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自述所有权只是一种占有他人劳动的手段

　　在过去的时代，占有他人的劳动是通过暴力和奴隶制度，而现在，在我们的社会里，占有他人劳动是通过所有权而得到实现。在我们这个时代，富有的人和被剥夺了财产的人都有烦心事：那些滥用财产的人会在良心上受到谴责，在富有财产的人和被剥夺财产的人之间往往会产生让人担忧的冲突，其根源就在所有权上。在现代，所有权几乎成了一切社会活动的目的。为了莱茵河两岸、非洲、中国和巴尔干半岛的土地，在国与国之间、政府和政府之间彼此争斗，大打出手。为了所有权，那些金融巨头、商人、工厂主和地主勾心斗角，彼此算计，让自己和他人都苦不堪言。为了所有权，那些官员和手工业者也是互相欺骗、压迫和争夺。那些法官和警察所保护的也是所有权。由此看来，所有权是万恶之源。几乎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为着所有权而奔忙操劳，所谓＂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那么，所有权到底是什么呢？人们通常认为，所有权就是指某个东西属于某个人，因此才称它为所有物。我们说起房屋和手时都会说：这是我的房屋，这是我的手。然而这里存在着谬误和盲信。 我们知道，所有权只是一种占有他人劳动的手段。然而他人的劳动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我私有的东西，甚至跟私有这一概念都毫不相干。无论在什么时候，一个人私有的东西，都只能是他自己，也就是始终服从其意志、成为其活动的工具或满足其种种需要之手段的东西。人们通常认为，属于这种工具和手段的，首先是自己的身体，手足、耳鼻、眼睛和舌头等。如果他们把那些不是其身体的东西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希望它们能够像自己的身体服从其意志，就会造成错误，给自己带来失望和痛苦，同时也让他人痛苦。人们往往把自己的妻儿和奴隶看成私有物，然而实际情况会让他们发现自己错了，应该抛弃这种盲信的东西，否则就会造成自己和他人的痛苦。现在我们至少在表面上放弃了这种人身私有权的概念，然而却认为自己对土地、物品和金钱拥有所有权，也就是能够占有他人的劳动。就像妻儿和奴隶不可能像我们的身体那样来服从我们的意志，金钱和其它身外之物也不可能真正为我们所有。对这些东西的占有只是一种自我欺骗，是一个人痛苦的根源。真正能够成为私有物还是我们的身体，也就是那个始终服从我们意志的东西。
　　我们只是由于习惯使然，总是把那些不是自己身体的东西也称为自己的私有物，而且认为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害处。其实只要认真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它就像其它盲信一样，会造成十分可怕的后果。这些所谓的私有物会激发我们产生一些并不适当的需求，而且往往无法得到满足，反而影响了我们真正的私有物即我们的身体去获取应有的知识、能力和良好习惯，最后让我们一生的精力白白浪费在那些根本不是自己私有物的东西上面。
　　一个人为自己设立一个图书馆，开办一个画廊，购置一套住所和许多衣物，为此而赚取属于自己的金钱，于是他就以为这些就是自己真正的私有物，反而意识不到那作为其真正活动对象的东西，也就是真正的私有物。说到底，什么是私有物呢？这就是生来就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是我可以从心所欲去做一切事情的东西，是从生到死都为我所有、不可能被任何人夺走的东西，是应该为我运用、发挥和改善的东西。这种私有物只能是我自己。然而人们通常理解的私有物却只是他们所想象出来的东西，并且为了这样的东西，发生了战争、死刑、法庭、监狱、挥霍、腐败、屠杀、死亡等等，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把那些不可能实现的东西变成现实。
　　我们可以作一个设想：有10个人去干种地、劈柴、缝制靴子这一类的活，但这样做不是因为贫穷，而是由于意识到一个人是需要劳动的，他的劳动是越多越好，那么，这会产生什么结果呢？他们以自己的想法和行动向大家表明，那种想象中的私有物并不是必然的命运或上帝的意志，而是一种盲信，无足轻重，只要不再把它当成偶像，轻轻一击就能把它粉碎。一旦我们以充满喜悦的心情来从事劳动，就会摆脱对这种私有物的盲信。这时我们就会看到，世上所有那些为维护这种私有物而设置的机构都是毫无用处的，它们违反人们的本性，十分有害。对于一个以劳动为乐事的人来说，自身以外的私有物，也就是占有他人劳动的权利是毫无益处的，是对他人的压迫。如果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做饭吃，那么别人给我做饭就会剥夺我做饭的乐趣，使我不能获得这方面的满足。一个视劳动为生命的人只会通过劳动来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充实，他根本不需要通过占有他人的劳动来消磨时光以获得乐趣。
　　如果一个人的生活中既有充实的劳动，又有适当的休息，他就根本不需要有许多房间来居住、有许多家具作摆设、有许多华贵漂亮的衣服来打扮自己，也不需要吃许多昂贵奢侈的食物，也不需要有许多交通工具去兜风。最重要的是，一个视劳动为生命和乐趣的人，决不会利用他人的劳动来减轻自己的劳动负担，而随着他的能力、技巧和耐性的不断提高，各种劳动会越来越充满他的生活。对他来说，劳动工具也就不成为问题。如果有可能，他会选择生产效率最高的工具；不过即使是使用生产效率最低的工具，他也同样会获得劳动给他带来的满足。如果有蒸汽机的犁，他就用它来耕地；如果没有，他就用马拉犁来耕地；再没有，他就用人力拉犁耕地；如果连犁也没有，他就用铁锨翻地。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他都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就是通过有益的劳动让自己获得满足。这种人的生活，无论从外部条件是从内在条件看，都要比那些一心谋求私有财产的人幸福得多。从外部条件来说，由于这种人一心热爱劳动，人们乐于帮助他们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像总是乐于把磨坊造在水边一样，让他们的物质生活有保障。然而对于那些追求私有财产的人，人们是不会这样对待的。而物质生活的保障是人们幸福的基本条件。从内在条件来说，这种人总是可以得到他所希望的东西，而那些追求私有财产的人永远达不到自己追求的目标。正像格言所说，无论是谁，无论他是体力衰弱的人、老人还是濒临死亡的人，只要有一个编造草鞋的铁锥在手，其劳动天性就能获得充分满足，并受到人们的热爱和同情。
　　这样，这10个看似有些疯癫的人去种地、缝制靴子等，而不是把空闲时间用于抽烟、打牌、闲逛，就会产生这样好的效果。他们用自己的行为表明，那些让人们痛苦和烦恼的私有物对于幸福生活来说毫不重要，是压迫人的，是一种盲信。真正的私有物只是我们的头脑和手足；要很好地利用这种私有物，就应该抛弃那种身外私有物的概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成为一个十分有用、强大和善良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立下足来，成为大家的兄弟，被他人所理解、需要和尊重。我们通过这10个看起来有些疯癫的人可以发现，我们应该怎样做才能摆脱对私有物的盲信以及找到自己的出路。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