你手下有没有与我肝胆相照的兄弟?"参谋长看看我,我看看青巴图,又看看他手中的羊肝,从旁边取过一把刀,生羊肝没吃过,生鱼片我吃过,只是这种吃法有点更原始。第一片入口,我以为会吐出来,结果发觉入口很爽,也没有什么异味,大概和黄瓜片的感觉差不多,就着60多度的草原白我们两分吃了那副羊肝。青巴图笑了:"兄弟,羊肝是明目的,生吃效果最佳。"说话间,手扒肉熟了,用两个脸盆端上来,没有太多的佐料,只有一人一只碗和一把刀子。青巴图总是把那些大根的骨头、大块的肉给我们,而他却用刀子刮那些难以下口的脊骨。那骨头从他手中扔出来的时候,基本都是白花花的不带一丝肉的,我试试象他那样用力,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那天我们吃了很久,聊了很久,大家都吃得畅快淋漓,说得畅快淋漓,直到很晚。 后来因为任务紧,再没有去过那位牧民大哥家。回到内地,也去过几家做手扒肉的风味饭店,但再没有那次手扒肉的味道。 现在想来,这个世界上美味的东西实在太多,人生能够享用一次就已是苍天眷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