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只选A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谁让我喜欢你呢? 在你孤零零的一只脚印旁也印下我的脚印,只是要让你知道,我愿意做你的另一只脚。 你不喜欢我粗鲁,那我就改,改成你满意的样子,其实我其他的做不好,只会把默默守护你这件事做好。 我会默默地,用行动为你付出,也许,这就是我想对你说,却又不出口的爱情蜜语吧。 1
初秋的阳光照在地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尽管没有夏天的太阳毒辣,但脚接触到滚烫的地面上,一股炽热蔓延全身。 莫景然不想去学校,又不敢说出来,谁让他鬼使神差答应了二爷? 走进高中的校门,二爷脚下生风,疾步而行,莫景然跟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与二爷的距离时而拉近,时而疏远。 二爷倒背着手,扭过头头来看了眼无精打采的莫景然,停下脚步一直看着他的脚迈着懒懒的步调磨磨蹭蹭磨过来。 "人家教导主任很忙的,你要人家在办公室等你一天么?"莫景然走过来的时候,二爷在他背上揪了一把。 "嗷!"莫景然嚎叫一声,躲过二爷的手。 这时一栋教学楼的第三层的走廊里,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朝二爷挥挥手。二爷拉上莫景然直奔教学楼而去。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莫景然看着面前的试卷发呆。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二爷回去了,走的时候说:"做完试卷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试卷上的题无非就是各种数字,各种英语填空题,各种几何求解题,再有就是抱着一篇文章咬文嚼字的问答题。没有莫景然先前预想的各种变态难。 做选择题的时候,莫景然知道正确的选项,填写的时候突然歪了歪嘴,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明明是C选项,却要写成A。 接下来的所有选择题,他连题都不看一眼,直接在括号里写A,他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他要是上学,柯小艾怎么办?摔倒了谁来把她扶起?更何况,他想让她安上假肢,重新站起来。一旦上学,哪有时间去挣钱给她安假肢? 草草写完几道题后,莫景然推开桌子,站起来走出去,站在走廊里仰头看着天空。 "写完了?"教导主任站在身后。 "嗯。"莫景然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 "二爷,这孩子成绩不怎么样啊。" 二爷来接莫景然的时候,教导主任扬着手里的试卷说。 "这不是才考了一科么?还有好几科没考,那些都是他的强项。"二爷陪着笑脸。 "二爷,你也知道,这孩子入学的申请可是经过层层审批,领导才同意的,他这个样子,恐怕要不止你一个人失望,也许所有人都会感到失望。" 试卷上有好几道题都没做,空白出来的一片片白色刺痛了二爷的眼睛。 "他学习很好的,回回考试都保持前三名呢。也许是耽误了好长时间,才会这样。" "那就等全部考完再说吧。" 教导主任走开了,二爷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接连两天,都是考试。 正确的答案就在脑海里跳跃,莫景然却迟迟不动笔。 要么简单挑几道题写写,要么遇到选择题,除了选A,就是选A。 他似乎对A情有独钟,连教导主任都看出来了。 "二爷,这孩子我们实在没法收,单说这选择题,每个科目,每道选择题,他都只选A。他对A是不是很敏感啊?是不是……这孩子……"教导主任瞟了莫景然一眼,指着太阳穴的位置压低声音说,"是不是这里有毛病?" 莫景然也相当配合,不是挖耳朵就是扣指甲,要么挠着头傻笑。样子极不正常,要不是在学校,二爷都想立马冲过去狠狠暴打他一顿。 "所有科目的分数加起来,还不到三百分,我就不知道他当初是怎样考上高中的,二爷,这孩子我们真的不能收。" 教导主任的话浇灭了二爷心里的希望之火。 2
