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守候

　　春天的花畔如梦似幻，随着夏季的来临渐渐远去，五月的阳光直直洒下，绿油油的原野也逐渐变的枯燥，在这初夏的暖阳之中，玉米坚实的扎根在了土壤，麦苗稀疏的排成行，畅享和风的凉爽，羞涩的长出嫩芽。黎凡是多想陪着麦苗在田间玩耍啊！可时间的磨盘在初夏的渡口边铿锵捶打，又一批高三的学子站在了高考的边缘，这决定命运走向的一站，时时刻刻都牵动着黎凡的心，那突涌而至的恐慌让他感到迷茫与不安。
　　黎凡背着背篓穿梭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幽幽的月光还没隐去，他趁着这点微微的光芒穿过了田野，穿过了一块又一块的贫瘠土地，他手里拿着镰刀一路走，一路割草，嘴边还挂着昨日复习的诗篇，手上不停的重复着割草的动作，一边割草一边背书，动作迅疾，势要与时间争高低！不知跨过多少田坎，不知穿过多少土地，黎凡终于割好了一背篓的绿草。他抬头望望天空，月亮悄然的隐去了，太阳也不知不觉的从山里爬出。黎凡一个箭步转身，径直往家里奔去。
　　远处的一缕缕炊烟从房檐后袅袅升起，黎凡的家中还紧闭着门扉，圈里的猪哼哼叫唤，相隔百米黎凡也能听见，他加快脚步，来到猪圈旁，把背篓里的草一股脑儿的倒进猪槽里，圈里的三头猪高兴的跳起了脚，哼哼的嚼着食。
　　黎凡喂完猪又立即来到了厨房，灶台里堆砌的木屑早已燃烧殆尽，黑黑的圆底锅的缝隙里冒着丝丝热气，黎凡蹲在灶台旁，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对着锅盖一吹，上面的柴灰一下没了影。他揭开锅盖，用长勺盛了满满一大碗饭，便把锅盖盖好，在灶台下又加了一层木屑，木屑缓缓的燃烧，不断冒着呛鼻的白烟。黎凡从咸菜坛子里抓了一小碗咸菜和炒菜用的辣椒酱，他把辣椒酱倒进了饭里，用筷子搅拌均匀，接着便开始吃起来。
　　太阳穿透了阻挡，从山脚一下子跃到了山顶，黎凡收拾好了碗筷，提着桌上那破旧而沉重的书包，正准备锁门去上学。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了一个人，跛着脚，动作很慢。手里拿着扁担，扁担上挂着几条皮口袋，来人身穿青布大麻衣，衣服破了好几个孔，样貌十分苍老，黝黑的皮肤包裹了整张脸，乱蓬蓬的头发已经花白。黎凡顿时回头，不假思索的喊了一声＂父亲＂。此人正是黎凡的父亲，他在五更十分便背着青菜进城了，现在已经卖完菜回来了。他对黎凡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饭菜我都放在了灶台上的锅里＂黎凡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对着背后的父亲说道。父亲点着头走进了厨房，轻轻的说了一声：＂好，我知道了。＂黎凡背着书包走出了大门，又回过头对着屋里大声喊了一声：＂父亲！我走啦！＂接着便转身往学校奔去，空旷的屋里始终没有半点回声。
　　黎凡沿着狭小的田坎一步步往前快速的奔跑，他看见腾空的太阳直直的立在了他的头顶，心里无比着急，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他挺直了腰杆，用力往学校的方向跑去，背上的书包不停左右晃动着。
　　此时正是七点十分左右，锦云中学附近的小道上堆满了人，都是赶着去上早读的，黎凡一步从田野跨出，径直朝自己的教室跑去，无奈狭小的道路上人太多了，他无法奔跑，他急的踹脚，于是他纵身一跃又来到了田坎边上，像风一样飞往高三的教室。虽然早读的铃声还没有响，可高三的教室里早已坐满了人，同学们都拿着书，站在了桌子旁，大声的朗读着，像开穿的沸水一样，声音响彻了整个校园。黎凡老远就听到了高三教室里的读书声，心里无比焦急，一下就来到了教室的门外，黎凡并没有犹豫，猛地推开了教室的前门，直接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其他同学并没有因为黎凡的闯入而有丝毫的停滞，在这个与时间赛跑的季节里，他们的精力全部都集中在了书里，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很快，黎凡也拿出了书大声的朗读着，教室里的读书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是赛跑一样，在这浓浓的读书氛围中，谁也听不清楚别人的声音，也唯有自己的声音自己能够听得到。
