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选择生,为什么最后却走向了死亡?从心理角度而言,大致有三种力量在起作用:活在当下,分秒难捱,已是不能承受之重;遥想未来,长路漫漫,只有绝望和恐惧;环顾四周,无人伴君行,唯有风声呼啸。一死解千愁,给自己和家人一个交代,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无心向生的阿城 国庆节当天,一条惊人的短信在初中同学群里炸开了:阿城死了,33岁。以为是愚人节般的黑色笑话,纷纷求证。邻近的同学去了一趟他家,远远地听见嚎哭声,门口围拢一大群人,堂屋内,铺了床单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安静地睡着,左脸的伤疤分外刺眼——是阿城。门外的晒坪上,正在赶制棺木,新刷的混着松香的油漆味,在空气中飘来荡去,刺激着每一个人。 阿城,已回想不起模样,初中三年,交往甚少,下学后几无联系。但因是同龄,同学一场,突然离去,多少有些惊愕。听说是打牌,借了不少高利贷,每日被一帮混混上门逼债,惶惶不可终日,身心俱疲,逐渐无心向生。思前想后,滚雪球般的巨额债务断无偿还之日,与其每日煎熬度日,不如一死了之,至于父母子女,无力无暇顾及,由它去吧。 接触心理咨询行业之后,不自觉地会揣摩他下决心一死至临走前一刻,每日心理是何状态,内心深处在做何种斗争。试想,他内心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不愿面对现实,心存一丝侥幸。借了一部分高利贷,数额应该不是太多,但要卖掉车子房子才能还清,这样一来,一家老小将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一旦寻求家人支持,就宣告他的完全失败,这是他无法面对和承受的。在此情形下,他心中还有一根救命稻草:再赌一把,连本带利赢回来。这看似风险最小赢面最大的概率里面,按照墨菲定律,实际上已经注定了结局:急切想要扳本的人往往是本金输光。很不幸,第二次从赌局上下来的时候,他不仅身无分文,而且新增一大笔高利贷,应该是第一次的好几倍,本息金额可以抵上农村人辛苦几辈子的全部收入。 至此,他的第一阶段已经走完,懊悔痛苦—害怕失败—再赌一次。转入第二阶段,不愿放弃努力,寻求支持力量。高利贷就像一个魔咒,缠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试图钻出一条缝,左冲右突寻找各种可能:与放贷方谈判,减免利息,放宽还款时限;向兄弟朋友请求支援,以解燃眉之急;跑到老家山顶寺庙,求佛问道,为他指出明路。诸多路径尝遍,却所获甚少,万不得已,他将最后一线希望投向了最亲密的人:决定向家人告知实情。正如他早已预料一样,家人反馈给他的,是不绝于耳的愤怒、指责、抱怨、失望,所有的情绪发泄之后,会进入一个短暂的平静期,一家人坐下来,考虑解决或逃避的办法:要么外出打工躲债,三五年再回来;要么变卖车房,再外借一笔,还清高利贷;要么举家外迁,重新开始。自己一个人跑,留下老小每日受威胁恐吓么?变卖所有,流落街头么?再借一笔,名声在外,谁人肯借呢?至于外迁,这里是祖祖辈辈生息之地,迁往何处?万般纠结焦灼,分分秒秒啃噬着他,须臾不得安宁。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之时,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从骨头缝里蹦出来。 走到这一步,他将一只脚迈向了第三阶段:无力承担痛苦,决意一死解脱。当他决意以死向现在的一切纠结和焦虑告别时,反而获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和些许快意。如往常一样,他登上了初中同学微信群,灌水发言,边抢红包边说,如果我走了,要为他打三木鼓,做道场,唱夜戏,热热闹闹地送他,群内一片欢声笑语,无人当真。彼时,正是国庆节当天下午五点半。六点,安排好一切之后,他打开了剧毒农药,像平常喝酒一般,咕隆咕隆,整瓶全部喝了下去。 人常说生死有命,料是山顶寺庙里常年捻须沉思、打卦算命的道士,也算不到山下的芸芸众生,究竟会有何种劫难。他可以选择生,为什么最后却走向了死亡?他可以选择生,为什么最后却走向了死亡?从心理角度而言,大致有三种力量在起作用:活在当下,分秒难捱,已是不能承受之重;遥想未来,长路漫漫,只有绝望和恐惧;环顾四周,无人伴君行,唯有风声呼啸。一死解千愁,给自己和家人一个交代,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