"二爷!我对不起您!您也看到了,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料!" 莫景然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膝盖与僵硬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重的声音。 二爷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腿上,身子向前倾。瞟了眼莫景然双手高高举起的一根擀面杖,坐直了身体,双手抱在胸前,瘪着嘴。 "装疯卖傻!你会不会做那些题,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而我,比你还要清楚!我就知道你不想上学。王八羔子!丢人丢到家了。" "二爷,是我辜负了您,请您责罚我吧!" "你没有辜负任何人,你辜负的是你自己。"二爷拿起莫景然高高举起的擀面杖,用力扔向门外,擀面杖"骨碌碌滚到街上。 "少给我玩负荆请罪这一套!不读书,店里你也不要去了!"二爷站起来,倒背着手去了里屋。 3
柯小艾,我在乎你,我情愿辜负另一个为我操心的人。 同时,我情愿辜负我自己。 我情愿为你做任何一件事。 我情愿和那些对你出言不逊的家伙痛打一架。 我情愿放弃我的所有成全你的一切。 我在乎你,所以考试的时候遇到选择题,我都只选A。因为你的名字叫柯小艾。 虽然读音不同,但是只要有这个字母在,你名字里的"艾"字才能清晰地读出来。 如果有一天我会突然失忆,看到这个字母,我才会想起你的名字。 即使我忘记我是谁,也不能忘掉你。 4
孟梅花家附近在搞修建,好几栋几十层的高楼在不经意间越建越高。 耸立的高楼就像世界的分割线,把阳光隔离开,呈现出一半晴天一半阴天的局面。 孟梅花家这边一片低矮的房屋,从此以后只能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找存在感,阳光只会在傍晚的时候,对这片阴暗的角落施舍一瞬间的温暖。 阴暗里的低矮房屋,是被阳光遗弃的孩子。 柯小小是这么说的,她还说,阳光对于生活在这片阴暗里的人来说,是奢侈的。 所以,她不得不利用放假的时间推着柯小小去阳光充足的地方散步。 5
位于城市边缘的生态湖泊边,是柯小艾和柯小小经常去的地方,主要还是柯小艾爱到这里。从湖泊里的荷叶刚刚露出尖尖角到满湖的荷花绽放着芬芳,她都一律把它们收录在她的画夹里。 今天也不例外,没有语言的交汇,一切都在心照不宣中进行,柯小小继续推着柯小艾到湖泊边。 柯小小知道柯小艾最钟情于荷花,她特意选了个观察荷花最佳的角度,帮柯小艾把画架固定好,再把她推到画架前面。 湖里的荷叶枯黄衰败,偶尔有几枝荷花顶着几抹粉色,傲娇地擎在水里。 "真可谓是:青翠迟暮亦悠然,唯有荷香傲秋风。欲盼来年蓬勃时,亭亭玉立醉芳香。"柯小艾好雅兴,对着一湖的枯叶诗意盎然。 柯小小不懂诗意画意,更欣赏不来文艺青年的风雅,默默找了块石头坐下。 柯小小刚拿了本书摊在腿上,平静的湖里突然水花四溅,从水底钻出来一个人。声音吓了她一跳,忙惊讶地抬头看去。 柯小小惊讶的表情慢慢退去,其实,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是湖泊护理员在打捞湖里的垃圾。他们经常到湖底清理一些垃圾。 "小小,我记得以前的湖泊护理员是个老伯。"柯小艾悄声对柯小小说,柯小小不得不佩服她眼尖。她说:"确实是,今天这个身手矫健,游泳技术真不是盖的。" 湖里的人摘掉粘在防水服上的墨绿色水草,正了正潜水镜,扒开层层荷叶,鼓起腮帮一头扎进水里,水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荷叶一荡一荡的,四周很快恢复安静。 