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柯小艾,再见! 现在,你越来越优秀,而我,依然还是那么卑微,甚至更加卑微。 我不止一次地想,我一事无成,居无定所,注定了四处漂泊,像我这样的人,不该有太多的痴心妄想。现在,决定放下,终于放下了,我的内心经历了痛苦挣扎,终于还是决定要放下。 那么,柯小艾,再见! 1
春节前夕的水城,以一副生机勃勃迎接春天的到来。 莫兴海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完全不是莫景然想象的那样,而是莫兴海十几年前的债主干的。 "老兄,看来你要好好挣钱,那些老外不会放过你的。你老子没了,他们的目标就是你。"郑先森开了瓶啤酒,递到莫景然面前。 "看来,好日子盼不来了,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么多钱?这辈子注定要躲躲藏藏,注定为了还债而活。"莫景然推开面前的啤酒,"不喝。" "你不是挺能喝的吗?我见你大口灌着二爷的烧酒,跟喝白开水似的,这点啤酒算个屁,干了。"郑先森手里的啤酒瓶又重新递过去。莫景然接过来,放在一边,说:"戒了。" 手机响了一下,是柯小小发来的短信。 "莫景然,悲伤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你要学会跨过去。" "呵呵,谢了。"莫景然打了四个字发过去,紧接着又打出几个字"柯小艾现在情况怎样",按下发送键,等了一会,柯小小回复他"多谢你的一万块钱,她顺利进入国画培训班学习,她还给一个叫‘寻找国画大师’的征稿栏目寄去她的作品,估计会有结果的"。 "不错,预祝她成功。"莫景然回复过去,之后手机再没响过。 "走,到店里看看。"郑先森终于离开舒适的真皮沙发。 2
郑先森的店今非昔比,店面扩大,菜品全面升级,概括了水城所有美食。另外增加了各个地方的特色菜。当然,这个主意是莫景然出的,大厨是另外聘请的,莫景然没有打算在郑先森那里待下去。他另有打算。 "借我点钱。"店里快打烊的时候,莫景然突然对郑先森说。 "什么?才借了一万块,也不在我这里上班,我还担心你还不上钱呢。"郑先森"切"了声,转过身去,眉毛扭成麻花。 莫景然说:"好吧,我可以去贷款。" "你脑子烧坏了么?贷款不要抵押东西吗?你拿什么抵押?就那个破房子?"郑先森拿了瓶啤酒,灌了一大口,拍拍莫景然的肩膀,说,"好啦,先前说的话都是开玩笑的,你要多少?" "一百万。" "你当我是开银行的么?还是你看见我家有几台印钞机?"郑先森鼓着眼,大叫着跳起来,要不是及时把啤酒咽下去,不被呛死才怪。 "好吧,知道你也为难,就当我没说。" 郑先森仰天打了个哈哈,笑了:"不就区区一百万么?小儿科。" "你家还真有印钞机。"莫景然照着郑先森肩膀就是一拳,"谢谢啦。" 郑先森回敬他一拳,说:"要不是你提议让我把店面升级,说不定我已经回家啃老去了,你看,今天的营业额又比昨天提高了好多。明天,我会把钱给你,一百万,一分都不少。" "给你打欠条,必须!" "又来了,我那么相信你,你还不信我?欠条不用打,钱什么时候有了再还。" "一粒蒜,半勺鸡粉都要记到账本上讨要成本费的人,一百万倒成了小儿科,这个慷慨有点吓到我了。"莫景然打趣着,郑先森黑着脸,说:"这点芝麻大的事能不能再提?我本来就要马上给郑大钱打电话,小心我反悔。" 莫景然紧闭着嘴,举手做出投降的样子。 "好啦,我去找郑大钱,你和我一起去。"郑先森把车钥匙抛到空中,又一把接住,拉开椅子,抬脚就走。 "你平时就这样称呼你爸爸?"莫景然把椅子放回原处,跟了出去。 "对啊,他规定的,所有人都必须叫他郑大钱,逢人就递上一张名片,说,’你好,我叫郑大钱,有机会多合作哈‘。你说,就凭他这般厚脸皮,再加上这个霸气的名字,不挣大钱是不是辜负了他的名字?郑大钱,他后来自己改的名字,我爷爷差点气得吐血。" 莫景然真不好说什么,抹着鼻子浅浅一笑,说:"无论怎样,我都要谢谢你。" "好,你跟我去,我一定把钱给你拿来。" 莫景然提醒说:"你喝酒了,你保证交警不会发现吗?" "我喝的是啤酒。"郑先森满不在乎。先森努力争辩,像个孩童办般幼稚 "啤酒也是酒。"莫景然强调。 "那你来开车好了。"郑先森把钥匙丢给莫景然,自己坐到后面去。 3
