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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自述暗示对民众的作用


  为什么俄罗斯民族尽管深受政权之害,却不去用最为简单的方法来摆脱政权,反而继续听命于现有政权,或者重建一个暴力政权而再去服从它。这是什么原因呢?他们知道自己的苦难是暴力造成的,要消除苦难就得去争取自由,然而尽管他们寻找和采用了各种方法,例如搞暴动、变更统治者、改变政体、制订宪法、确立新的国际关系、采取殖民政策、建立无产阶级组织、成立托拉斯、创建社会主义制度,各种手段用尽,就是不去采用那种可以消除所有苦难的方法,即不再服从任何政权。对于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来说,这一点是十分明显的:暴力只会产生暴力,要避免暴力的唯一方法就是不参与任何暴力。然而大多数人之所以受到少数人的奴役,恰恰是因为他们也参与了对自己的奴役。那些受到奴役的民族,只是因为以暴抗暴,或为了自身利益参与暴力而被奴役的。如果一个人不以暴抗暴,或不参与暴力,他就不可能受到奴役,这就像一条溪流的水是不会被刀切断一样。他也许会被抢掠,会失去人身自由,会被拷打甚至杀害,但他不可能被人奴役,也就是不可能被迫去做那些违反自己意志的事情。
  一个人是这样,一个民族也是这样。如果两亿印度人都不服从那个暴力政权,不去当兵,不交税,不指望实施暴力者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不服从英国人的法律,那么不要说是在印度的5万名英国人,就是所有的英国人都到了印度,也无法奴役印度人,哪怕这时印度人不是两亿,而只有1000人。像波兰、捷克、爱尔兰等被征服的民族的情况都是如此。那些遭受资本家奴役的工人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如果工人不去帮资本家干活,不帮他们来奴役自己,那就没有任何一个资本家可以奴役工人。所有这些都是一目了然的,然而人们不仅看不到这一点,他们的行为方向跟自己的理智和自身利益正好相反。每个人都说:"这件谁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不能由我来带头,应该让别人先去做,那时我也会不再服从政权。"他们都以无人带头为借口,不去做那些于大家都有益处的事情,仍然继续去做那些有违人性、有害自己的非理性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拒绝服从政权,为的是避免遭到政权的迫害,尽管他们都知道,这种服从会让自己在战争和动乱中遭到更为严重的灾难。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出现?这是因为人们普遍受到一个东西的影响,那就是所谓的暗示或催眠。这种暗示就是让人们以为,那些以国家名义干的种种暴行并不是简单的不道德行为,而是一个被称为国家的神圣之物的表现,而人们离开了它便不能生存,因此永远无法离它而去。不仅小孩、精神病人和傻子会受暗示或催眠的影响,所有那些宗教意识薄弱的人都会受到这种催眠的影响,而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们正越来越丧失这种宗教意识。大多数人之所以出于自我欺骗状态,为自己的罪行辩解,为自己所服从的政权唱赞歌,以此来代替上帝的法规。这样,他们就受到国家的催眠,在幻想中那些奴役者不是简单的实施暴力的人,而成了神圣之物的代表,这种神圣之物就是国家,而他们的生活似乎离不开它。这样,对于政权的服从更减弱了人们的宗教意识,而宗教意识的减弱又使得他们进一步去服从人的权力。政权造成的罪行是这样开始的:实施暴力者对被奴役者说:"按照我们的要求做,否则就杀死你们;如果听话,就建立一种秩序保护你们不受其他施暴者的侵害。"于是被奴役者就回答说:"好的,我们完全服从你们,无论你们建立怎样的秩序,我们都会遵守,只要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活得下去就行。"
  由于政权不断扩大,实施暴力者获利颇丰,完全看不到自己的罪行,而被奴役者也认为,只要完全服从施暴者,他们就没有犯罪,因为服从终归比斗争为好。然而这种服从就是犯罪,其罪行并不比那些施暴者轻。如果被奴役者在遭受种种暴行时并不承认施暴者政权的合法性,不服从他们,那就没有犯罪;如果答应服从,这就是犯罪,跟施暴者的罪行是一样的。被奴役者对暴力的服从,其罪责有两种:一是纵容了施暴者的犯罪行为;二是背离了自己的真正自由即对上帝意志的服从。对人的权力的服从就是对上帝意志的背离,这是因为,暴力政权要求自己的服从者参加到杀人、打仗和执行死刑中来,参加制订和通过发动战争和死刑的法律,而这些都是跟上帝的意志背道而驰的。
  人们一旦失去上帝的法规,就会退化到其生存的最为低级的阶段,他们的行为动机就只是满足自己的种种欲望以及受到的暗示。每一个生活在国家之中的民族都被这种暗示所支配,即一定要服从这个国家。俄罗斯民族的情况也不例外。这就是俄罗斯出现奇怪现象的原因:尽管这个民族的绝大多数人是农民,有整整一个亿,他们从事农业劳动,对政府毫无要求,却不去选择那一条最为自然、对他们最为有利的道路,也就是不再服从任何暴力政权,反而要么继续服从旧政权,让它更加厉害地奴役自己,要么就是与旧政权斗争,再建立一个本质上一样的新暴力政权。
  ——论俄罗斯革命的意义
网站目录投稿:南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