柯小小看了一会儿书,突然关心起那个湖泊护理员来。 "他好像好久都没有从水里露面了,不会是出了状况吧?" "看你的书吧,总是心不在焉的,也许是水底的垃圾太多,处理不完呢?"柯小艾话虽这么说,还是小声嘀咕着,"哎呀,就是,他好像好久都没有出现在水面了……"眉宇间不禁挂着一丝不安。 "善良的小姐,赶紧画你的画,总是心不在焉的。"柯小小擅长用柯小艾的话反击她。 荷叶下的湖水开始动荡,波纹一圈大过一圈,紧接着,护理员顶着一头墨绿色的水草冲出水面。他大口喘着气,摘掉潜水镜,甩了甩头,头上的水草纷纷掉下来。他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向岸边游来。 "是莫景然!" 莫景然把打捞到的垃圾堆到岸边,手刚撑在湖泊的护栏上,准备往上跳,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抬头看去,柯小小抱着一本书站在草地上看着他笑。 柯小艾侧脸看了眼柯小小,像是在责备她大惊小怪。 柯小小仍然笑嘻嘻的,并朝莫景然走去。 "莫景然,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么?"莫景然撑着护栏跳过来,习惯性地拉下防水服的拉链,露出胸膛上结实的肌肉。拉链刚拉到一半,意识到什么似的又迅速往上拉起,窘着脸转身去拾掇岸边的垃圾。 "柯小小,这次月考再不及格,你看着办。" 柯小小正要走过去和莫景然搭讪,柯小艾冷冷的声音传来,她极不情愿地返回刚才坐的那块石头,嘟着嘴翻开书。 "这是三百块,效率挺高的嘛,下次还找你来做。"一个胳膊上戴着"湖泊护理员"袖章的人走过来,递给莫景然三张钞票后,指着远处说,"把垃圾送到那边的垃圾车就算完事了。" "谢谢,如果还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通知我,我随叫随到。"莫景然甚是谦卑。 莫景然把垃圾拾掇在一辆手推车里,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消失在凉亭那边。他那灌满水的长靴,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叽咯叽"的声响,人虽走远,声音还能隐约听见。 "嘿嘿!五百块钱的事,三百块就打发掉了,今天又赚了二百。这小子够傻的,下次还找他做。" 戴着"湖泊护理员"袖章的人摸出两张票子,沾了口水点了点又放回口袋里。 柯小小脸上腾起愤怒,瞪着戴袖章的人,然后眼睛移到莫景然消失的方向, "柯小小!" 柯小小赶紧扭过头来,对上柯小艾生气的脸。 "怎么了?吓我一跳。"柯小小说话间左右环顾,那个戴袖章的人已经不见了。 柯小艾说:"柯小小!不许和莫景然来往,听到没有!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再出什么事,我怎么向爸妈交代?" 她的语气很平和,柯小小居然用赌气的语气回击。 "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和莫景皓不一样!他比莫景皓那个人渣好几千倍,几万倍!" "不许你那样说莫景皓!"这回柯小艾生气了。 "莫景皓哪里好了?会耍酷,会耍帅,放荡不羁,风流倜傥。这些能当饭吃吗?" "能!" "是,可以当饭吃,怪不得我看到他就饱到想吐!" "莫景皓是放荡不羁,但他真实,不像莫景然,表面龌蹉,内心更龌龊!" "不是……"柯小小欲言又止,看向凉亭那边,脸色沉了下来。 6
这就是柯小艾对莫景然的评价——表面龌蹉,内心更龌蹉。 莫景然推着手推车,呆在凉亭 的那边。 阳光把凉亭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站在它的阴影里。 血管里不知道又有什么东西在蹿动,它们涌到大脑,堵塞在大脑里,太阳穴的地方突突地跳动,像有东西欲从这里打开突破口,最后逃蹿出来。 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所有人都是完美的,唯独我不是? 莫景然身体发冷,就像又重新回到冰冷的湖水里。 7