　　铃铃……下课的铃声再次响起，这又是第五节课下课了，老师放下了粉笔，望向了黑板上的倒计时，距离高考仅有20天了，老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讲台下的同学道：＂同学们啊！距离高考仅仅只有二十天了，时间真的过的太快了，你们一定要保持良好的状态好好进行最后的冲刺，加油啊！＂黎凡点点了头，深有同感，时间过的真的太快了，那突然而至的恐慌又向他的内心深处袭来，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笔，心里不停呐喊着：＂加油，加油，我一定能够成功……＂
　　黎凡快速的冲向了食堂，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接着，又往教室里赶。教室里并没有多少人，突然一下显得空旷多了。黎凡翻开了书，练习着上午的习题，安静的教室里有人在讨论高考过后去哪里玩，说的可起劲了，这也许就是高三学子在校的唯一放松机会吧！有人来到了黎凡的桌子旁，＂你有什么打算啊？＂来人正是生活委员李明，黎凡从题海中走了出来，漫不经心道：＂我也不知道。＂＂唉，你一天就知道学习，连话都舍不得多说一句。＂李明无奈抱怨道。黎凡摇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又接着低下了头，做着习题。
　　杂闹的校园内响起了播音室播放的音乐，一曲曲优美的旋律萦绕了整个校园，清澈的歌声传进了每位同学的耳中，高昂的歌声诉说着青春年华，拼搏的呐喊又在为这群高三学子助威，这个季节，连播音室也大转风格，不在播放婉转优美的曲调，全是铿锵有力的进行曲。接着，其他同学也吃完饭陆续回到了教室，空旷的教室顿时又挤满了人。黎凡的同桌张风也回来了，他对着埋头题海的黎凡提议道：＂黎凡，你每天上完晚自习后，要走一个小时才能到家，不如你来我家吧，我家离学校很近，十分钟就可以了。＂黎凡没有立即作答，但也没有抬头，依然低头看着书本，良久才缓声道：＂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有其他事，不能去你家。＂
　　黎凡的同桌张风有点尴尬的回过了头，随手翻开了桌子旁的一本书，可眼睛却没有往书上看。他一直想不通他的同桌黎凡和他在同一张板凳上坐了都快一年了，可一直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这一点，从未改变过。说来也搞笑，虽然张风是黎凡的同学，可他对黎凡从不了解，只知道他爱学习，成绩好，从不和人主动说话。
　　夜色微蓝，月亮东悬，大地也开始在黑夜里熟睡了。夜晚的凉风轻轻抚过田野，鲜嫩的麦苗有了依靠，哗哗吵着要和风儿玩耍！在这乡间的小路上，蛙声响成了一片，借着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芒，黎凡快速的穿过草丛，正大步大步的赶回了家。
　　黎凡从山坳里转个弯，便看见了自己家的院子。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也许只有黑夜才能遮住他家那破旧不堪的用泥土石灰堆积成的泥土房吧！他看见屋后还有一点微微的光芒，他知道，这定是父亲在磨豆腐。
　　黎凡快速冲回了家，三步两步来到了屋后的石磨旁。微弱的灯光下，是父亲疲倦的身子和那摇摇晃晃的影子。老黎头冒热汗，手不停地来回推着磨盘，他看见墙上多了一个影子，知道是黎凡回来了。他低声道：＂你快去复习吧！田里的麦苗我都插完了。我也不用那么忙了。＂黎凡快速放下了书包，走到了老黎面前，一手接过了磨盘上推杆，＂让我来吧！你太慢了。＂接着，那双强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父亲那干枯的手背，以不可抵挡之势把父亲的手从磨盘上掰了下来。老黎心里憋的慌，接连喘了几口大气，儿子嫌他慢，可他毫不在乎。相反，一种深深的自责又从他的心底狂涌而起！
