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难眠,不论是废旧车场的美伊和杜赠,还是李氏别墅的李国青和杜云天,他们彻夜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些不见天日的账簿和收据、合同等证据,是否能公开出去,那样的后果是什么? 杜云天其实也想完完全全摆脱黑道的背景,那样就要交出前述的证据,依法他很可能还要被制裁;不交出去,他或许能有长时间的安宁,但是最终还是不得善终。他沉痛地想到出事的那天,他本来是想去交出涉黑证据的,不知怎么泄露信息,一伙人在道路上劫杀他一家,可怜妻子秦思雨为了他丧命……他如今还是心有余悸,他可受不了杜小美也被杀。究竟怎么取舍成了他心上最大的负担。杜云天从西服口袋里抽出一支雪茄点燃,久久都没有吸一口。 李国青双手揉着太阳穴,他也是头疼得很,在善恶之间的抉择,他也觉得很难,在这一点上他同情杜云天:行差踏错毕竟是允许纠正的,但是要迈出这一步确实很难。他留下了杜云天一个人在书房,自己望着客厅里的水晶灯,渐渐疲倦袭来,闭上了眼睛。 …… 废旧车场的那部旅行车上,杜小美已经做起了美梦,抛开她的手段和用人术,她本来就是一个显得幼稚和天真的姑娘,因此无牵无挂地寻梦去了。美伊之前被杜小美翻来覆去的动静打断了睡眠,她的保镖身份锻炼出了浅睡眠,随时清醒才能保护他人,这个时候自然是半醒着。 杜赠今晚根本就不能睡,他安排了旅行车在废旧车场是出于安全考虑,若不是当年他的疏忽,那一帮人怎么会刚好在路上劫杀杜氏一家人?他这么些年来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初时他怀疑过是李国青派人干的,于是当面问责李国青…… 他记得当日是深夜,李国青出现时正是一轮满月被乌云遮住,他看不清李国青的脸上是什么神色。刚经历了杜氏一家的女主人丧命的事件,他内心还在自责,正是谁也不相信的时候。他冲上前就对李国青进行了拳打脚踢,李国青不还手,他嚷道:"你动手啊,别以为你不出手我就会放过你……是不是你指使的,是不是你?!" 杜赠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只是心里愤懑找了人发泄而已,那个时候不发泄他整个人就会爆炸! 李国青一动不动,等杜赠发泄了差不多,他的嘴角已经渗出血来。 杜赠突然想起并不确定李国青安排了这次袭击,他看到李国青微微颤抖着,嘴角冒出了雪沫,竟然内心觉得惭愧,"李老板,真的不是你安排的?" 李国青只是摇头,接着一阵咳嗽,喷出一颗带血的牙。 "对不住!"杜赠恍惚着,只有说出这三个字,其他都是脑海里想了想,李国青毕竟不是黑道上的人物,他怎么会自毁前程? "我错了。"杜赠眼里望出去,街角处的灯光突然熄灭,他的眼眸黯淡下来。 从那次之后,杜赠自我放逐了一阵,他去了K国。 杜赠眼睛盯着旅行车的车顶,仿佛能看到打黑拳的拳管里摇晃的昏黄的大灯。耳边是由远及近的欢呼呐喊声和裁判在四方的拳台上说了几句话,他都听不懂。但他明白接下来的敲锣声一起,一场生死考验就开始了。果然锣敲响了,一个兔女郎高举着牌子走过,她走的这几步里杜赠发觉对手那个本地人一直眼睛看着她,而不是看着自己,他心里猜想:这家伙是个好色之人。 对方的目光狡诈,杜赠一看就明白,他得小心阴招,这是他打黑拳谋生积累的经验。这个K国本地人上来就是三记重拳,目的是打坏杜赠的脑袋,杜赠怎么会看不出对手的直接和凶狠,他双手小臂护住了脸,左右躲闪开了对方的这三拳,对方却几乎同时用膝盖顶他的小腹,杜赠没有能察觉,小肚子被撞得生疼,他又及时反击,用拿手的回旋飞腿攻击了对方上身的中上部…… 一个回合下来,杜赠的眼角崩裂,血水留下来遮住了眼,他用白毛巾使劲擦干,心里骂了句:"见你的鬼!" 杜赠耳边仍旧是一片人群高喊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正觉得内心惆怅,一把富含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兄弟,你这样打可不行啊!" 杜赠侧目看去,竟然是个熟人! ……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十分宝贵,可惜了这里是废旧车场,看不到平时的光景。美伊的长腿踢了踢旅行车的轮子,她的长发遮住了左眼,她将它们弄到耳后,这才听到声音转过身,一看是李牧群,大老板的儿子,她若无其事的又踢了踢轮胎。 "没有想到啊,你这个做保镖的,对人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美伊的电眼看过去,李牧群浑身像被电击,同时他还注意到她手指尖的一枚小飞镖。 美伊轻蔑地笑了笑,"你这个退役警察也就这么点本事。见到本小姐的暗器就吓坏了。" 李牧群低头想了一会儿,他记得杜小美训练了一批人专业用飞刀,此时美伊手里的飞镖不知和飞刀相比如何?他不知道的是美伊曾在那批人的头目手里受过伤,头目用的就是飞刀。 …… 李氏别墅的书房中,李国青和杜云天已经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一屋子浓厚的烟味让人的呼吸倍受折磨。李国青提示杜云天,让他跟随自己去小花园坐。小花园里的各色花朵正是春来复苏的时候,杜云天虽然对花草都没有兴趣,却闻到了花草的芬芳后感觉心旷神怡,他又嘴欠地说:"国青,你干脆不干了去做花农。那样也减少了对我的骚扰。" "那是你的错觉,"李国青反驳,"我几时骚扰过你了?花农我一直在做!" 杜云天双手合在腹部,"一个晚上都不肯放过我。