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黄黄的那天,正是盛夏。 那时候,特别不喜欢喝水的我不得不每天要喝六升水,还要慢行四十分钟以上。 那天,落霞满天,风柔柔的吹在身上,形形色色的花朵在沿途的小院里,倦倦的,开得有些寂寞,我就在这样的傍晚慢行。 刚喝完那要命的六升水,心,像被洗过一般,感到苍白而无味。傍晚的绚丽和安恬也变得有点恍忽和诡秘。 我走着,突然感到有个什么东西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我。待到回头看时,却又不见了。 虽然是有神论者,对灵异鬼怪却敬而不惊。况且天色如此美丽,我只管走在自己的心情里,并不去理会那身后的物件──如果有一个的话。 大概是我的无动于衷终於叫它忍不住了,在我转过一个街角准备回家的时候,它飞快的掠过我的身边,窜到街边的一棵小树上,对着我:"喵~~~"的叫了一声。 原来,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小猫,黄色。看身型大概还只是一只baby猫,却不知为什么流落街头了。 我转身往回走,希望能把它带回它走失的家去。它却打定了主意一般,并不随我往回走,待在树上,固执的看着我。 我只好带它回家。 小东西看起来很饿了,一会儿就把一个鱼罐头吃得干干净净,舔舔自己的抓子,竟看也不看我,就大摇大摆的跳到沙发上,把身子一卷,睡了。就好像自己已经是这房子的主人。而我,甚至连它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只好给隔壁的玛格丽特打电话,希望她能给我一些建议。 玛格丽特说:"如果你别把猫门关死,它休息好就会自己回家的。当然也可能是无家可归的猫,如果是那样,我们愿意收养它。" 玛格丽特有一只大狗,是个狗女,叫做露希。虽然露希很温和,对猫却不太友好,我决定自己收养它,如果它真的没处可去的话。 它就这么住下来了。玛格丽特总会无限羡慕的隔着院墙看着悠闲自在的它,对我说:"真是不可思议,我们每次收养猫,都要在家把猫关上最少两周,不然就会走失,你一天也们关过它,它却就这么住下来了。" 不仅住下来了,它还习惯了它的新名字:"小黄"。甚至在我对它说中文的时候,它开始理解我的用意。每天清晨它都会窜到院墙上目送我的车匆匆离去,也会在每个傍晚坐在门前望着我回来的方向。 这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在我回家的时候,小黄却没在门外等我。我走过通往猫门的过道时,看到一滩快要干枯的,好像是吐出来的东西,旁边有一滩褐色的,像是已经凝固的血块。 我冲进卧房,它也不在平时睡觉的床角。正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它虚弱的叫声从床和床头柜之间的缝隙里传来。回头看时,只见它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躺在那里,眼神忧伤的看着我。当我试图抱它出来的时候,它痛苦的叫声令人胆寒。 玛格丽特说它大概是给汽车撞了。 约好第二天的宠物医院,为了不要在晚上踢到它──它通常是睡在我的脚边的,我把它安排在沙发上过夜。 清晨,我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黄黄就是不见了。 我到办公室以后,打电话给凯,凯是一个和善的老头,天底下的事情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他问我:"你找过院子里了吗?" "院子?这么冷的天,况且夜里是那么冷,我的黄黄根本爬都爬不动,它跑院子里去做什么?" "猫是不肯死在家里的。在它们感到不行了得时候,它们就会爬出去,躲到一个没人看到的地方等死。"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抽了一下,泪就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家,一进院门就看到矮松树下有一双幽绿的眼睛看着我。松软的落叶已经被它的身体压了一个坑,黄黄显然在这里卧了很久了。 我用外套把它包起来,放在驾驶坐旁边的座椅上。它显然不喜欢汽车,在黄黄的智力里,它显然不能明白,这个每天把我带走的庞然大物,是为什么要狠狠的伤了它一下。所以,在把它放进汽车的时候,他它很困难的扭动了一下。不过它实在没有力气了,於是它放弃了反抗。只是用一双忧郁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我。 宠物医院的医生说,黄黄是个猫男,半岁,这次是大概给行驶得很慢的汽车擦了一下,腰给撞伤了。在X光片子上,医生指着一个小碗大的不规则阴影对我说:"好在并没有伤到骨头,不过他需要留院观察一夜。" 在走出医生诊断室的时候,我看到反射在玻璃门上的黄黄,艰难的用前爪撑起身子,又重重的摔了下去,然后,发出一声凄凉无比的叫声。 第二天,我天不亮就赶到宠物医院,因为来得太早,黄黄还在他的病床上──一个小小的铁丝笼子,居然还铺了电热毯。他的一只前爪子上还绑着输液管… 他用另外的三只腿跳起来,隔着铁丝网舔我的手,发出快乐的呜咽。 他的腰还是不能碰,我小心的抱起他,说:"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