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为,这本书里呈现的数据一个很大的价值在于,我们在面对面访谈中与访谈对象建立起来的互相信任。大部分研究对象——不管她们开始是不是有意歪曲或者保留信息,也不管她们开始对于提供性历史是否感到尴尬——最终都会在访谈中说出实情,而访谈的双方在尽可能地从记忆中寻找事实这一过程中都会有一种满足感。各种不同背景的人都会这样跟我们合作。 在访谈过程中,我们一直让调查对象相信我们的访谈者不会对任何类型的性活动作出评价,也不试图改变她们的性行为。我们在每次访谈开始时会用许多时间说明这一点。让调查对象放心的主要原因是我们访谈者的放松状态和客观风格,提问题时的直截了当,对记录的任何部分都不流露出什么感情色彩,以及我们的声音语调、沉稳的眼神、对于例行问题的不间断提问,以及明显表露出来的对各类经历影响调查对象的兴趣。种种这些都只能在面对面的访谈中完成,而在问卷调查中无法获得同样的效果。 在访谈中我们使对象相信所有的记录都会保密;只有我们四个调查人员才能看到记录性历史的密码;只有收集性历史的调查者本人才能看到文件;所有的性历史都锁在我们印第安纳大学实验室中防火的地方;除了访谈者没有人能利用这些数据进行其它研究;除了访谈者之间会谈到这些性历史的情况外,不会跟任何其他人谈论这些话题,而且没有任何性历史情况会作为单独个体出现在出版物上。 用密码来记录数据在说服调查对象相信记录的保密性方面起了很大作用。尽管在很多调查问卷中也会强调匿名性,但是很多人仍然担心他们的笔头回答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担心自己用一般英语作的记录可能会被其他人看见,而此类研究的历史证明,他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要知道我们现行的性法律和大众观点是与人们日常性行为模式不符合的,所以有些人会担心他们提供的性历史如果被公开,可能带来社会和法律方面的麻烦。 例如,我们了解到,在较低层的社区中,人们大多遵循习惯法,尽管不一定真正会在习惯法的意义上产生事实婚姻的关系。我们在关于男性的那本书中提到,我们还了解到较低阶层的人会使用"sick"和"hurt",而不是"ill"和"injured"来表示生病和受伤的意思;同样,他想要做某事时会说"want to do",而不是"wish to do";看东西是"see"而不是"perceive";认识一个人是"know"而不是"be acquainted with"。这个群体的人知道什么是"bad blood"(坏血,梅毒的俗称),但不知道"syphilis"(梅毒)。这一阶层的个体可能听说过某些类型的性活动,或者甚至看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活动,但是可能会不知道这种活动的名称;而且除非是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活动,他们都会表示对此一无所知。当这样的个体被问到关于低俗表演的问题时可能不能理解,但是他却可以向你描述他所看到的低俗表演的情况。他们可能会否认社区内有妓女,但是可能都知道附近有很多女性或男性在"拉皮条"。如果要调查一个妓女盗窃(rob)她顾客的频率,她也许会根本否认干过这种事,但是她会承认会对自己的嫖客有些小偷小摸(roll)的行为。如果我们对处于较高社会阶层的对象使用这些较低层人群的术语,他们会感到疑惑不解,甚至非常反感。不管在哪种社会阶层中,对于色情文学(pornographic literature)流传情况的询问可能得不出什么结果,但是实际上几乎所有的青少年都看过成人漫画(eight-pagers)。在访谈中选择被调查者自己的语言不仅有利于建立起互相信任,还能够得到很多在标准的问卷调查中得不到的信息。 访谈应该限制在这样一个范围,即只询问被调查对象确实经历过的性行为领域。访谈者应该搞清楚这个领域的范围,提的问题也不应该超出这个范围。如果调查对象没有过自慰、性交或同性性经历,那么关于这些方面的细节问题就应该一带而过。因此,在询问儿童和没有性经历的老年人的过程中是可以做到既不使其迷惑,又不使其厌烦的。我们也应该避免谈论他们从来没有了解过的性活动类型而使他们感到吃惊。但是调查问卷会包括一个成年男性有可能经历的所有性活动,因此在一次问卷调查中要包括各种各样的话题,涉及到人类性行为中的所有可能性。 在面对面访谈中,访谈者会随时检查性历史中收集的材料是否前后一致。访谈者和调查对象应该合作对记录中前后矛盾的地方进行调整、修改和处理。调查对象偶尔也会故意歪曲陈述的内容;有时是因为调查对象的记忆出了问题;而在以后的记录中访谈者可以从答案中找到不一致的地方,然后回到开始的问题,纠正其中的错误。但在这一过程中又不能让对象觉得自己话语的真实性受到了怀疑。在大部分的问卷调查研究中这些是很难或甚至不可能做到的。 另外,这种形式还有助于访谈者确认所有的问题都是调查对象本人回答的。而在调查问卷中,一旦调查对象将写好的答案上交,就无法再做任何修改,这也是导致答案不准确、数据分析困难的一个重要因素。 在面对面的访谈中,访谈者有机会确认对象回答的真实性、准确性和确切含义。对象回答问题时的速度、语气、眼光所看的方向、陈述过程中的声调、说话是否直截了当等等这些因素都可以用来判断对象所提供的信息的质量。当对象在回答某个问题时不很确定,访谈者可以问另外一些问题,包括在标准的访谈中不会出现的问题。同将访谈内容局限在一定范围内的做法相比,这种做法有时候可以得到更多重要数据。在问卷调查中,既没有这些判断回答质量的基础,也不可能有机会了解问卷范围之外的数据。 在本研究中,成年人接受访谈的时间平均为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之间。如果对象的性经历比较有限,比如说对于十几岁的少女而言,访谈可能一个小时或更短的时间内就可以结束;但如果对象的性经历比较丰富,访谈则有可能超过两个小时。一般的性历史中大约包括三百个基本的问题,但是在某些例子中——比如说对于有丰富的婚前和婚外性经历,有丰富的同性性经历,在自慰、性交和其它性活动中采用较复杂技巧的人——访谈则可能包括五百个或更多的问题。如果是问卷调查,有没有这么多人愿意花时间来完成这么长的一份问卷是值得怀疑的,而且这样一份问卷的答案,其质量也一定会比较低。 在持续两个小时、涉及到三百到五百个问题的这样一次访谈中,所牵涉的内容跟大多数民意调查、市场调查、政府调查和其它使用问卷的调查所涉及的问题是完全不同的。通常认为问卷调查的效率较高,但这只适用于涉及较少量的问题、占用调查对象较少时间的研究工作。另外,在其它一些敏感程度不如性行为的研究中,关于问卷调查和访谈孰优孰弊也还在讨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