哎,我觉得有点饿,你呢?" "上早餐,文姨!"宫月飞不知何时走到小花园处,听到杜云天的话,立即吩咐文姨说。 "你看,还是宫月飞懂我。"杜云天打趣道。 宫月飞看了看丈夫李国青,聪慧的她立即明白经过了整个夜晚两个男人还是没有达成共识。她不禁有些心焦,想说什么却又不方便说似的。等到文姨将早餐放在花园的小桌上之后,她给丈夫使了个眼色,李国青马上就明白妻子的意思,他摆摆手,意思是他谈不下去了,让她来说话。 "杜总,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你早就不想保留或者保管着那些东西了——" 杜云天高傲地扬起头,"宫月飞,你别以为你知道我会饿就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这是两码事。" "杜总,如果您还记得您的亡妻,就应该知道她的心愿,您难道已经不顾惜她走之前的心愿了吗?" 杜云天本想发火,不知什么原因又按捺不动,他回忆起秦思雨用生命来回护自己,不禁又一次红了眼眶,他叹道:"哎,你宫月飞是秦思雨生前的闺中好友,你知道她的心意一点也不奇怪;可我是她的丈夫,我又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愿?你容我考虑考虑。" 宫月飞沉静地看着丈夫,李国青向她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个开头还不错,等她继续说几句。 "杜总,您也饿了,先尝尝我的厨艺吧。" "呦?这些是你做的?"杜云天有些诧异,"亲自下厨啊,老实说你的手艺还不错。" "杜总客气了,请慢用。" 宫月飞没有再说什么,虽然丈夫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话,她却拉起了丈夫的手,"我们让杜总静静地吃完早餐吧。" 李国青虽然不知道宫月飞的安排,还是顺从了妻子,因为他知道妻子平时不干扰他做事,特别是公事。 李国青和妻子回到客厅走向餐厅,文姨已经预备好了两人的早餐,李国青一看这桌早餐和给杜云天吃的不同,想了想还是问:"月飞,这是你特地安排的?" 宫月飞微微笑着,说:"秦思雨下厨是一个好手,我做给杜总吃的是思雨教我做的,特别合杜总的胃口。" "原来是这样,"李国青叹道:"真多亏你想得出!" "我也就做了这么一点来帮你——" 李国青微笑着点头,他打量了一下妻子,"你让我刮目相看啊,月飞!" 小花园里,杜云天很快喝完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接着尝了几碟小菜,发现和过世妻子的手艺不相上下,他似乎有点明白宫月飞做这个早餐的意图了。 李国青和妻子吃完了早餐,他迈开步子走到小花园里,不见杜云天的人影,他转过身看见妻子走来,"月飞,杜云天怎么就这么走了?" 宫月飞笑了,脸上一对酒窝盈满了笑意。 李国青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摇摇头,"我是不行了,关键时候还是你,你的手段高明。" …… 山上的墓葬区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怀里抱着一大捧鲜花。 这个墓碑前居然已经有了一捧花,男子并不觉得奇怪,他将花放下,喃喃自语:"思雨,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你的闺中好友提醒我,我几乎就把你生前的愿望统统忘记了——" 他接着坐了下来,看着墓碑,用手抚摸着上面的字,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老了不少,脸上的泪水纵横,悔恨一般自语:"思雨,我怎么不早些将那些害人的东西交出去,我害了你啊,思雨……" 空中似乎有一把女声在说:"云天,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可你要走正道才能……才能有太平日子过。" 但是经过那次袭击杜云天才知道秦思雨对他的心思竟然是那么博大,他却因为贪念而不肯交出那些涉黑的证据,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生命的可贵,他才明白只有放下才能重新开始稳定、无忧的日子。 好多年前当他和她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她就对他说:"云天,我本来喜欢稳定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和了你好了之后,我觉得什么样的日子我都愿意过,只要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他想到这里,第一次哭出了声…… 废旧车场,阳光已经烘热了铁皮、橡胶堆砌的小山。 杜赠终于收到了李国青的最新指令:放过杜小美,让她回家。 与此同时,美伊直觉她肩负的任务要放下一段时候了,她终于可以开始一段假日,她想先去一个海岛上住一段日子,享受一下阳光、海滩、游泳、美食。 李牧群看着美伊颀长的身影,不知道如何开口,终于收回了心里想的话语,他开始明白父亲曾告诫他的话:"……玩弄女人,始乱终弃,都是不对的。"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和覃愿在一起,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