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烦恼了,周而复始,一刻也不停息,神经快要受不了,感觉再来几下就要绷断。你问我怎么了?你听…听到了吗?滴滴答答的。对,那是雨声。这场雨,已经下了20年。 我穿着雨衣漫步在街上,外面没有一点陽光,并不是因为乌云的缘故,而是人们铺建的雨幕。雨灾发生以后,人们尝试过很多方法驱赶乌云,阻止气体冷凝,可是大块的乌云依然不散,唯独遮盖住我们所在的小镇,已经超出了科学能理解的范畴。 于是人们在大街上,所有露天场所都盖建了遮挡雨水的雨幕。这是个落后贫穷的小镇,只能用低劣的材料,因此石棉瓦、铁皮等屏障遮住了部分雨水,也遮住了陽光和紫外线,植物再生长不起来,到处潮湿一片。巷道街角睡满了快死的人,霉菌从他们体内滋生,然后从所有和外界相通的孔道涌出来,继续在他们眼珠上,皮肤上生长,渐渐把人体作为养分吸干吞噬。陰沟和水道里也潜伏着一批缺乏陽光而急速退化的人类,他们的皮肤产生异变,像被泡得腐烂般的苍白,流着恶臭的粘液,眼睛也蒙上一层薄膜看不清东西,视力和活动能力都所剩无几,渐渐变成适应黑暗潮湿的两栖怪物。 你一定想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状况吧。是诅咒,是复仇。你看那每一滴雨水,都包含着怨念和毒液,落在皮肤上会腐蚀人体,让人异变。这一切都是从20年前那件事引起的。 那时镇里的人们还停留在封建时期的迷信状态,镇上也因为太穷无法普及科学和现代知识。那年镇上碰上百年一遇的大旱灾,整整一年没有雨水,大地龟裂,庄稼失收。正逢巧合,那年初镇上有个未婚的孕妇产下一名女婴,父亲身份不明。接下来你都想到了吧,镇里的人都认为是上天为了惩罚这孽缘才让干旱降临。于是有一夜,镇上的人们连接起来,把母女俩抓了起来,绑在村头,以处决恶魔之子为由,举行仪式用母女俩的血生祭天神,希望平息天神的愤怒赐予雨水。 果然,母女的血刚流尽,天就下起了雨,然而好景不长,雨水一发不可收拾,整整下了20年没有停歇。渐渐地,淋过雨的镇民开始犯病,有的像剧毒发作,有的像病毒感染,要么惨死,要么退化成怪物终生躲在陰沟里。参与血祭的人们全都悲剧收场。可是母女俩的怒气似乎还是没有平复,要杀绝镇上最后一个人。大家都无路可走,只能藏在雨幕底下,祈求毒雨能早点过去。 我登上雨幕顶上的高楼,隔着玻璃窗望向天空,周围晴空万里,陽光灿烂,唯独小镇正上方的天空笼罩着一团巨人形状的乌云,长着那对母女的轮廓,怒目盯着下方的人们,把镇民掠夺自己母女生命换来的雨水变成杀死镇民的凶器,恰似镇民20年前所说的——天神的惩罚。 (接续《水中的世界》)20年间,大家也尝试过逃离小镇,可是只要踏出小镇边缘,乌云便会紧随其后,落下血红色的冰雹或闪电,把逃走的人杀死在路上。有胆量的人都死在了外面,活着的大多都产生了异变。不知不觉,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水中的坟墓里等死。 远处渐近的一辆面包车吸引了我的注意。车停在镇口,一行穿白褂的人搬着器材从车里下来,样子看似科学研究者。我不由暗笑,镇里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却想进来。这个镇已经超越了科学,已经无从再研究了。 我看着他们前进的方向,通向镇上的"黑暗之地",心里暗叫不好,那个地域已经沦为两栖人类的地盘,贸然进入是会送命的。我转身选了条近路疯狂奔去,必须要抢在双方照面之前赶到。刚拐过最后一栋建筑,眼前突然黑得厉害,前方能见度几乎在几米以内,在这里,不需要视力的两栖人类才是霸主。只是喘几口气的功夫,研究者模样的一行人已经打着手电进入了黑暗区域。我刚想大声叫喊引起他们注意,黑暗中就传来几声惨叫。两栖人类已经发动了袭击。我冲上前去,拔出随身携带驱赶两栖人类的求救信号棒,向四面八方散了出去。两栖人类怕光,信号棒的强光能暂时克制住它们。我趁机拉起一名研究者,叫了声"快跑"就往原路折回。借着信号棒的光,我看到好几名同行的研究者已经被两栖人类扑倒在地,利索地剖开胸腔肚皮,掏出里面的内脏。 我们头也不回跑了许久,才到达相对光明的地方,靠着透过玻璃幕墙射进的微弱陽光,两栖人类不会接近。我救下的那个研究者一屁股软坐在地上,还在为刚才惊魂的一幕而惊讶,他的同伴已全部丧生。 等他稍微恢复了一些,我才和他交谈起来。他依然惊魂未定,:"说我们是气象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就因为听说这个镇的气候十分怪异,专门来调查情况,没想到竟然有这种奇异的怪物蜗居在这里。"我大概给他说明了小镇的状况,包括异变人类和镇上生祭的过去,他不敢置信地听完,又问道:"那两栖人类为什么要杀害同胞呢?"我解释道:"因为他们要借助外来人类的躯壳,打算骗过母女乌云的眼睛,离开这个小镇。可是它们的智商已经严重退化,即使本能地杀掉了人得到了身体,也没有办法利用好躯壳逃生。" "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有异变?"他看着我问。我脱下包裹在身体外面的层层雨衣和绷带,露出长期生活在潮湿环境中起皱腐烂的皮肤,说:"我挑在镇上相对有陽光透入,湿气较低的地方生活,每天更换干燥的绷带的雨衣,尽量避免和湿气接触,才勉强撑到现在。"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对我说:"生祭的时候你应该还是个少年,并没有参与其中吧?为什么那对母女连你也不放过?"我绕到他身后,望着玻璃幕墙外的乌云,说:"因为她们要我和小镇一起陪葬。"说完,我抡起袖里藏着的防身用铁锤,敲在那研究者的脑上。 整整几天时间,我把研究者剖开,清理干净里面的内脏和血液,又冒险回到其他研究者遇难的地方,收集了两栖人类遗下的尸体,用他们几个人的皮肤缝制成一件简单的雨衣,然后我脱去所有绷带和衣物,穿在了人皮雨衣里面,再披上大外套,踏出了雨幕。 开始我的心跳得厉害,不知道这方法是不是行得通,然而当我走出建筑群的时候,我知道成功了。雨依然在下,可那只是普通的雨水。穿在身上的那层外来人皮骗过了母女的冤魂,她们放过了跟生祭无关的人,让外人安全离开。 我斜眼看了看天空,乌云依然不散,拼命地下着雨,折磨着她们以为还在小镇上的我。这时我想起了生祭当天的情景,我站在人群后面,透过偶尔出现的缝隙看着绑在十字架上的母女,她们绝望地哭喊着,希望有人能挺身而出。可是没有人这么做,我一直看着她们在浓烟和火焰中挣扎嘶叫,直到烧成焦炭,也没有出手阻止那群愚昧的人们。 火焰熄灭的时候就开始下雨,怨念也从此而生,她们痛恨所有逼死她们的人们,而最痛恨的,是我这个因为怕连累受死而到最后也没有出手救助、道出实情的父亲和爱人。 走出了好远,我转头看着小镇,母女俩依然在哭,而我的头顶晴空万里,我理了理外套的帽兜,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