"郑大钱建筑公司"的几个大字在夜幕下分外显眼。 "看,他做事高调,做人也高调,公司的招牌是不是相当霸气?"郑先森走在前面,莫景然跟在后面走进挣大钱的公司。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正横躺在沙发上,圆鼓鼓的肚皮朝天,随着如雷的鼾声一鼓一瘪的。 "郑大钱,郑大钱!" 郑大钱惊醒,一咕噜爬起来,大喊一声:"哪个喊我?"看清郑先森以后,拍腿站起来,不高兴了,"吓老子一跳!"看到站在门边的莫景然后,赶紧整整衣衫,摆出老板的样子,清清嗓子,换了个声调说:"找我有何贵干?" "郑大钱,给我一百万。" "嗯?一百万!?拿去做什么?"郑大钱眼珠都快鼓出来了,"我知道你一来我就要破财。" "店面升级,花了不少钱,没和你说,问朋友借的钱,再不还钱,后果我也不知道,反正,不还钱,损的是你的名誉,再说了,俗话说得好,破财免灾嘛,今天破个一百万,明天挣他个一千万,何乐不为。"郑先森说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像他说的都是真的一样。 郑大钱看向莫景然,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郑大钱,你不相信我?"就在莫景然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郑先森就抢在前面。 郑大钱没有理会郑先森,他一直看着莫景然。 "叔叔,"莫景然说,"其实,是我想向您借钱,借一百万。" 气氛刹那间就不一样了,像荒漠里一群野马从远处奔腾而来,在眼前呼啸而去,声势浩荡,飞沙走石之后很快恢复寂静。 郑大钱把目光从莫景然身上迅速转移到郑先森身上,只是,眼中多了一分犀利。 "我恨!"郑先森在心里苦笑,脸上硬生生地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迎向郑大钱眼里扑过来的无形硝烟。 "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借钱给你?"郑大钱眯眼看向莫景然,"有钱人N多,你怎么不去问他们借?" N多,水城人的夸张语气。表示数不尽数。 有钱人的姿态,总是高高在上傲视一切。五大三粗的身材,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里都是财大气粗的傲娇。这就是莫景然眼前的郑大钱。 "我叫莫景然,急需一百万,迫不得已,才想到借钱……" "莫景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莫二爷特意叫我对你多多关照,你怎么才来?需要钱就直接来找我,不看佛面看僧面,二爷和先森的爷爷交情不浅哪。两位老爷子的的面子哪能不给?明天我就到银行提钱。" 郑大钱完全换了副模样,满脸堆笑。 莫景然像看了回表情大转盘,眼睛都快被闪花了。 "郑大钱,我们就不打扰了。"郑先森拽了莫景然一把,自己先溜了出去。 "叔叔,您的恩情,景然没齿难忘,只能用谢谢这两个俗套的字眼来表达对您的的谢意,三年之后,一百万,景然将如数奉。冒然打扰,还望叔叔见谅。" 借了钱感谢的话都不说就溜走,莫景然实在做不到。 "有你这番话,叔叔已经满足了,我家先森要是也能学会你的谦逊就好了。" "莫景然,你再不走就自己走回去。"郑先森在外面喊了一句。 "你看看,就是这个样子,成天吊儿郎当的。"郑大钱表示无奈。 "那就,再见!叔叔您请留步。"莫景然礼貌地告辞。 莫景然刚坐进车里,郑先森就开始喋喋不休。 "差点让你搞砸了,要不是看在二爷的面子上,今天你和我肯定会被郑大钱揉成一团丢出来。吓死我了,其实你不用开口我也能要到钱,谁让你说实话了?" "看着你撒谎我心里难受,干脆挑明了说,心里会坦荡些。我不想让你为难。" 莫景然说着话,眼睛盯着手机。 "莫景然,还有半个月我和柯小艾要去北京,前些日子,那个‘寻找国画大师’的国画比赛中,她投的参赛画稿成功入围全国五十强,举办方还要让五十强中的选手现场比赛,脱颖而出的二十名选手的作品会被列入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展厅参加展览。是不是感到很惊喜?" "惊喜。"莫景然回复了两个字。双手放在脑后,身子向后靠,笑了。 4
莫景然拨通了莫景皓的电话。 "莫景皓,你叫那些人到水城来,让他们来拿莫兴海欠的钱。" "叫谁?"莫景然言语含糊。 "少装疯卖傻,地址是你提供的,我都知道了,叫谁过来,你比我清楚。" "你以为我想那样做啊?他们把我关起来,用尽卑鄙手段折磨我,我也是自身难保才妥协的!我正想着找你算账呢,你家这些破事,竟然让我也跟着遭殃,这个事怎么算?"莫景皓吼起来,莫景然把手机从耳边移开,耳朵还在"嗡嗡"响。手机里还继续传来莫景皓的吼叫,"差点害死我你知道不!" "叫他们过来,把事情了结了,谁都能落个清净。" "是了,早该了结干净了,我无端端受害,我受够了!" 次日中午,催债的人准时在约好的地方见面。拿走钱之前,莫景然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尾巴也割断?" 那几个老外诧异地睁大眼睛,表示不解,莫景然用英语说:"钱,你们已经拿到了,也证明莫兴海欠你们的一切债务已经还清,那就立个字据声明清楚。好吧?" "然,你是会上天还是会入地?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老外的中文差到极点,莫景然感觉耳朵不舒服,下意识地挠挠耳朵,说:"我要是不躲,谁知道你们会怎样对付我?我要是出事,今天你们还能拿到钱吗?"说罢铺好纸,把笔放在纸上,推到桌子对面的老外面前,说:"以绝后患,英文一份,中文一份。所有人都要签字画押。" 5
春节后的北京,下着小雪。 北京西站口,柯小艾踏雪前行,真切地感受到脚下的雪像棉花一样松软的感觉,踩在雪地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心里欢呼雀跃,要知道,在南方,很少下雪的,即使下雪,雪花刚落到地面就融化了,偶尔在树枝上收集起一小撮雪,还来不及捏出雪人的模样,雪就化作水从手心溜走。 柯小艾小时候甚至怀疑,书本上写的东西都是假的。雪怎么可能在地上堆积成厚厚的一层?还没来得及踩上去听那"咯吱咯吱"的声音,雪早就化作水在地面横流开去。 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真真切切地感受它在手心里颤动,柯小艾才知道,书本里关于下雪的描写,真的不是在编童话故事。 "先去找找参赛的地方,不然耽误了比赛,你会后悔的。"柯小小提着行李小跑过来,"走这么快,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看,下雪了。"柯小艾把手心里的雪花送到柯小小面前。 "看到了,白茫茫一大片。是很稀奇,在我们那边,很少见到这么美的雪景,不过,大老远来参加比赛,没找到参赛地点,耽误了比赛,这个更稀奇。" "柯小小,你怎么可以这样,扫兴。" "现在最关键的是赶紧找到参赛场所,明天就要比赛了,拜托,小姐。" 柯小艾拦了辆出租车,把写有地址的纸条递给司机:"师傅,去这个地方多少钱?" "外地来的吧?这个地方远着呢,打表收费,贵了。"司机仰着脸,两个黑森森的鼻孔分外显眼,像两个无底洞,说话的声音从鼻孔传出来,像得了重感冒,鼻音浓重。柯小小捏了捏口袋里的钱,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坐了。" "有毛病。"