已接近半夜,收音机里不再武侠评书,"嗤嗤"的电流声在黑夜里跳动。 借着外面透进屋来的光线,莫景然看到二爷窝在藤椅里,烟斗上的那个红点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二爷磕烟灰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响,莫景然下意识地往被窝里缩了缩。 黑夜里传来装烟丝"悉悉索索"的声音,"啪!"打火机腾起一束火焰,照亮了二爷的脸,二爷白白的胡须随着嘴唇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呼——" 不知道是二爷在吐烟圈还是在叹气。 羞耻化作密密麻麻的虫子,从四面八方爬来,肆意地啃食着心脏。 莫景然掀开被窝,跳下床,迈着光脚朝二爷走去,脚不小心踢倒一张小凳子,脚趾钻心的疼痛感向每根神经发出警报,冷汗随即冒了出来。 莫景然摸索到被踢倒的小凳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墙根。 "二爷!是我对不起您!我知错了,您不要这样,快点睡觉去吧!求求您了。" 莫景然直挺挺地跪在二爷面前,声泪俱下。 "哼!"二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出息!动不动就下跪,你没听说过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赶紧起来!没出息的玩意儿!" "二爷!我这辈子只跪您一个人!您不睡觉,我就不起来。" 二爷"啪"地一声按着打火机,橘红色的火焰照亮了屋子的一个小角落。只见莫景然梗着 脖子,红着眼眶,两道眼泪挂在脸上。 "随你的便!爱跪着就跪着!"二爷起身,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摸向里屋。 莫景然就这样跪着,打算跪到天亮。 算是在忏悔吧! ——二爷喝得醉醺醺的半夜才回来,一直吐到天亮。 ——二爷对着电话软声软气求情,讨好。 ——二爷守着电话等待学校的回应。 而莫景然,一脸蔑视地扫了眼很有把握完成的考卷,随意做了几道题就推开桌子走人。 心里装着心仪的人,每道选择题的选项都是她呢称开头的字母。 二爷辛苦的付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住在二爷家,消费着二爷的一片苦心,随心所欲地叛逆,这等大逆不道,不忏悔恐怕不行。 天微微亮,二爷起床后,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人,伸着懒腰去洗漱。 刷牙的时候,二爷含着牙膏,含糊不清地说:"起来吧!" 8
湖边风光依然优美,站在湖边,莫景然想起昨天柯小艾的那番话,心里抽了一下。 昨天柯小艾站立的地方,一只脚印印在沙子里,显得给外孤单,旁边是单拐陷进泥土里扎出的一个小洞。 莫景然伸出单脚,紧挨着那只孤单的脚印踩了下去。 既然遇到你,我就不会错过你,即使你很讨厌我。 白天,你在心里;夜晚,你在梦里。好吧,这是我在犯贱,我要把犯贱进行到底。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谁让我喜欢你呢? 在你孤零零的一只脚印旁也印下我的脚印,只是让你知道,我愿意做你的另一只脚。 你不喜欢我粗鲁,那我就改,改成你满意的样子,其实我其他的做不好,只会把默默守护你这件事做好。 我会默默地,用行动为你付出,也许,这就是我想对你说,却又不出口的爱情蜜语吧。 9
