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第一节语文课,新老师。 运动装,短发,柳眉下的眼睛竟投射出匕首一样的眼神,还有一双朱砂色欲燃的唇。讲台上的人在阳光的映衬下逼得人睁不开眼睛。我实在是不敢与这位语文老师对视,便只是把头深深地低下。一句"大家好",就开始讲课,洪钟般的声音也就回荡在教学楼中了。 熬到下课,我松了口气,回想着她板书上的一个句子:"你可以不是一位诗人,但你可以拥有一颗诗心"这样优雅的句子由她这样带给我们,颇有些突兀。 但第一次送作业,我就不敢再有过多的想法:与她近距离的对话时,我甚至想捂住耳朵,看是不是稍微好受些,但最终还是没敢。"咱们语文课代表本就有更多与老师交流的机会,所以你们的成绩也理应冲到班级的前面。"我咽了口唾沫,怯怯地抬头,却发现她又在用眼神刺我。于是又低下头,脑海中只剩不断张合的朱砂色的嘴唇。 她并不只是在批我时这样。在发现同学们默写古文、古诗偶尔的错误时,她的眼睛会瞪得格外大,不断地扫视着在她面前的我们,严厉地讲解"共剪西窗烛""共剪西窗竹",一字之差,意境全无,"静影沉璧"和"静影沉壁"半字之差,谬之千里。她将错别字行为视作我们对文化的亵渎与诋毁,我们愕然。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低头一直是我上语文课的姿势。但即使如此,她震耳欲聋的讲述还是霸道地挤进了我的脑海,挥之不去。从那双红唇中喷发出的批评我们的话语全部精准地扎入我的心里,于是又开始担心脸上火辣辣的颜色是否会被发现,这种担惊受怕,一直持续到那一天。 早晨去送作业,她在批改导学案。见我来了,便淡淡的说一句:行,放这吧,然后跟我讨论起我最近上课的态度。然而,我的注意力只在她苍白的嘴唇上和不时的咳嗽声中 。直到呆呆地出了语文组的门,我才意识到老师感冒了。 下午上课,依然是那一身熟悉的装扮和灼灼的红唇。"我嗓子疼,所以你们别多说话。"仍是淡淡的一句。这一节是古诗课,午后的阳光醺醺地照着,我也跟着陶醉在她描述的场景里:千嶂之中,四面传来的苍凉的角声捆住了长烟,孤城的大门缓缓闭合,太阳的余晖最终也消失在了天边;沙场之上,一匹白色的闪电疾驰而过,空气里尚还弥漫着粗犷的军乐,敌方大将的身影随着闪电之上震雷一般的声音倒下。我能看见:她的目光随着讲解在变化,它时而辽远,时而近切,时而悲壮,时而悲悯。她每一句的抑扬顿挫像是牵着诗人的平仄一舒一缓,千百年前的诗歌中的古战场仿佛就在我们的身边。 这节课好像过的飞快,我面对着满墙的板书,脑海中还回荡着她滔滔不绝的讲述。走出门外,保洁的阿姨念叨了一句"这老师嗓门真大"。我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这才吃惊地发现:这节课,我没低头。 偶有一次,讲台有老师忘记带走的笔记本,题目是"诗意语文",翻开满满记得是教学的体会和见解。周末翻开一份齐鲁晚报,"早行漫记"赫然是老师的名字,最后一句是"寄托了我对生活深深的爱恋"。 百度上对口红的定义是"主要功能为显示出更有生气和活力。"这正是她想要带给我们的吧,她告诉了我一位语文教师的执著与坚守,她告诉了我学语文的目的不只是分数,她在引领把我们中华文化作经精神底色,亲近高雅远离庸俗,引导我们热爱这火热的生活。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这是老子在《道德经》中的感慨。是啊,以一颗诗心观照灵魂深处,生活哪里会有不顺,哪里会容忍瑕疵呢。 这才读懂了我的语文老师,读懂了她热爱的的语文,读懂了她热爱的灼灼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