司机缩回头,嘀咕一声,车子扬长而去。 "傻得可以,你怎么可以那么笨?找不到地址可以看公交站牌上的指示,或者可以手机百度啊。千万不要问别人,小姑娘又那么美丽,小心被坏人拐走。" 一个人站在柯小小身后不远的地方,对着手机叨叨着。他背对着这边,全身裹得严实,挂了电话,他微微侧了下头,拉拉帽檐,把手插在裤兜,潇洒离开。柯小小呆了一下,这个声音好耳熟,但是他帽檐拉得很低,戴着口罩。很难看清他的容貌,臃肿的羽绒服把他的体型掩饰得很好,看不出是胖是瘦。 只见那人紧走几步,然后拔腿就跑。 柯小小郁闷之际只能摇头,她没有在意其他,走到一旁的公交站牌,仰头仔细看着。 "那个人怎么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追赶他?"柯小艾走到柯小小身旁,扯扯她的衣服,指着一百米开外的地方。 貌似刚刚那个人,有好几个人在他身后追他,柯小小扭头去看的时候,他正好被那些人扑倒。雪地里,几个人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跑着。 柯小小心里莫名地慌乱,眼睛一直盯着那几个人消失的地方。 "坐公交就能到达参赛的地点,你看。"柯小艾指着公交站牌,兴奋不已。也就在这个时候,公交车碾压着积雪,缓缓开过来。 6
"我说,钱都还清了,你们怎么还追着我不放?"莫景然叉着腰,喘着粗气。转过身用英语对着面前的几个老外低吼。 "然,我们不回去了,就跟着你浑。"一个老外说着蹩脚的中国话,讨好似的过来握住莫景然的手。 "混,不是浑!老天,就你这语言,简直沟通不了。"莫景然无语,捂脸转身对着墙。 他本来想在车站门口等柯小艾她们,然后去看柯小艾参赛,没想到那几个老外竟然从水城到北京都一直跟着他。当柯小艾出现在他视线时,突然看到人群里冒出的那几个老外朝他不怀好意地笑。想到柯小小和柯小艾都戏耍过他们,也许他们还记得这一点。为了不让他们找柯小艾姐妹的麻烦,莫景然只好停下脚步,不要接近柯小艾,于是闪进人群里,掏出口罩戴上,帽檐拉低。离柯小小不远的地方,用假装打电话的方式提示柯小小,好让她找到去目的地的方法。 "回你们老家去吧,事情都解决干净了,我也想过清净的生活。"莫景然摊摊手,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借过。" "然,我知道你会做菜,我会做西餐,我们想和你合作开餐厅,中西合璧,准有前途。你说呢?" 莫景然已经走出几步,毫不理会身后说话的人,他头也不回,手举到半空摆了摆,走得更快。 他想,哪天会因为分红不清,又会被关进小黑屋子,再受尽折磨。所以,他不想合作,更何况,和他们有什么可合作的? 7
"柯小艾成功杀入二十强,明天她的画就会挂在展厅,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国画痴迷者前来参观。激不激动?惊不惊喜?"这回柯小小以打电话的方式向莫景然报喜,她站在展览厅外面,脸上洋溢着兴高采烈,"你知道那几位享有国际声誉的国画大师对柯小艾的作品是怎么评价的吗?" 莫景然当然想知道,但还没说话,柯小小就抢先说:"什么气韵生动,什么符合国画的讲究意境,以形写神……哎呀,我也不可能完整地说给你听,反正就是对她的赞赏和鼓励。说了这么多,你要来看画展吗?" "不了。"简单的两个字,柯小小听出了对方的落寞。 "为什么?"对方无语,柯小小又追问,"你在哪里?" 空气凝固了几秒,电话那端传来一句"我把钱打入你的账户了,柯小艾要做什么,我都支持她"之后电话被挂断。 再打过去,对方已关机。 柯小小固执地打,手机还是固执地传来机械地提示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8
现在,你越来越优秀,而我,依然还是那么卑微,甚至更加卑微。 我不止一次地想,我一事无成,居无定所,注定了四处漂泊,像我这样的人,不该有太多的痴心妄想。现在,决定放下,终于放下了,我的内心经历了痛苦挣扎,终于还是决定要放下。 那么,柯小艾,再见! 9