"今天就不去湖边了。"柯小艾扭头对柯小小说。 "好,那你想去哪里?" "随便,只要不去湖边就行,在那里,也许又要见到不想见到的人。" "你对莫景然的成见太深了点吧?"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不看好他。那天,就是我摔倒的那天,他……"柯小艾欲言又止。 "那天他怎么了?要不是他扶你起来,你会一直躺在地上等我到回家,才能起来,人家好心好意扶你起来,还给你洗脸,连我都没这么细心过。" "反正,我就是不看好他!那天,他……竟然要轻薄我……"柯小艾蹩着眉,心里话又不能一吐为快。 "说来听听,他怎么你了?他要是敢乱来,我非杀了他不可!"柯小小转到柯小艾面前,蹲下来,一脸焦急。 "好吧,我给你讲……"柯小艾诺诺地说。 其实,也就是柯小艾摔倒的那天,莫景然给她洗脸的时候,见她嘴唇上的颜料洗不掉,犹豫了一会,他的手指沾了牙膏,慢慢伸过去,放在她嘴唇上沾了颜料的地方,轻轻涂抹着牙膏。 她涂了唇膏的唇像墙根下那淡粉色的蔷薇花,娇艳欲滴,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怦然心动的感觉鬼使神差的促使下,莫景然竟然冒出想要吻她的冲动,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脸慢慢朝她的脸凑过去。 柯小艾忘了手上还沾了颜料,抬手就是一耳光。"啪!"莫景然被打的脸颊立即多了个彩色的五指山。 "出去!"柯小艾大叫着,下一幕应该是莫景然落荒而逃的情景,可莫景然才端着水慢悠悠地去倒掉,再拿了洗衣粉洒在地上,用刷子刷着地上的颜料。 "就是这样,你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柯小艾涨红着脸。 "哦。"柯小小竟然笑了,没心没肺的样子。 "你还笑!"柯小艾打了柯小小一下,脸更红了。 柯小小眼泪都笑出来了,憋着笑说:"他和我说过,他喜欢你,吻就吻呗,反正我认为他人挺好的。" 柯小艾又打了柯小小一下,嗔道:"找死啊!你居然和他来往?你没见他凶起来有多么可怕?以后离他远点。" "好啦,反正又没亲到。"柯小小撇撇嘴,推着轮椅,"去哪里?我带你去。" "随便啦。" 10
有好长一段时间,柯小小都没有见到莫景然,路过快餐店的时候,柯小小去找莫景然,不见他的身影,问二爷,二爷只会眯着眼抽烟,话都不说。 "我为什么要问他的事情?反正柯小艾又不准我和他来往。"柯小小悻悻离开,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慢慢悠悠朝家走去。 柯小小抱着一本时装杂志面朝墙躺下,眼睛盯着杂志,耳朵却竖起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我要关灯了,你睡不睡?"柯小艾推着柯小小的肩膀。 "哎呀!"柯小小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刚写完作业,看会儿书行不?你先睡,我会关灯。" "怎么啦?" "没事,你快睡,我去外面看。"柯小小下了床,趿着鞋去了客厅。 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柯小小还没有一丝困意。 心中那条河暗波涌动,一种叫失落的东西在波浪里浮浮沉沉。 柯小小想,她有可能犯了单相思。 正当柯小小站起来正要去卧室的时候,静悄悄的夜里隐约传来开门的声音。 柯小小从窗户探出头去,惊喜像只麻雀,在心里乱跳。 莫景然开了门,把鞋踢到一边,摸索到墙上的开关,屋子里瞬间被白花花的灯光照亮。 衣服上的汗水已经风干,汗渍浸过的地方僵硬地贴在后背,衣服上歪歪扭扭的都是汗水里无机盐留下 的白色印记。 莫景然脱掉上衣,抬头望着天花板,活动几下脖子,这才去打水。 "莫景然!" 柯小小在外面站了好一会,犹豫了半天才走到门边。 "这些天你都去哪了?" 莫景然抓起衣服,迅速往身上套。 "这些天你都去哪了?"柯小小再次问道。 莫景然没说话,兀自洗着脸。 其实,不用问,柯小小就知道他都干什么去了。 他的鞋被水泥灰浆包裹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裤子上是星星点点的水泥灰浆,蓬乱的头发上,同样是水泥灰浆。 "你去工地上干活了。" "嗯。" 柯小小说对了。 莫景然把毛巾从脸上拿开,脸上一条结了痂的伤疤暴露在灯光下。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拼命,她根本不在乎你。