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这个冬天的湘南很冷,无雪却一直阴雨霏霏。看不到太阳的日子里,我把她化成图藏在心里,用梦装饰着自己繁忙且冷寂的生活,一如我把你放在无人知道的那个仅仅属于你的心海城堡里一般,那里有幸福有快乐,有你一直想要的妈妈,还有你舍弃不下的那个小小的你的影子。很多个夜里,我梦见你轻轻的对我说小爱,无论如何请帮我照顾永儿,让他健康的长大。我来不及说话你已隐于了重山重水之后。可是落,你知道吗?我不曾去看过他也不敢去他,怕在他眼底看到儿时的你眼里的天真和企求,亦怕在他的脸上看到你十八岁的轮廓。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一直试着说服自己,你已经离开这是一个事实,可是你的容颜在我拼命的遗忘中变得越来越清晰。现在我才真知道那些曾经费尽心机想要记住的人和事在不经意间被我忘记了,而那些拼命的想忘记的人和事却在刻意的遗忘中烙在了心里,再也无法忘记。你十八岁离开老家那夜的样子,还有脸上淡淡的微笑,刀刻一般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记得你在临走前抱着我说小爱,这一去不知道何时回来,落哥哥再也无法为你捉蝴蝶做柳笛了,更无法带你去爬山了,以后要学着长大学着自己去做很多事,等你真的长大了,就来看我。我笑着点头,童稚的手抚过你已经趋向成熟的脸庞,岁月呼啦啦响着从我们头顶闪过。 再见到你是你二十八岁的时候。十年的时间流水一般趟过我们的生命,不留痕迹。只是,落!在你离开的十年里,你经历了什么呢?虽然我没有问你关于你的生活,但是我知道你结了婚而且过得并不幸福。记得在老家的门前,你拉着我的手说小爱你真的长大了,差不多和落哥哥一样高了呢!我笑笑没说话。落,你知道吗?那一天,我是拼命忍着心里的哀伤,用最灿烂的笑容和阔别十年的你轻言漫语过去十年里发生在老家的一切的。我一直想知道你俊秀的容颜下深藏着的哀伤里包含了什么,是你一岁就失去母亲的痛楚还是二十岁痛失姐夫的苦楚,抑或是她一年多来歇斯底里的哭泣带给你的无尽疲倦?我猜不透却不能问也不敢问。 看你在灿烂的阳光下淡定的微笑,脸上的沧桑云海一般慢慢铺开,我有一种钝刀划过心肺的感觉。落,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女子给了你一个家,但却没有给你属于家的温暖,你从小在心里梦里期待着的家被她毁在了你二十八岁的那一夜。落,很想抱着你一如我小时候你抱着我那般,用我的所有去温暖你的世界,可是我不能亦无能。 那个八月,你离开老家我没有去送你,不是我不想送,只是我觉得如果不去送你就不会和你说再见,那些忽略的环节里有我们可以逃避的再见,不说再见的日子里我们之间不会离别。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那次别过,我没有再见过你。后来,只是在后来,我听说她为你生了儿子,取名永儿。我想,大概你的生命又有了寄托和依靠,至少这个世界上有了一个和你血脉相通的人,至少在时间过去的某一天他会用温情天真的声音喊你爸爸。打电话给你,你欣喜的说希望我能去你那里,见见永儿也见见我一直没有见过的她。我说等过了07年六月,我一定会去看你。可是落,你没有给我实现诺言的机会。是你!恰恰是你根本不给我实现诺言的机会,你知道吗? 接到你已经离开的消息,是在07年的元宵节。那一夜,我陪着别人在人山人海里看烟花,殊不知千里之外的你如烟花般划过天际陨落在了人海,从此年华在你的世界驻足,生命定格在了你容颜依旧的三十岁。对痛我一直没有太多的感触。有人说疼是生理的,痛是心理的。对我来说痛亦是属于生理的东西。八岁时被赶出家门,后来被哥哥找到后偷偷背回了家,我无痛亦不哭。十八岁时面对一场死亡,我学着你的样子淡定的一笑而过,泪只属于无人的夜。可是,你的离开,彻底颠覆了我的世界。 落,直到你离开,我才明白什么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很少去记恨一个人,因为不屑也因为不值得。不管多深的痛,只要撑过去了就都会渐渐的淡忘,唯独你的离开,我无法释怀。从我知道你离开真相的那天起,我就开始恨她。即使是她给了你一个家,给了你一个你期待中的小小的如你的他,可是我依旧恨她。落,明明她没有权利替你选择去留,可是为什么后来偏偏是她送你走上了不归路呢? 07年元宵节。那一夜漫天飞舞的雪花,那一夜你吃的最后一餐饭,那一夜你满脸的血迹,就那样烙印在了我心里。落,我本以为河西走廊肥沃的土壤,祁连山上流下的清澈雪水能为你浇灌出你十八岁以后每天的幸福,可是怎知那个你熟悉了的陌生地却让你成了三生河畔喝了孟婆汤的人,从此阴阳相隔。07年六月早已经过去,而我始终没有去看你,也不敢去看你。我怕见到那三尺黄沙掩盖下的冰冷的你会让我梦醒,我怕你墓碑上的照片在夕阳下发黄,我怕你年轻的面容上淡定的微笑在时光的隧道里模糊,我怕我放在你墓前的鲜花会在风里凋零然后飘落到天涯,我更怕渐渐长大了的永儿脸上有你的影子。 落,三年了,我始终觉得你只是出了远门,在陌生的城市里迷了路找不到归途。如果真的是这样,请你告诉我,请你一定告诉我,我会带你回家,我会带着永儿接你回家。可是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的手机号码一直都保留着,一直一直都没有删除,只因我怕某一天在你打电话告诉我你迷路了时我会听不出你的声音。某些午夜,每个元宵节,我都会轻轻的摁下你的号码,可惜听筒里始终都只是那个冰冷的提示: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落,据说永儿已经长大了,他不再喊着要爸爸,也不再哭着要去找爸爸,最多会在难过的时候双手抱着自己的肩望着你的照片流泪。他已经会叫姑姑了,可是落,我没有去看他也不敢去看他,我怕自己会在听见他喊姑姑时崩溃,也怕自己在见了那个女人时因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愤恨而伤了她。 再过一个多月,大概只需一个多月,就是你离开三年的日子了,这三年里,你过的好吗?你夜夜告诉我的那句要我替你看着永儿长大是什么意思呢?是要我带他回家吗?落,你一定是不希望永儿被别人带走并忘记了我们的姓吧!如果真的这样,那么请你相信我,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一定带他回家,也会带着他去看你。 落,我希望祁连山脚下的那个远离人间是非的你,现在是快乐的。如今你再也不需要夜夜用烟酒来麻醉自己了,也不需要再为别人的生活而奔波了。现在的你只是那个如你的你,一如十八岁时单纯明快的你,幸福的过着度过过每一个日升月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会试着去淡忘你,不再夜夜、夜夜的牵挂你祭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