　　老黎跛着脚，一瘸一拐的来到了石磨旁，他缓慢的坐下，腰间一阵酸痛，痛的他直咬牙！很难想象，他这样的身板今天是怎样到麦田里去插秧的！他从后背的布兜里掏出了一卷旱烟，神情沮丧的吮吸着，他饱含热泪，神情呆滞的看着拼命推磨的黎凡。终于，他吐了一股烟圈，十分艰难的开口道：＂小凡啊！你打小就没娘，跟着我这个残疾老爹吃苦受难。我的心确实难过呀！人家娃娃从小就吃饱穿暖，你却从小就跟着我挖土种地，记得你小学毕业时，人还没有锄头的锄杆长，就扛着锄头到土里忙活。我对不住你呀！我是多么希望你能考上大学，远走高飞。＂老黎神情忧伤，看着黎凡那结实的身板却忙活在磨盘上，内心着实不好受，一股脑的把压制在内心深处的话吐了出来。黎凡心里一震，臂膀上一阵鸡皮疙瘩。他顿了顿，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何曾不知道父亲的苦衷，何曾没有羡慕过别的同龄孩子，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生来的不幸。怪不得别人，尤其是他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他不能因为父亲没有给他创造好的条件而嫌弃父亲，父亲和母亲给了他生命，让他能自由的在这个世界呼吸和享受每一份阳光的温暖，他已经很知足了。再说，父亲本来就赶不上别的正常人，身负残疾，体力逐年虚弱不说，又病魔缠身。这让他怎敢再埋怨父亲呢？他知道父亲抚养他不容易，也许他也曾感到上苍对他的不公，也许他也羡慕过别的家庭。但每当他抬头看见父亲那日益苍老的面庞时，所有的恨都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因为父亲的那双永远湿润的眼眸便是他爱的源头，这些爱足以摧毁他内心所有的恨！
　　盛夏即将来临，天气也一天变的比一天炎热。黎凡还是像往常一样，天还没亮便去割猪草，割完猪草便吃饭，吃完饭便上学。日子一天重复着一天，玉米棒长的越发的丰满了，麦苗露出了嫩嫩的尖角，可高考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了，每当夜深临近，黎凡仿佛能听到那震碎心灵的声音。是的，那是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恐惧，那是他期待已久的一场考试。这场考试决定了他命运的转向和未来能否拯救这个日不敷出的家，每当噩梦来临，他总会坚定的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成功，一定！＂这是他内心的呐喊，是他不愿面对失败的不懈努力！
　　在距离高考还有十天的某天清晨，黎凡在经过学校后山前往学校的路上看到一个老头在田边的水井旁挑水。那人看来至少有七十多岁了，面色苍白，血气干枯，整张脸就剩下一张皮子，眼窝凹进了骨子里，眼缝也睁不开了。黎凡像一阵风一样从老头的身后穿过，可就在抬头一瞥的那一瞬间他惊住了，他情不自禁的把这个老人和父亲联系在了一起，他突然觉得，如若他考上大学走了之后，也许父亲就会如这个老人一样，多么的无助啊！原本急匆匆的步伐慢了下来，他不停的回头多看了老头几眼，他看到老头十分艰难的把水从井里提起来，左手用力的撑在了井口旁边的大石头上，右手拼命的把桶往上提，一块碎石从老头的左手旁滑落，吓得老头丢了右手上的桶，桶一下子便扑通一声掉进了井里，老头慌忙的匍着大半个身子伸手去抓桶，可终究是慢了，桶沉进了井里。老头还是不死心的在井口旁边匍匐着，伸长了手臂，在井里左右晃动！黎凡再也没有了往前走的勇气了，他退了回来。即使连现在赶往学校也要迟到，他也不愿丟下这个老人不管。他真担心，老人在井旁不小心连人也一起栽进去。他来到了井水旁，往下望了望，满满的一井水，清冽冽的，透着凉气。这是老人向他望了望，还没等老人开口，黎凡便道：＂你退开点，我看能不能把你桶捞上来。