柯小小查询了账户余额,整整比原先多了十万块! 再打莫景然的手机号,竟然是空号! "十万块,你哪来的钱?你要我怎么和柯小艾说?奖学金么?我哪有本事得到这么多奖学金?" 一路上,柯小小完全不在状态,更担心的是莫景然的下落,电话打不通,还无端端弄到这么多钱……不安表现在脸上,刚进家门,就让柯小艾看出了端倪。 "柯小小,你做什么去了?"柯小艾没等柯小小坐定,走过来就问,"还有,那一万块钱真的是你的奖学金吗?" "不相信我是不是?要不你给老师打个电话核实一下,或者我让学校颁个证书,只有这样你才会放心!"柯小小刚坐下,又急躁地跳起来,声音提高好几倍,"不然,你以为我哪来的钱?不要把我想象得不成样子!出去卖?是吗?" 暴躁,只是出于没办法。不然,内心的恐慌会无处安放,所有的事都会抖出来,柯小小答应过莫景然的事,不能轻易说出来。 "你又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学习进步了,我当然替你感到高兴……" "口是心非!"柯小小推开里屋的门,然后用力关上,身体像颗陨石,重重地坠落在床上。下一刻眼泪就掉下来。 "莫景然,你这个王八蛋!要不是答应你不要告诉柯小艾,我才不会受这个气呢!她怀疑这些钱……算了,反正她就是认为我不是个好人,不就是做错过一次吗?哦!做错一次就甘愿堕落?她肯定是那种人,要不是看在姐妹的情分上,我早就大嘴巴扇她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算了算了,我打她,你岂不会心疼?" 眼泪飞快滑落,打湿了枕头。 "不就是奖学金吗?我柯小小只要努力,一定会争取到!莫景然你既然嘲笑我成绩差,那我就努力给你看!到时候在我面前学狗叫的时候,一定要专业一点哦!"柯小小从床上弹起来,把书桌上的那些服装杂志整理好,装进一个纸箱。摊开书,摆出一副一本正经学习的样子,可是,书本上的内容真的好让人头疼,柯小小噘着嘴,把书推到一边。 "打扰到你了吗?"柯小艾推门进来,正好看到柯小小闹情绪的一幕,站在门边犹豫着该进还是该退。 "没人告诉你,进屋之前要敲门么?"柯小小站起来,拿起书又重重地放下。 "对不起。" "不要装出一副可怜样,没人会把你怎么样!算了,懒得说,你就是这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难怪会惹人心疼。" "小小,你今天是怎么了?自从我们从北京回来,你就变得很奇怪。" "我要去同学家。"柯小小背起书包,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用强调的语气说,"我要去班长家和她讨论学习的事,你不要多想,还有,以后放学我都要去她家学习,回来会很晚,提前和你打个招呼,免得你胡思乱想。" 柯小艾嘴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柯小小扭头出了门,走到门边,她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柯小艾一人站在门边黯然神伤。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内疚,奖学金是你下个学期的学费,我怎么可以把它花掉?柯小小,我就是你的累赘,全靠你养着我,有的话我都不敢说出来,总感觉有种吃人家的嘴软的那种不安。我要怎么做,才不会给你增加负担?" 10