……" "我也知道不会有结果。我也不求任何美好的结果。" "那你还要去受罪!明明可以去上学的……" 莫景然没吭声,端起杯子猛灌一大口水,从衣兜里掏出一大叠钞票,递过来,说:"呶,我说过的,柯小艾安假肢的事我会搞定。这些可能还不够,我还要继续加油。" 柯小小看着莫景然,她把对他的关心表现在脸上,他却没有看出来,拉过她的手,把钱塞到她手里,说:"我们说好的,要保密哦。" "莫景然……"柯小小声音有些变调,"这些天你为什么没回来?" "工地上加班,住在工地上。" "莫景然……"莫景然的身影在柯小小眼睛里变得模糊起来。 莫景然仍然没有读懂柯小小眼里的内容,揉了下她的头发,说:"快去睡觉,明天还要去学校呢。记住,一定要保密。" 柯小小揉着眼睛,冲他一笑,说:"我一定会替你保密,你的话我都会听的。"柯小小抹掉刚刚掉下来的泪,跑了出去。 柯小小的眼泪,把莫景然吓了一跳。 她为什么要哭? 11
有三个角相等的三角形,是等边三角形。依据等腰三角形的判定定理,就能很直接地证明三边相等,由此形成等边三角形的判定定理。 我和你一样,都选择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一脚跨进去。 我欲走进你的心里,你则在她心门外苦苦徘徊。 有一种三角形,让世人束手无策,找不到任何一种判定定理来解答。 我和他们一样,变得愚钝。 12
这世上,总少不了一些看笑话的看客,他们热衷于笑话,却不去看《笑话大全》,专门揭开别人的伤疤,撒上一把盐,然后开始幸灾乐祸。比如,像于非凡那些人。 似乎,柯小艾家这里就有很好笑的笑话。 "我说怎么就不见你去学校呢,原来是在家养身子呢。"于非凡骑着单车,晃晃悠悠地停在柯小艾家门口,他跳下车,向她走来,"开学都两个多月了吧?不,好像再有几天就三个月了。" 柯小艾的视线从画布上移到于非凡脸上,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肚子,嘴角翘得高高的。 "你家好像不是在这个方向吧?"柯小艾冷冷地说。 "我来看看你,好歹,我以前追过你。不过庆幸没追到你,我那时差点被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范迷惑到。" 打着善良的旗帜来冷嘲热风,于非凡可恶的嘴脸令人作呕。 柯小艾冷哼一声,把脸转向一边。 "是!她不能去学校了!"柯小小正好放学回来,看到这一幕,跑过去掀掉柯小艾腿上的毯子,一条空荡荡的裤腿在微风中晃荡。 "这才是她不能去学校的原因!怀孕的人是我,是她替我背的黑锅!你们这样中伤她,有意思吗?幸好当初她没有同意和你交往,你就是个人渣!" 柯小艾瞪着柯小小,差点把嘴唇咬出血来。 于非凡愣了,像喝了半斤白酒,脸红得厉害,带着满腔的嘲笑而来,反而顶着羞愧落荒而逃。他跳上单车,摇摇晃晃地,逃也是的,拐进树叶遮盖的地方。 柯小小捡起一块石头,朝于非凡消失的地方扔去,再捡起一块扔出去,接连扔了好几块。然后拍拍手,嘴里骂着脏话转身,撞上柯小艾发红的眼睛。 "你这是在做什么?"柯小艾声音不高,柯小小知道,她生气的时候声音都不会很高。 "我不想让那些家伙天天跑来乱说你。"柯小小表现出委屈的样子。 "你疯啦?他们会笑话你的。" 柯小小双手一摊,显得很无奈:"那就随便他们好了,笑掉大牙我又不负责,到时候自己掏钱看牙医去……" "能不能正经点?" "哦。知道了,姐。"柯小小从后面揽着柯小艾,把头埋在她的背上,眼睛里有泪在打转。 13
关心无时无刻存在,有时候在心里,有时候在脸上,有时候在眼泪里。 比如你把我犯下的错揽在你身上,扛起所有委屈的时候。这种关心叫做"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可我怎能心安理得看你受委屈?所有的事我自己扛吧!这也是我对你的关心,这种关心叫做"我也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14