＂老人像小孩一样，很似听黎凡的话，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远。黎凡没有别的办法，这井水太深了，可能至少也得有一丈多！他在田边捡了一根有一丈多长的竹子，这是别人修护栏剩下的。他把老人挑水的绳子和挂钩绑在了竹子的顶端，接着便把竹子伸进了井里，他用力的在竹子的另一端左右摇晃着，一会儿！他就感觉到绳子上系的钩子好像挂到了什么东西，很有可能是水桶上的提把！他用力的往上拉着！果然一只水桶渐渐露出了水面。黎凡又帮老人提了两桶水放到井口旁，此时他心里特着急，若再不走，上课就要迟到了，可当他低头往老人看去时，他实在不忍心直接把扁担交给老人。他涨红了脸，直接把水挑到了老头的家里，老头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就已经不见了，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学校的上课铃声响起，连早读也耽误了！
　　果然，黎凡迟到了，老师已经在黑板上写满了一黑板的公式了。他怯怯的喊了一声报告，此时老师正在教同学们解题，对于黎凡的中途打断很是不爽，略微停顿了一下，应了一声，便又开始讲题。黎凡像夹着尾巴一样，快速来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迅速翻开了书……
　　下课后，数学老师多说了几句，他希望同学们在这临近高考的时刻千万不要有一丝一毫的放松……黎凡羞愧的低下了头，王老师的课是他最喜欢的一门课，三年来从未迟到，可就在这毕业前夕，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这对黎凡自己来说是不可原谅的，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羞愧与自责！
　　时间是一首不老的歌，永远不会停止他矫健的步伐！高考这座大山已经压过来，像铁锹一样不停敲打着每个高三学子的心。在高考前的两天，学校让这批高三学子回到了家，一是让他们好好调息，二是让他们准备好应考的东西。因为在高考的前一天，他们这批农村以及乡镇的学子将要由学校组织安排到县里统一参加考试。在家的这两天黎凡丢下了书，白天帮父亲干活，傍晚就到山尖一个人坐着，看着那缓缓落下的太阳。心中充满无限遐想，也许未来的某天他也会在大学里的某处看着这日落，那时的日落和现在的还会一样吗？不管未来怎样，当看到太阳落下山头的时候应该也会想起现在的自己吧！
　　时间弹指间，六月六号这天很快就来了，高考也意味着即将开始。这决定命运转向的一次考试，不知道一时间牵动了多少人的心，不管他们是家长，还是高三的学子；也不管他们的身份如何，在高考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们每个人的心也都是一样的紧张，担忧与不安！六月六号这天是黎凡他们进城的日子，可是不巧，就在三更时分，天空突然下起了骤雨，老天不停的怒吼着，雷电，狂风，暴雨，轮番上阵，漆黑的天空犹如被炸出了窟窿一样，雨不停的倾泻而下。原本就心怀忐忑的黎凡早已被惊醒，后半夜始终不能入睡。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这让他更加的不安与焦急。终于，天亮了，连续下了几个小时的骤雨此时还在稀里哗啦的下着。天刚刚微亮，黎凡就起来了。其实这相对黎凡平时的起床时间算晚的，因为天空下着雨的缘故，今天的天也亮的晚了。黎凡一起身便来到了父亲的房门外，今天他就要走了，他要和父亲好好说几句，告个别。可是，一大早，他就发现父亲没在房里，他心里纳闷，因为父亲昨晚和他商量好的，今天要和他一起去学校。可是现在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父亲会去那呢？