柯小艾和柯小小的交流越来越少,柯小小放学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推迟,而且每当回到家,柯小艾都做好了饭菜,坐在桌子旁等她回家吃饭,她每次回来,书包都没放下,顺手端了碗白米,夹上几筷子菜就走,里屋的门轻轻关上的时候,柯小艾知道,这扇门已经把她和柯小小隔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柯小艾很想推门进去,和柯小小好好谈谈,但是,她连吃饭都在学习,她又怎能忍心去打扰她? 她们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像对双胞胎一样,连睡觉都依依不舍,要贴在一块才能睡着。 虽然还睡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但两人保持了距离。 失眠,成了柯小艾的困扰,尤其是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睁着眼盼天明。 "小小,睡着了吗?" 柯小小翻身的时候,柯小艾轻轻唤了她一声。 柯小小本来已经翻过身脸对着柯小艾,朦胧中听到柯小艾叫她,她又倔犟地翻过身去,面朝墙躺着,也没了睡意。 柯小小还在怄气,柯小艾也就没再说什么,对着黑夜轻叹一声。 "学林黛玉葬花么?你怎么总是多愁善感?大半夜的,长吁短叹,还要不要人睡觉啦?明天还要上课呢。"柯小小踢开被子,翻身爬起,推了柯小艾一把。 "对不起,我最近总失眠,吵到你了,不好意思,我去大姨那个房间睡。" 柯小艾灯都没开,摸到手电,借着那一团橘黄色的光亮,轻轻走出去,把门关上。 "手电都没电啦,也不知道买电池。"柯小小拿了个布偶,扔到门上。 柯小小也失眠了。 要是拿不到奖学金,拿什么证明那些钱的来路? 干脆告诉柯小艾,钱是莫竟然给的,说出来就释然了,不然,自己就跟真的犯了错误似的。 不行,如果告诉柯小艾,她不会接受的,不接受,她真的就是这样了,没有钱,拿什么去学习?拿什么本事去成为第二个张大千?拿什么去追逐她的梦想? 不能告诉她!一旦告诉她,就等于是毁了她。 我还真要努力拿到奖学金,不然,这事真的说不过去。 纠结到天明,柯小小揉揉发胀的额头,快速洗漱完毕,打开煤气热好饭,自己盛了一碗,盖住锅盖保温。 其实,她还是关心柯小艾的,不知怎么的,还是忍不住要去很关心她。以前,她盛了自己的饭,锅盖总是忘了盖,柯小艾总是重新热一遍饭。 今天,柯小小特别细心,生怕饭会凉了,柯小艾又得重新热一遍,想到以前的自私,柯小小鼻子酸酸的。竟然发现这段时间和柯小艾冷战,她的心居然是失落的。就像柯小艾不在她身边一样的那种失落。 突然心血来潮,柯小小上学之前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内容是—— "姐姐,我上学去了,锅里的饭我热过了,这次我没有忘记盖锅盖,如果你睡懒觉的话,饭冷了可就怪不得我咯。" 柯小艾看着纸条上的内容,笑了。 "这就算是和解了么?" 柯小小依然很晚才回来,依然端了一碗白米,简单夹几筷子菜堆在碗里,去了里屋,关上门。 与以往不同的是,睡觉的时候,柯小小会主动搂住柯小艾,说:"这下你不会失眠了吧?我今天去了药店,人家不卖给我安定,没办法咯,我只好当你的安定,你就好好睡一觉吧,我过几天就要期中考试了,不要分散我的精力。" 明明是关心,偏要口是心非。 柯小艾泪花闪烁,嘴角带着微笑。 11
期中考试,柯小小从班里倒数十名提升到前十名,也难怪同学们会表现出不可思议的的表情,有人质疑说她有小抄,她高仰着头回击:"抄你的么?你还不及格呢!抄你的,我岂不是比你还衰?太小看人了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抄了?你这纯属羡慕嫉妒再加恨。" 被说的同学不甘示弱,跑到黑板前,抓起粉笔列出一道数学题,扬扬头,挑衅似的说:"有本事你来算出结果。不然,缩回你的乌龟壳子里去好好呆着。" "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我算得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缩回乌龟壳子的。" 柯小小拿了粉笔,略加思索,最后算出结果。 嚣张慢慢缩回肉皮里,有人埋下难为情的脸。 "外面的风可真大,像大巴掌,狂抽有些人的脸。"柯小小从那个把脸埋得更低的同学身边走过,回到自己的座位。 就是要骄傲,不骄傲对不住自己的努力。骄傲,但是不忘记努力。 骄傲围绕柯小小转了一天,回家的路上也没有散去。当看到莫二爷家的门口停着的那辆越野车后,柯小小心里腾起一股喜悦之情,忙屁颠颠跑进莫二爷家屋子。 "莫景然,是你回来了吗?" 柯小小颓唐的举动吓愣了屋子里的人,他们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诧异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柯小小窘迫地往外退去。 "爸,这是谁?" "隔壁的,叫柯小小。"莫二爷把背包的拉链拉上,说,"来找莫景然的,只是,莫景然不在。" "这姑娘挺可爱的嘛。"另一个人说。 二爷说:"这是我儿子,来接我去省城,以后,这屋子就没人打理了,小小,你能帮二爷打理这屋子吗?" 柯小小还在窘迫里发愣,忘了回答二爷的话,二爷说:"也不是天天打理。一星期就打理一次,我就怕屋子太乱,被老鼠祸害了可惜。我把钥匙留给你。" "没问题,二爷,我会让屋子保持干净的,这个您就放心吧。那个……莫景然不回来住了吗?我是说,这屋子空着可惜。" "他不回来了。"二爷欲言又止,这一向不是他的风格,柯小小心里隐隐不安,追问:"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他说他在水城,要不我把他的地址写给你?" "不用了。"柯小小说完又后悔了,又赶紧说,"还是写给我吧。电话号码也写上 ,主要是我有的题不会做,好向他讨教。" 脸上竟然火辣辣地疼,像有人拿辣椒水涂在她脸上一样,火辣辣中还有些肿胀感。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12
期末考试完毕,又是到了放暑假的时候。 柯小艾坐在一截树桩上,拿着装有奖学金的牛皮纸信封,还有优秀学生的证书,望着莫二爷家窗户发呆。 这片得不到阳光青睐的区域,房檐和家具几乎快要发霉。而前面那些高楼大厦,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发亮。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除了阴暗的角落,还有柯小小的心。她认为,她同样被阳光遗忘。 柯小艾抱着一床被子出来,搭在竹竿上。柯小小露出嘲讽的笑,说:"姐,你认为那样有用吗?外面根本没有阳光,呶。阳光是它们的。"柯小小用下巴指指前面的高楼。 "拿出来晾晾,总比放在家里发霉坏掉好吧?"柯小艾继续拿出枕头之类的出来。 "你中午吃什么?我给你做,今年又拿到奖学金,真是应该庆祝一下,一会我出去买点喝的,你喝什么?果汁?碳酸饮料?" "你说,莫景然到底去哪里了?"柯小小托着下巴,两眼无神。 "完了,这是中了单相思的毒,你就那么喜欢他?"这回柯小艾出奇的反常,她不像以前那样呵斥柯小小,反而微笑着打趣她。 "才不是呢,他说我不可能拿到奖学金,我们打了赌的,如果我拿到奖学金,他就在我面前学狗叫,现在,他不见了,我们的赌注岂不是落空了?真扫兴。"柯小小突然眼前一亮,站起来跑到柯小艾面前,拉着她的胳膊说,"姐姐,听说水城可好玩了,要不趁现在放假,我们去玩几天。" "好呀,也当做是给你的庆功之旅。" 柯小小醉翁之意不在酒,到了水城就按照莫二爷给的地址找到郑先森的店,可惜,满心欢喜还是落空了,莫景然早就不在水城了,连郑先森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二爷留给的电话号码也是那个空号。 柯小小几乎习惯了每天拨打那个号码,不厌其烦地听着那句机械似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然后捏着手机,望着莫二爷家的窗户继续失落。