今天莫景然很早就回来了,他的后背仍然湿了一大片,汗水里无机盐的白色印记仍然是歪歪扭扭的一大片。 看到坐在院子里搂在一起的柯小艾姐妹二人,然后呆了一下,问柯小小:"你姐怎么了?" 明明是柯小小红着眼睛,样子不对劲,他不问她怎么了,偏偏去关心柯小艾。 "关你屁事!"柯小艾没好气地说。 "你没事吧?" "我没事。" 莫景然终于知道关心柯小小了,柯小小心里美滋滋的,很快换了副笑脸。 "你既然没事,冲我吼什么呀?"莫景然在心里嘀咕了句,提着安全帽朝屋子走去。 二爷在屋子里抽着烟,门大开着,莫景然抬脚就走进去,脱掉沾了汗水变得黏糊糊的衣服,打水洗脸。 二爷看着他的后背,幽幽地说:"在工地上玩够了就回店里干活吧。书又不读,一事无成,成天就这样下去,成什么样子?在店里帮忙,好歹也能学到点手艺。靠你上完学找到一份好工作,简直是想多了,没指望。" "您店里不是请了厨师么?"莫景然的声音从毛巾后面传来。 他哪能和那些上了大学,找到工作的白领精英相比? "二爷,路是我自己选的,您就不要为我操心了。" "是了,你要这样,我能怎样?还是那句老话,路是自己选的,哭着也要走下去。你就好好作吧。" 二爷吸了一口烟,咳嗽起来。 "二爷,这几天您一直咳嗽,要不去医院看看,还有,烟就少抽点,慢慢戒掉。……" "管好你自己就行。"二爷从咳嗽里挤出一句话,继续咳嗽。莫景然赶紧过去把二爷手里的烟斗抢过来,说:"戒掉。" 二爷夺过烟斗,拍在桌子上,吼着:"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跳到我头上撒野了?" 莫景然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状,继续去洗脸。 "王八羔子。"二爷低声骂了句,赌气把烟斗扒拉到一边。莫景然把一件干净的衣服往身上套,从二爷身边走过,大踏步出了门。 "你又要去哪里?"身后传来二爷的喊声,莫景然头也不回,说:"二爷,不要等我回来吃饭,我要很晚才回来。" "很晚是多晚?我总不能一直等你回来吧?" "两三点!" 二爷正要说什么,莫景然已经跑远了。 二爷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哼哼着:"两三点?天都快亮了,不如不要回来。" 15
夜景下的烧烤街烟雾缭绕,尽管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但烧烤诱人的味道还是让人垂涎欲滴。烧烤摊一条龙似的排开,每个摊位都挤满了顾客,坐着的,站着的,走着的……这景象不亚于逛庙会的热闹。 莫景然穿梭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个烧烤摊。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迟了。"莫景然对着摊主点头哈腰。 "那边的客人需要五扎啤酒,赶紧送过去,顺便问他还需要点些什么。"摊主指着一张桌旁的客人飞快地说完,抓了把孜然洒在肉串上。 莫景然没有动,说:"哥,先说工钱。" "你这小子,迟到了还好意思和我说工钱?从现在到凌晨三点,工钱五十!" "不行,一小时十五块。还和原来一样。" "十块!不干就走人,以前的工钱一分也不要想拿走!" "好吧。不过,工钱日结,不要拖着不给。" "行行行,干活去吧!" 算是被威胁住了,谁让他今天来迟了呢?莫景然看在以前的工钱没结清的份上,开始干活。 莫景然端了啤酒走向一桌客人,才看清是于非凡,手停顿了下,还是硬着头皮把酒放下。 "您好,您点的啤酒,请问,您还需要些什么?" "哟呵!是你啊!放下吧,一会再点,还有人要来,就是那天拿棍子打你腿的那些。"于非凡说着瞟了眼莫景然的腿,"哎哟,你的腿不瘸了?" 莫景然忍着蠢蠢欲动的怒气,和气地说:"那好,需要点餐就叫我。" "那是当然,我们最擅长使唤别人。还有,对柯小艾好一点喔。" 莫景然转身走开,捏了捏拳头,有打人的冲动。 该怎么做我莫景然当然知道,用不着一个人渣来教我。 当然莫景然只是在心里怒骂,要是说出来,必定要惹祸,别说今天的工钱,以前的更拿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