　　突然，天空一声惊雷，划破了长空，像一群暴怒的雄狮拼命的嚎叫！就在这一刻，世界变成了一种颜色，大地也随之一震。这一声响雷像炸弹一样炸进了黎凡的心里，他往大门外望去，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再犹豫，径直朝后院走去，他取出自己的蓑衣，斗笠，手里拿着一把大铲子往自己家的田里奔去。去时的路上，他发现有很多田已经被水淹了，有些田里的麦苗已经被水冲走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让他心寒，这可是农民来年的希望啊！此刻，他感觉他心里在滴血，就如老天挥洒下的这一场狂放的暴雨。这也让他更加确信了他之前的猜测。是的，他的父亲，一定在他家的田里。他家的田本来就是在低洼处，下了这么久的暴雨，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他本来只是想到他家的田里去看看，他之前并不认为父亲会在田里，可当他看到这一幕时，就非常肯定了，他的父亲肯定很早就去田里了。
　　黎凡冒着大雨，打着赤脚疯狂的往前跑。果然，他在远处看到一个人影正在他家的田地里。无疑，这就是他的父亲。他立即跑了上去，他看见父亲正在用力地挥着大锄头，把田里的水排开。可是面对老天这场不停息的暴雨简直就是杯水车薪，上面田里的水也不停的往下流，老黎从四更到现在从未停止过手中的锄头去挖渠排水，可是田里的麦苗还是被淹了，有些已经被连根拔起冲向了远处。＂老天呀！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让我们庄稼人怎么活。＂老黎埋着头一边挖泥一边抱怨道。一滴热泪夺眶而出，直接顺着雨水滴在了田里。黎凡走进，看到自家的田里满目疮痍，那颗由于即将要参加高考而有点小兴奋的心瞬间跌进谷底，就犹如他已经知道他高考要落榜一样！＂啊！＂他不禁地怒吼了一声，这可是他和父亲这两个月的心血啊！是他们来年的希望，难到就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被冲毁吗？他不甘心，不甘心，于是他也拼命的拿着铁铲在田里的另一处挖起了水渠，那拼命的劲头就犹如你现在告诉他高考一定会落榜，他也会一往直前的去考试一样。在一旁的老黎发现儿子来了，开始他还不相信，但等走进了看，他不得不信这是他的儿子来了。若是平时，老黎一定会很高兴多了这么一个帮手，可是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今天可是儿子进城参见高考的日子啊！这里进城少说至少也得大半天，今天又下着这么大的雨，难免要多绕些弯路，要是晚了，耽误了儿子的大事，那怎得升天？儿子的未来就看这一次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愿耽误了儿子！
　　老黎走到儿子面前！微微叹了一口气，便道：＂你还是回去吧！这里有我，好好准备，进城吧！＂黎凡没有抬头，依然自顾自的掘着泥土。片刻，老黎加重了语气：＂还不快回去，这里不需要你~！＂除了哗哗的流水声之外没有一点声音，片刻之后，老黎眉头一皱，抬脚来到了黎凡的跟前。黎凡何尝没有听到父亲的话语，可是他此刻心里感觉十分愤懑，幸幸苦苦培育出来的精灵啊！就这样被毁了，这让他感觉十分痛心。父亲让他回去，可他不能啊！这雨这么大，如果再不多挖几条沟道，这田里的麦苗都要被冲走了。况且，眼看所有的麦苗都已经倒下了，这么大一块田，光靠父亲一个人怎么把它们一根一根的扶起来。他心里焦急，他也知道他还要进城参加考试，他们班上是约定的上午八点在学校集合，八点半出发，为了不影响他人顺利进城，他们老师特别强调，在八点半之前，若还有同学未到，他们依然会准时出发！这让他倍感无奈，心里的焦虑让他顿时抛开了一切，只想用他现在手里的这跟铁铲，把田里的水都排出去。他现在已经被愤懑冲昏了头脑，又怎听的进去父亲的话呢？老黎用手推了黎凡一下，黎凡立即醒悟过来，红着大眼，看着父亲，眼泪不停的往下落，如一个饱受委屈的孩子！此刻老黎心里也不好受，酸酸的，他拍了拍儿子的肩旁。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这里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不，我等会儿回去！等把水全部疏通了，我就回去。＂
　　老黎心里苦笑，这暴雨连续下了好几个小时，现在还不见停，等把田里的水疏通了，可能儿子的高考也不用去考了。老黎声音发颤，对着黎凡吼道＂我叫你现在马上回去！＂
　　＂不，我不回去！我要和你一起保卫我们的土地。＂黎凡心里本就十分压抑，在父亲的一阵吼叫下，反而爆发了！
　　＂老子，叫你滚回去，这里有我！＂老黎心里恼恨焦怒，他很欣慰有这样一个儿子，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了他这个父亲，他残疾一个，此生有这么一个儿子已经很满足了。但也因为这样，他不愿再毁了儿子，他感觉他欠黎凡的已经够多的了，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去参加高考，对于一个农村子弟，那可是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啊！他如此爱着黎凡，又怎能亲眼看着自己再次毁了他！他不能，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今天就算做一次坏人也罢，也要把儿子赶回去！
　　＂你一个跛脚老头，能把这一汪水怎样？＂黎凡不假思索的顶出了这句。其实黎凡没有一点责备他父亲的意思，只因为今天的事情太让人气愤，这种气愤不是对父亲，而是老天爷！老天为什么要在他参加高考的前一天下这一场大雨，这让他怎么忍心离开！
　　儿子的话刺痛了老黎的伤疤！是的，这么多年来，与其说是他子抚养黎凡，还不如说黎凡在倒帮他！他睁睁的看着儿子的面庞，老泪不停的往外流，不停的呢喃道：＂对！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声音微弱无力！黎凡身体一颤，知道自己刚才说过火了，触到了父亲的伤疤！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着父亲，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不，不是这样的，我从未怪过你，这一切都是命不好，我很感谢你帮我养大……真的，我真的很感谢你……＂黎凡带着哭腔，不停解释着，像一个犯了错误孩子一样，哭哭滴滴的，希望得到父亲的原谅。就这样，两个大人在田里两眼相对着，哭泣着！好一阵子过去了，老黎丢下了手里的锄头，带着恳求的眼神看着儿子，＂你还是快回家换了衣服，进城考试吧！＂黎凡抹了一把眼泪，正准备反驳，可老黎却突然厉声发了狠话：＂你若是不去参加考试，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黎凡的话到了嘴边，被父亲这么一说，便又咽下去了。他知道父亲的性格，说过的话一定算数。黎凡心里挣扎着，虽然他在田里和书里都比父亲强上好几百倍，可父亲在他心里永远都是最坚实的依靠，他不想失去，也是他不能失去的。良久，他伸出冰冷的手掌，从父亲的脸上扣下一块泥，再缓缓送进了嘴里。接着，便十分艰难的转过身一步一步的离去！他是农民的孩子，田野就如父亲的手掌一样，是他的依靠，他热爱这片土地，就犹如爱着自己的父亲一样，父亲和麦田在他心里早已连在了一起，他不愿看着他们受到一点伤害。黎凡冒着大雨，抬着头，泪水悄然滑落，心里不停想着——我农民的孩子，不管以后身处何方，我都要爱着自己的土地。
　　终于，黎凡回到了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背着书包。往学校的方向走去了，离开时，他忍不住往自家的田里望了望，他看到一个黑影在那里弯着腰不停的忙碌着，忙碌着，就犹如一个忠实的奴仆，对着他的主人惟命是从；又像一对百年夫妻，对着受惊的老伴嘘寒问暖！黎凡终是转过了头，径直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心里不停重复着：＂再见了，麦田里的守候者，等着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